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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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爹爹带了老师来，我正在树下玩着新捉的蛐蛐。
当时的我总是懒于读书练字，便是爹爹日日责罚我，我也不爱做那研磨执笔的事。
看到老师的时候，我呆愣在原地，就是藏在袖中的竹管子也忘了，任凭它从袖中滑出，只傻傻看着眼前冰雪一般的人。爹爹见到我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便要来教训我。
他只是轻轻拉着父亲的衣袖，说：“小孩子本来就调皮些。”就此免去我屁股的一顿鞭子。那是怎样一个人啊。比我见过的，最纯白的雪还要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比娘亲还要美。他便成了我日后的老师。
笔墨纸砚，诗词书画，原本我讨厌的这些，在老师做来却这样好看。
他念诗经里的词句，嗓音清亮而悠远。那些甜蜜的话好像都含着深情，不像之前的老学究们干巴巴的照本宣科。
老师的字也很好看，清隽秀拔。一手扶着宽袖，另一手握着紫萱狼毫笔，手指骨节分明。
看着自己狗爬般的字，我都没好意思交出去。
“再昌，字练完了么？”老师放下手里的书册，准备检查功课。
我急忙拿新的宣纸盖上去，说：“没，叶先生，再等等，我快好了。”
老师只是笑笑，眼神温润地看着我，说：“好。”
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我正学着老师的样子把最后一笔写完，背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再昌，写得很好呢。
那一刻我有点不敢回头，总觉得如果回头了，会有什么东西遗失掉，万劫不复。
可惜，当时我没忍住，装作自然的样子看着他说，老师，我练完了可以去吃饭了吧。
老师依然微笑说，好。
我想是那天的夕阳太漂亮了，或者是我苦练了一下午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脑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加入了些不该有的文艺气息。
曾经听林家小子说过什么“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但笑倾我心”，我想此刻沐浴在橙色光晕里的老师，大抵是这样的。
后来我不再和林家的小子他们鬼混了，整天呆在书房写写画画，看看书，吟吟诗。爹爹与娘亲均表示很欣慰，对老师的态度益发亲切。尤其是已经很亲切的爹爹，每天都来书房与老师探讨交流。
不知不觉，我是个秀才了。
那日，为了庆祝，林家小子强拖着跟老师报喜的我去了他平日厮混的地方——醉红楼。
当然，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妓（河蟹）院了。
我看着那些燕瘦环肥，不是长得不好看，可惜身上的脂粉气熏得我鼻子老痒痒，也不见得比叶先生身上的墨香气好闻。不过林家小子请客，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许是看到我默默地自顾着饮酒，林家小子把那些姑娘都遣出去，对着我说：“我说再昌，你这些日子是有了先生就忘了我了是吧。”
我不好意思地抿了口酒：“逢止，你这就冤枉我了。这不是县学的考试快到了，我爹逼得紧么。”
“哈哈哈，你家老头跟我老子一样，老盼着我们光宗耀祖呢。”林逢止大力拍了我肩头一下，呛得我差点把酒咳出来。
我讪讪地赔笑：“就是说呀，老是想着这些虚名，折腾得我们够惨的。”
三两杯酒下肚，我就暴露原形，跟林逢止勾肩搭背的没个正形。今天他似乎特别高兴，一直不停地灌酒。最后只有苦命的我，不仅掏了钱袋付账，还要扶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林逢止回去。
好不容易，在林逢止的随从林启的帮助下，我终于把这号醉鬼摔在了床上。林启出去打洗脸水了。我看看夜色已晚，起身准备爬墙回隔壁的自己家。
突然，我被定住了，使劲走了走，纹丝不动。我心惊了一惊，一回头，原来是袖子被林逢止这臭小子扯住了。
“喂喂，臭小子，我得回去了！”我不耐烦地扯自己的衣服，可是一个小角都没松出来。他老人家只是醉眼迷离地看着我，嘿嘿傻笑个不停。
“……”我无语地盯了一会儿屋梁，蹲下去开始跟他打商量：“逢止，乖，我要回去睡觉了。”
“唔……不要！”那小子居然一口回绝了！我忍……
“那你去睡觉先，好不好？”我循循善诱。
“好~~~~”
见他答应，我松了口气。
“我跟你一起睡~~~~~”说完，这小子就一把把我扯向了被窝。
我不及防被这么一扯竟然顺利进去了。想挣扎着起来，这死小孩手脚并用抓得死紧死紧搞得我都快窒息了。
“放、放开我，咳咳，你个死小子快掐死我了。”我胡乱推搡着他，他又来抓我，两人都把对方弄得衣裳不整的。
“再放不开我，我今后可不理你了！”我火了，开始放狠话。
“不放不放，我就要跟你睡觉，我喜欢跟你睡觉，我喜欢你！”林逢止说完就“吧唧”亲了我一口，好死不死地亲在我嘴上。我被这突然的一下给弄蒙了，他却顺势搂紧我安心地会周公去了。
最后，打水回来的林启帮了我一把，让我顺利的踉跄的爬墙回了自己房间。
一连数日，林逢止都没再来找过我。我乐得清静，继续跟老师学那些“之乎者也”，孔孟之道。
偶尔练字间隙，总看到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着我，我就开始打趣老师。可怜他明明年长我很多，却每每都被我说得羞红了脸。
时间一晃数月，又到了考试的时候。我在老师的带领下熏陶了华夏几千年的文化古韵，居然考中了举人。爹爹很是高兴，大摆筵席为我庆贺。
席上请了林世伯来，林逢止却没有来。
我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白墙的那一头，却只看到一只麻雀停了一下，又飞走了。
“昌儿，在看什么呢？还不给你林世伯敬一杯。”爹爹看到我神游，不悦地出声提醒我。我连忙回神，却发现我一直盯着老师的脸看，都把他弄得不自在地低下头了。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道歉，然后拿起酒杯开始了“酒精考验”的人生体会。
刚给爹爹敬完酒，就见林逢止进来了。跟爹爹罚酒告罪完，就在我边上坐下。
我见到是他大为欣喜，但是碍于长辈都在不好太过放肆。他刚刚游玩回来，许久不见我一时谈兴很浓，于是我们便小声聊起来。爹爹他们也很是大人大量地不予计较。
此后，林逢止又开始了他以时不时来骚扰我带我喝花酒为乐的生活。每次老师总是很轻松的放行，可我却会找出理由百般推脱。结果总是变成，我和逢止一起听老师上课。
终于等到了媳妇熬成婆的时候，我学成出师开始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那日，老师说要回家看看。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正巧爹爹有公事要忙，我就接下护送老师探亲的差事。
站在门外等老师的时候，我正想着何时给老师摹一幅丹青。我是私下里偷偷练的，只因爹爹说这与考试无关，不许我碰。前些日子恰好有所小成，先给老师来画上一画，以遂了我多年的心愿。
不防里面传来一声大叫，我急忙冲了进去。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守着一身白衣嘤嘤哭泣，哪里还有老师的踪影。
我觉得白衣甚是眼熟，却不愿想太多，忙问老师去了哪里。
那妇人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你的老师，也就是我的相公，早已死去多年。院子里的棺材，便是为他准备的。他现在就留下这一身白衣，魂已散去了。说完又继续哭起来。
我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白衣，浑浑噩噩的，连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
回家后，我就病了，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一直没有退下。
迷迷糊糊中听到很多人的声音，有娘亲的呼喊，有爹爹的叹气。
做了许多许多的梦。梦里有初见的老师，还有平日的一颦一笑，他念诗时候柔和清越的嗓音，适时的句读，或者是拿着狼毫笔写字的样子。
当然，还有那一日我翻墙时候撞见的场景。他在爹爹怀里，脸色不复往日苍白的红润，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月光下刷一片阴影。还有那樱桃色双唇，却和爹爹的唇紧紧相依。
那一刻起，我知道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这不仅是为了爹爹一生的清廉之名，也是为了娘亲不再伤心。更重要的是，只要老师能够开心，我在所不惜。他是这样干净的一个人儿，我真不忍心他难过。
正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进来了。他摸了摸我的脸，从多年的触感判断，是林家那臭小子。
“再昌，”林逢止坐了许久，见我没搭理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知道你喜欢叶先生。那几日，我在一边看着你，你都没有发现。你看老师的眼神那么专注，我就知道你必定是喜欢老师的。可是，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从你第一次见我，就把手上的糖葫芦分给我一半开始。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长大，慢慢占据你的生活，却等来你喜欢别人的消息。”说到这，他停了停，想来应该是有些累了。
谁知不久，他又开始絮絮说起来：
“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我去喝花酒，那些姑娘只叫我厌烦，我就知道，我还是放不下你。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只要你快点好起来，让我能待在你身边就行。我只要能继续等下去，多久都可以的。”
我听完就乐了，让你这死孩子不说，害我那几个月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又不敢去找你，又怕你出了什么事。偏偏你回来后跟没事儿的人一样，还跟我称兄道弟的，我心里苦闷又不能说，只能天天背诗写文章。平时也不敢多看你，怕你瞧出我的心思会骂我断袖跟我玩绝交。嘿嘿，这下你可栽我手里了。嗯嗯，我要慢慢养病，等养好了啊~~再慢慢折磨你！
紧紧握着林逢止的手，我一头跌进黑暗里，睡得黑甜黑甜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