《御魔》一路向西

3、第三章 神秘的道人

　　语清不仅剑使得好，头脑也清晰。老庄主私下里总夸耀说：“清儿是我最聪明的儿子。”然而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语清最大的本事不是使剑，也不是卖弄头脑解决问题，而是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语清还未当上少庄主、还能过得安逸的时候，常想哎呀会不会突然明早醒来发现全家人都死去或者失踪，剑谷底的魔剑会不会挣脱封印，自己会不会不幸被魔化变成怪物，仇家会不会借此机会找上门来，平日里关系还好的门派会不会突然翻脸．．．．．．然而他想得最多的却是妖魔降临、世界毁灭之类的事。妖魔一说，信的人一向不多，语清恰巧是其中一个。原本语清也不信这些事的，但自从六岁那年见到父亲的一位老友开始，他从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彻底“沦落”成了妖魔鬼神之说的拥护者。
　　那位父亲的老友有什么能力，竟能轻易让意志坚定的小语清相信这些神怪之谈呢？他能言善道吗？不是。他会变戏法吗？也不是。他只不过每隔二十年都会来拜访一下镇剑山庄，从它还叫铸剑山庄那会儿开始，一直坚持了几百年而已。
　　而楚原回来三日后的今天，正是那位老怪上次约定的拜访之日。
　　这几天倒没有其他什么麻烦事，以九江商会为代表的中原正道们还在明面上或者暗地里商量如何逼迫镇剑山庄交出那柄所谓的“神剑”，语清一面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面忙着调遣各分剑庄的人员资源，为山庄将势力全部移居中原之外努力，也为有可能到来的正道联军讨伐弥山的战役做准备。没人再寻山庄麻烦，故而语清也不需要和张望日夜轮流值守，生活终于暂时恢复了正常。
　　今日一大早，语清就命人打扫出了那位老怪常去的亭落，摆上新鲜又珍稀的水果。随即屏退他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亭落前等待——据说那位老怪从来行迹难料的。
　　“哈哈哈哈——”忽然听见一阵辨不清方向的大笑，语清连忙朝空中抱拳唤道：“西山前辈，您来了！”
　　“小子，我在你后面！”
　　语清回头一看，果然一位年岁约摸三十上下相貌模糊气质非凡穿着一袭蓝灰色寻常道家剑袍的青年已经坐在了庭中石凳上，手中举起果盘中一枚拇指大小翠绿晶莹的果子仔细端详。
　　语清揉揉眼，依旧看不清此人容貌，不由暗暗惊奇。二十年前的他还太小，未曾发现此人竟用不知什么方法遮盖了自己的容颜。
　　此人正是当年镇剑山庄创庄之时就已名誉四海的昆仑派掌门西山道人。
　　父亲和祖父说过，这位西山前辈一向豪爽不拘小节，只不过不爱以真面目示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夫长得太丑，不能吓着你们了。”语家人自然从来不信。据祖上传下来的说法，当年西山道人还无法掩盖自己容貌时，被公认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他的俊朗英武不知折服了多少少女，据说当时的天下第一美女天极教教主，人称“女神”的齐筑也对他赞赏不已。当西山道人言明自己不会考虑婚娶之事，只会潜心修炼以求得悟天道时，不知多少少女的心都碎了。
　　语清回过神来，朝庭中抱拳道：“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帅气！”
　　西山道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语清，模糊面容似笑非笑。语清心头一凛，好似被那目光直直穿透一般。然而西山道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回头道：“酸不酸？”
　　语清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不酸，晚辈说的可都是实话。”语清没有说谎，西山道人给他的感觉的确是年轻帅气。
　　西山道人不再犹豫，咬了一口青果，随即皱皱眉头道：“不像以往那般甜。”
　　语清无语，没想到西山道人竟是问的果子！只好顺着说：“这‘青丹’是家父种的，无论怎么照料，都只能长到这种程度。再让它长下去，是会缩小甚至消失的。”
　　西山道人点点头，问道：“这青丹，你们把它载在哪儿？”
　　“剑谷崖边的苗圃里。”语清想了想，补充道：“是家祖从谷底移栽上来的。”
　　“好好的移上来干什么呢？”西山道人皱眉自语，突然起身朝亭外走去。
　　语清忙道：“前辈！你去哪？”
　　“去看看剑谷里还有没有青丹！”说话间人已消失。
　　“这还能叫走路吗？”语清目瞪口呆，脚下却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追去。
　　待到语清赶到剑谷时，西山道人仍未出现。语清望着谷中弥漫的茫茫雾气，心头闪过一丝担忧。担忧之后却是茫然，总是想得太多的语清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父亲说的几百年前发生的事。尽管西山道人说过现在的魔剑被封印住所以不足为惧，何况他每隔二十年都要来加固一次封印，镇剑山庄看守的锢魔阵也一直运转正常，魔剑再也没有能力轻易控制他人心魄。语清还是不能完全放下，他也苦恼过为什么他总是想太多，然而改变无果，语清最后只能告诉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胡思乱想间，雾中已飞射出一个人影，正是西山道人。他一眼就望见了语清，随即迈开步子“走”了过来，转瞬间就到了语清跟前，朝后者扬了扬手中几颗鲜红如血的果子。
　　语清原本已不再为西山道人的行走速度感到惊奇，然而看到这人手中形似青丹的果子时，仍是一时讶然道：“这是，青丹？”
　　西山道人笑道：“尝尝正宗的青丹：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三十年成熟。你一辈子也就只能吃到一次。”
　　语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顿觉口齿生香，一股清甜醇冽的汁水流入腹中，又化开去流进经脉，在全身走了个遍，最终才汇入丹田形成一股清凉的能量。
　　语清一面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一面疑惑道：“这谷底的青丹跟上面的不一样，可是因为靠近阴眼的缘故？”
　　西山道人赞赏地看了语清一眼：“聪明，青丹本就是由阴眼滋生而出，是天地造化出的灵物。将它移栽出去，也就只能变成普通的山果了。”
　　语清若有所思道：“原来‘青丹’的名是这么得来的。”
　　西山道人看着语清的样子，饶有兴趣道：“你可知道青丹的真正功效？”
　　“晚辈不知，请前辈赐教！”神色间一副求知识的好学生模样。
　　西山道人则是一副“你赚到了”的表情：“青丹是灵果的一种，对修道之人帮助很大，能增进修为的。对普通人来说却只能起到强化经脉的作用。”
　　语清“啊”了一声：“那、那我不是暴殄天物了？”
　　西山道人哈哈大笑：“要不要考虑修道？我收你当徒弟呀。”
　　“修道？我可以吗？”语清有点兴奋了，修道，长生，升仙，哪个凡人没这么奢望过？
　　然而西山道人双目闪动，又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摇头道：“你不行，你没有灵根。”
　　语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脸上现出难掩的失望之色，随即又释然，毕竟修道这事讲究一个缘分，缘分天注定，没有就没有，没有就算了。西山道人观察着语清的神色，暗自点头。
　　谁知语清又发问：“前辈，青丹能强化经脉，是否也可以修补经脉？”
　　“是可以。”
　　语清突然犹豫起来了：“那、那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想．．．．．．”
　　西山道人很是好奇：“想什么？”
　　语清望望山庄方向，一咬牙就地跪下朝西山道人拜倒：“想向前辈再讨要一枚青丹。”
　　西山道人皱眉道：“小子，我对你印象很不错，你不要太贪。”
　　语清抬头道：“晚辈讨要青丹，是想救人，非是自己用。晚辈也知道，青丹对前辈用途很大，但晚辈想救的这个人，对晚辈也很重要。”
　　西山道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是什么人？”
　　“是晚辈的四嫂。重伤，经脉全裂，危在旦夕。”
　　西山道人恍然大悟：“哦，其实是你相好对吧？”
　　语清大窘：“不、不是，她真的只是我四嫂，我很敬她的，前辈别乱讲，坏了人家名声。”
　　“既然不是你相好，那还救她作甚？凡人生老病死由天注定，我也不好插手。”西山道人不感兴趣了。
　　语清急了：“前辈！四嫂身为堂堂天极教教主，嫁过来后却没过一天好日子！她跟四哥表面上虽然不合，暗地里却总是帮着四哥。她对我也极好，她是个好人，不该就这么死去！”
　　“天极教？齐筑的后人？”西山道人若有所思。
　　“是！”
　　西山道人突然来劲了：“怎么不早说？带我去看看。”
　　“前辈请跟我来。”语清感激地再磕一头，展开轻功奔回山庄，西山道人则仍是闲闲迈着步子，紧跟语清身后。

　　明心阁。
　　明心阁不像语清住的清竹居那般载有许多植物，只在阁前庭院中央有一棵高大的黄槲树，树下摆有一套石桌石凳，桌上刻着深深的棋盘，桌子相对的两角上各放有一个粗糙的石盒，盒中却盛满了精致的黑白石制棋子。
　　语清坐在一个石凳上，忐忑地把玩着一枚枚棋子。
　　西山道人看到昏迷的齐白露后，轻叹一口气，就将语清赶了出去，随即果断榨取了两枚青丹的果汁送进齐白露口中，又用法力牵引，助她将青丹的果汁完全吸收。青丹的效果相当明显，汁液刚入口，她的脸色就开始慢慢转为红润，气息也明显地慢慢变强了起来。做完这一切，西山道人也来到庭院之中。
　　语清连忙起身，西山道人却摆摆手示意语清坐下，又顺手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之上。
　　西山道人这是要跟他下棋啊？语清犹豫了一下，也落下一颗白子，却不住腹诽这前辈怎么也不让着晚辈。耳边突然想起西山道人的轻叹：“长的可真像。”
　　语清抬眼望着西山道人的脸，好像不那么模糊了的脸上恍惚之色一览无余。语清心头又一次暗惊，难道这西山道人跟当年的女神齐筑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不为人知见不得人．．．．．．的关系？好奇之心一发作就难以停下，语清试探性的问道：“前辈跟齐前辈，是旧识？”
　　西山道人沉默半晌才叹道：“我跟她是情敌。”
　　“啊，果然是情——情什么？！”语清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情敌，”西山道人呼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一直是我的心魔，说出来可轻松多了。小子，我还真得谢谢你。”
　　晴天霹雳！是齐筑喜欢女人啊还是西山道人喜欢男人啊？语清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西山道人难得认真道：“清儿，我想收那孩子当徒弟。青丹虽然能修补她的经脉，却弥补不了她损失的内力。她又有极佳的灵根，不修道简直可惜了。”
　　语清为难道：“可是她是四哥的妻子，我怎么好做主？”
　　西山道人微笑道：“现在你是语家的家主，你说了才算。清儿，你可愿给老夫这个面子？”
　　语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老怪刚才还一口一个“小子”的，现在换成这么亲切的“清儿”，真有点吃不消。不过齐白露的命是他救的，他要收她做弟子，更是天大的好事。语清想清楚了方道：“那晚辈．．．．．．清儿替四嫂谢谢前辈了！”
　　“哈哈哈，你小子就会趁机套近乎！也罢，谁叫你是他的后人呢！”西山道人挥手撤了零散的棋局，起身接着道“老夫这便带着徒儿走了，你小子真的很不错。语家的今后还得靠你了。”
　　“前辈谬赞了，清儿只当尽心尽力。”语清连忙起身相送。
　　西山道人微一点头，一步迈进明心阁。
　　语清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冲进去，只是哪还有西山道人和齐白露的影子？语清不由得又暗自赞叹一番，心头一块大石也就此落下。
　　然而，这才是麻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