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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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从市里回来大半天，就呆在办公室没出来过，一点动静也无。袁朗一老早就看见铁路的车回基地，在篮球馆里出入两次之后终是撂下其他队员，拿了外套往行政楼走，大队长办公室前是政委办公室，门开着，袁朗摸了摸鼻子，探头进去。
“政委，大队回来了？”扒在门框边上，袁朗指指隔壁。
“嗯。”政委抬头瞄他一眼，紧皱着眉，压着嗓门，“回来有一阵了，把自己闷里头，不知道什么事，我刚敲门，他都没招呼我进去。”
这倒是稀罕了，袁朗舔舔嘴唇，政委瞧了瞧他：“你们大队平常拿你最没辙，要不你去看看？关心关心他老人家？”
“啧啧，政委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拿我没辙……”嘴上抱怨着，身体早离了门框，上前几步扣门去了。
“大队，你在里头么？”袁朗不耐的扣了好几下，换平时早开门进去了。
“啪——”门从里头开了，铁路面无表情的站在对面，眼带寒意，“找我？”
“呃，是。”袁朗收回手，琢磨着铁路上一回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时候，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都不记得了。
“进来。”铁路转身走向自己座位，袁朗这才扇了扇手，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办公室在熬夜的时候会袅袅升烟，原来大队长也会啊。
瞥一眼烟灰缸里一摞的烟头，袁朗眉也皱了，能让铁路愁成这样，再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边思索着，边帮铁路泡了杯菊花茶，又扒拉了桌上大开的特供烟，还不太放心，最后将打火机也一并拢到自个面前。
铁路看着袁朗默默做完这些，心下有些好笑，也不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接过茶杯，放在手边：“今天顺烟可顺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袁朗，有事说事。”
“可不就是来说事儿的么？憋心里会成心病。”袁朗弹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直直盯住铁路。
语塞，铁路双手抱住双臂，身体稍稍向后退，玩味着袁朗的表情，他的确有事，可没打算对他吐露。
话说王月华真不仗义，本来这样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保护罩，又无任何利益冲突，谁也管不了谁，只是突然月华提出离婚，理由是她的新相好非要和她去国外注册结婚，这真的难住了铁路。
如果他是普通职业，那悄没声地偷偷协议离婚就好，问题是他这可是军婚，离婚是要打报告的！军区有多大，要是谁有心无心传了出去，传到王胖子耳朵，不是又要平地一声雷了么？扯开这些不说，单单是铁路离完婚恢复单身这件事，又不晓得要惊动多少人，恐怕三叔六公的媒公也要蜂拥而上了吧？
深深叹了口气，铁路的微表情变化一丝不落地被收进袁朗眼里。
“大队，是不是跟嫂子出问题了？”见铁路迟迟不答话，估计自己也是正在红心，想着如何安慰他，袁朗犹豫着开了口，“说真的，你可别发火，就你们这种婚姻，有跟没有一个样，照我说，真分了也就罢了，大队你再让政委给你找个能陪着的，这不是更好？”
铁路一语不发，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袁朗这么关心自己，还是颇有几分安慰的。
“袁朗，你上回说自己不想结婚，就是怕落到我这副田地？”铁路极小心的开口，这个袁朗，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副爱招猫逗狗的样，看着是挺像，就是自己懒得去验证罢了。
“嗨！”袁朗一拍da腿，索性在座位上盘起双脚，整个一侃大山的模样，“一半一半，我吧，也怕委屈了人家姑娘，我们这群兵，哪个不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一个不小心出岔子，家里那口子怎么办？说白了，我扛不起，再者，我一向自由惯了，你让我找个老婆管我，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伴么，不用着急，兴许有一天我从一线上退下来，不劳政委他们费心，自己就主动追求真爱去了，哈哈。”
铁路舒展了眉，摇了摇头，戏谑道：“眼看着一个两个都结婚抱孩子，就你一个落单，身为你的队长看着多心焦，多怕你回头找了个男媳妇。”
正认真听铁路说话的袁朗一个不小心被口水呛了，喷着气笑得抖肩膀，好不容易收住，装作严肃的样子：“那也不是不可以啊，你说男人多好，皮厚肉糙，出现矛盾直接打一架，还不用担心每个月有那么几天……”
铁路见他越说越离谱，没好气的白一眼，恨不得伸出手戳他太阳穴。
袁朗又调笑几句，终于被恼羞成怒的大队长轰出了办公室，这才发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摇着头走了。
屋里，铁路正拆着柜子里的香烟存货。
拆了，反而失去了抽烟的兴致。想着一大堆烦心事，实在不想再想了，将一桌的垃圾呼拉进垃圾桶里，点开空白公文文档，开始打离婚申请。
虽然已经将离婚之事控制在最小影响范围之内，可该来的还是来了，政委那边还算好搞定，死王庆瑞摔了他三次电话，连老上级高军长也打了个电话来“慰问”，其他的诸如岳父母、爸妈的电话无数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几乎大半个月，铁路就在应付这种疲劳轰炸中度过。最终顺利的换来蓝色本本（那时候的离婚证书还是蓝色），有些怔怔的盯着它的封皮，铁路表情有些失去控制的咬牙切齿：“妈的老子再也不结婚了。”
最后还是要去送机，王月华有些歉疚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她最后有个礼物要送给铁路，就当自己没义气撇下他的赔礼，铁路心里虽然恼火但依旧保持着对女士的风度，抽了半天时间去机场送机。
那天帝都天气灰蒙，就连风都带着粘稠不透明的颜色，吹得浑身不舒服，机场外咖啡厅里，看见月华跟一男一女坐在一块儿，隔着玻璃墙半起身朝他挥手。
穿着私服的铁路点点头，进门在月华对面坐下。
女的见过，长发飘飘小鸟依人，虽然据说已经奔三，看上去只是二十出头；那男的却是第一次见，一头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是个帅哥，铁路才一坐下就感受到对方注视自己的目光，是那种直接不客套的打量，铁路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转头跟月华说话，四两拨千斤就这么撇掉了对方的盯人战术。
月华清了下嗓子，指指那男子：“铁路，这是朵朵的朋友，型男啊，自己介绍一下！”说完还给对方使颜色，“型男”微笑的接过话茬，抬起胳膊压在桌上，朝铁路开了口：“你好，方涛。”说完四个字就闭了嘴，只是饶有兴致的继续打量铁路。
“你好。”铁路惜字如金的回应，重新将视线转到月华身上，“你说给我的礼物？”
月华轻声笑了笑，看了看依偎在旁的朵朵，朵朵则是一脸的忍俊不禁，最后绷不住了，慢慢伸出食指，指着对面的方涛。
一抹淡笑漾在嘴角，铁路就知道这女人临走也不会让他太省心，于是只微笑不说话，终于王月华毛了，心虚了，低声跟朵朵咬耳朵：“跟你说了别这么干吧……”
“铁大哥是军人？”方涛挑起话头，铁路礼貌的点头：“是。”也不反问。
“您是文职吧？”继续追击，铁路眉毛略微一抽，波澜不兴：“何以见得？”
“自然是有外至内，看气质呗。”方涛起身，“光说话了，铁哥喝什么？”
“随意。”铁路余光看见方涛去排队，手上桌面，指头轻叩这桌面，朝着月华似笑非笑，“谢谢你？”语调上扬，是个问句。
王月华坏笑：“我也是好心，你再这么孤家寡人下去，很快年老色衰就没人要了，趁你还有几分姿色，在人老珠黄之前赶紧找到冤大头，这方涛人不错，我们出来玩过几次，要什么有什么，年纪跟你相差也不大，刚三十……”
铁路打断：“差八岁。”
“才一位数，没事。”王月华掐断他的抗议，“关键是他跟朵朵认识十多年了，人品不坏，现在在一家国营单位当财务科长，你看他这个岁数啊……他这个社会地位啊，也就你能匹配一下了，而且……朵朵你说。”
美女立即从软骨头小猫进化成人类，坐直身体开始推销自己朋友：“铁哥，我用人格担保，方涛不是乱来的人，不混圈子，无不良嗜好……”
铁路微笑：“我相信你的保证，但我吸烟，喝酒。还很凶。”
朵朵瞟了一眼王月华：“那……我过去找方涛，你们聊着。”说完起身走开。
王月华立刻正了正表情，带上了一份朋友间的关怀：“老铁，你生气了？”
铁路摇头：“没有，我相信你是为我好，觉得我不该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呢，能不能听一次我的，方涛这人真不错，我都觉得如果非我要找个男人一起生活，方涛我都能接受。”
“你别告诉我原来你一直嫌弃我。”
月华被噎，生出几分恼怒来：“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希望我怎样？因为对方优秀的相貌背景，对他一见钟情，确定关系？”铁路悠悠然道，“我不了解他，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他。这样的关系是没法维护的，所以你的这份礼物，我真受不起。”
王月华撇嘴，反问：“那你是想找个哪样的啊？真正了解的人？你的生活环境那么封闭，周围除了当兵的还是当兵的，你该不是暗恋我哥吧？”
铁路笑了：“我不用把自己整那么苦情吧？哈哈……不过还是谢谢你，感情的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顺其自然。”
铁路不想做的，也勉强不了，正如当初结婚后王月华想要一个孩子，提出可以人工受精，被铁路坚决否决，现在想来，月华还是有些感激他，如果真的弄出一个没有情感的结晶品，那她和他，至少她，恐怕就没有这么潇洒去追求幸福的资本了吧？
“反正你想什么，我永远也猜不透。”月华总结一句算是为今天的相亲事件划上句号，“谢谢你来送我，我知道这次挺任性的，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我接受，你确实给我制造了很多麻烦。不过，”铁路顿了顿，“看到你迈出了这一步，其实我很高兴。”
俩人默然相视而笑，月华想起自己二十五岁那年生日喝醉酒，半夜打电话骚扰铁路，哭着闹着要铁路娶她，彼时俩人都已互相出了柜，铁路当时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说了一声“好”。
“其实那时候，是烦了整个生存环境，我才二十五，从进大学，就要面临那么多男人的纠缠，明明我喜欢的是女孩儿，可她们却还视我为情敌，我的初恋也就这么无疾而终；等毕业，我妈就发动她所有的姐妹朋友做媒，第一次被骗去相亲回来我当时真的差点就疯了。”月华头一次这么说起自己，“我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直到你答应跟我结婚，那时候刚拿到证，第一反应是天空真蓝。哈哈，铁路，谢谢你。”
“可你不该总让自己单着，你扛了那么多，也该歇歇了。试着去爱吧，铁路，趁你……”
铁路打断她：“我知道，趁我还有几分姿色的时候。”
飞机如巨大的白鸽，驶向云霄，铁路在机场外看了一会儿，发动汽车，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