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深雪》白箫伟昂

6、五、旧年事

　　五、旧年事
　　两人出门便见到了一直站在花廊下的季敛，慕容玖笑地格外狡黠，姑苏相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季兄，走，和我们去见见一个故人。”
　　于是三人出了季府，来到季府边上的千寻庵。晨钟暮鼓，静扫红尘，现在正是晚课的时间，三人在佛堂听了一会讲经，便有管事的师太上前询问。
　　姑苏相是第一次走进千寻庵，三年前虽然来过一次，但没有走进。只是在佛门外静静站了片刻，哀悼那一场荒唐的畸恋。知道她就在里面，却突然不知心中该是何种感念，纷纷繁繁，道不真切。
　　“施主有事？”
　　慕容玖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当然有事，我们要找一个三年前出嫁的姑娘。”
　　“施主言笑了，佛门中人都已了却凡尘，哪里来姑娘之称。”老师太古井无波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慈祥，看上去也就四十的年纪，却修得一课净心。
　　慕容玖道：“师太说的有理，但是我们此来，确实因了那位师太为了却干净的凡尘俗事，自然她在佛门中应是无过去无未来的参佛之人，可是到了我们这里，理应还是姑娘。只有她了了这事，才算真正斩断红尘。”
　　师太浅笑着看着慕容玖，“施主好玲珑的心窍，不知施主所说的那位姑娘，法号是？”
　　“承遮。”
　　那师太微微欠了欠身，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小尼姑一句，不一会便回来传话说：“施主这边请。”
　　三人随着小尼姑走到小小的千寻庵的后院，小尼姑将三人带到后略一弯腰拔腿便走。三人看见小院中静静望着院中一颗石楠出神的背影，姑苏相只觉心中那一团郁结了三年的闷气，此时却是当然无存，他微微蹙起眉头，想着那些过往，突然觉得是如此可笑——原来人不执著之后，所有的痴妄竟是如此可悲可笑。
　　季敛疑惑地看着几人，其中许多牵牵绕绕他并不是很清楚，也不明白此刻几人的沉默代表什么，于是他开口问道：“这位姑娘……”
　　唐褒仪听见声后立刻转身，只要一眼，她便又见到了他。她曾幻想过见到他的种种状况，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两厢无话。她低眉顺眼，“既然都是故人，就别再院子里站着了，进来坐坐吧。”
　　慕容玖走在最前，拉过唐褒怡的手走在最前。姑苏相看了季敛一眼，他知道季见到唐褒怡的惊讶绝对不低，只见季敛沉着一张脸，不理姑苏相。
　　走在唐褒怡身边的慕容玖在她耳边低语，唐褒怡有些震惊得看了她一眼，转瞬又恢复了一脸平静。慕容玖笑得貌似很开心，两人凑在一块有说了一些什么，唐褒怡先是十分不解，转而又觉得她说得十分在理。
　　将三人领进了屋子，唐褒怡斟过简单的粗茶，走到季敛面前，撩起袍子盈盈一拜。“季公子，当年是褒怡一己之私将幼妹骗入季家，瞒了五年，终归还是没有瞒过他们那些人，至此使得妹妹不得不一以死来成全我。如今，是褒怡罪孽深重，季大公子有什么责罚，直观冲着我来。”
　　季敛手里的杯盏有些轻微的抖动，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和自己夫人没有半点相似的女人，“你说……本来嫁给我的人，应该是你？”
　　“是。”
　　“你说……到头来她是被你活活逼死的？”
　　“……是。”
　　“你说，”季敛深吸了一口气，“是你的自私和一意孤行，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而你、而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唐褒怡咬了咬下唇，“是，褒怡如今所说句句属实，季公子，我自知对不起妹妹，便是要我再次以死谢罪，我也没有半句多语。”
　　季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纠结在脸上，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堵在心头，“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唐褒怡静默不语。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本来该死的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的我季家上下不得安宁……”季敛几乎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季公子，这世上，没有谁是一定该死的。”慕容玖望着墙上的般若心经，“二姑娘又凭什么一定要死，凭什么不能挣扎？”
　　季敛心中翻着滔天巨浪，被欺骗的耻辱和事实的震惊冲乱了神智，“……可是扶蕊何其无辜。”
　　慕容玖抬起头，淡淡地说道：“你觉得她无辜，只是因为你觉得她被骗了，并为此付出了生命而不值得。可是季公子，你可想过，三姑娘是否真的毫不知情，若真是毫不知情，又怎么会在知道了真相后如此从容赴死？若真是毫不知情，三姑娘当年，为何不跟姑苏相走？”
　　季敛沉默不语，当年扶蕊未入季家时曾和姑苏相有一段传遍武林的佳话，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只对方加入府中后两人断了来往，姑苏相更是避嫌隐居，再没有出现江湖上。因此他也只当是旧事，不与再提。如今被慕容玖这般生生挖出来，细细琢磨下来，却发现有很多疑点。
　　“只怕你并不知道，其实本该成为一段佳话的人，应该是唐褒怡和姑苏相，而不是唐扶蕊。五年前唐家二小姐的秘密被人发现，唐老爷子觉得事态不妙，只想尽快将二小姐送出唐府，至于送到哪家，却是无所谓的很。正好当时姑苏相与唐褒怡情意正浓，又岂会分开，而在此时，三小姐扶蕊也倾心与姑苏相，于是就出现了一个交易。”
　　慕容玖停了一下，她看着屋中的三人，其中那两名当事人低眉闭目，静静听着当年的一切从她口中复述出来，不知心中又是怎样的滋味。
　　“姑苏相要三小姐假代二小姐嫁入季府，二小姐则乔装打扮，逃出唐家。唐家老爷只知道自己二女儿已经嫁了出去，三女儿无故失踪，至于是跟人跑了还是被人搙劫，说出去都不好听，于是唐家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吃了哑巴亏。可等女儿嫁到了季家，传来的消息确实嫁过去的是三小姐，老爷子这才惊觉两个女娃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是木已成舟，即便他要悔婚也无法。所以，他就顺水推舟，将二小姐不能告人的身份推到了三小姐身上，就此一记李代桃僵，就此演绎的天衣无缝。”
　　“而三小姐向姑苏相所要的代价，就是那一段传遍江湖的风花雪月。只是没想到，二小姐终归还是被人发现，而且事情牵连越广，就越补课控制，所以，三小姐只能死。”
　　慕容玖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样说，季公子，你明白吗？”
　　季敛有些怔忪地盯着地板，眼神在三人间游走着，倏尔才道：“所以说，扶蕊她，应该很满足是吗？”
　　“为什么不是呢？”慕容玖在椅子上坐下，“她一心爱着姑苏相，和姑苏相的一段情史天下皆知，还有谁比她幸福？”
　　她幽幽说完，捧起茶杯浅浅缀了一口。透过氤氲的热气望着屋中三人，有些朦胧有些飘忽。这世上谁又真的不幸，谁有真的幸福。三小姐虽然死了，却是堂堂正正和自己心爱的人天盟海誓，人尽皆知。而二小姐虽然与姑苏相两情相悦，却只得默默咽下一份情。她或许以为一切风波过后可以厮守，可最终熬不过自己——那一晚临安城里烧红了半天的烟火，终于逼着她斩断情恋，至此青灯古佛也再不愿回到那万丈红尘。
　　慕容玖叹了一声，伴着晚钟的长鸣施施然走出了千寻庵。

　　末
　　天还有些冷，这个梨花深雪的季节，浇灭了一场又一场无妄的爱恋，而那些苦苦挣扎的人们，又有几人能真正看清。
　　古道上尘土飞扬，慕容玖骑着一匹高大的梅花马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
　　迎面的风划开她的裙裾，猎猎飞舞中英气逼人。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这场漩涡她注定逃不过。

　　==》END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午一口气把她写完了，可能要开始写悬浮，并蒂莲也会带着一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