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鬼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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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鬼把自己附身的人类称为“心”。
依靠我们魂魄的力量，他们才能长久地待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这个称呼是怎样来的，也不想知道。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谢含信的“心”，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这就足够了。
鬼与心
“荷包蛋一定要有一面是半熟才好吃，然后一面要撒上柚子胡椒盐，不是现在撒，这样会粘锅……”
沈夏真想拿手中的平底锅拍死在一旁对他的厨艺大发牢骚的那只鬼，他愤恨地把煎过头了的荷包蛋五马分尸，一边不爽地对谢含信说道：“不是你说要吃我做的早饭吗！话说你，明明是只鬼，对食物有必要要求这么高吗？”
“浪费食物是不对的，”谢含信吃掉了那只可怜的荷包蛋，“人类总是认识不到美食的价值。”
好吧，就算自己的厨艺确实不怎样，沈夏也不觉得谢含信有资格批评人类的饮食观念——尤其是在这个民以食为天的世界第一吃货大国里。他转眼看谢含信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连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谢含信在口袋里翻零钱：“去小区门口的店里买豆腐脑当早餐。”
“豆腐脑就是美食了吗？！”
“当然是。不过如果你不想让我去买，我也不介意……拿你当早餐。”谢含信微微一笑。
沈夏忙举起平底锅防身：“色鬼退散！赶紧去，最好别回来！”
这里可是我家……谢含信无奈地关上门。
沈夏叹了口气，心想好男不与鬼斗，回到厨房开始洗锅。等他放好餐具，刚坐到沙发上准备歇一下的时候，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沈夏拿起手机点开通话键，经纪人王羽溪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早上好！”王羽溪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沈夏，失望地说道，“怎么是你接。”
这是我的手机吧而且你是我的经纪人吧……沈夏心中吐槽，他对着手机坏笑道：“对不起啊大小姐，谢含信不在，要不要我告诉你他的手机号？”
王羽溪一脸不屑：“你以为我搞不到他的手机号？先不说这个，今天下午的采访你没忘吧？”
“你没推掉吗=口=？”
“你还真当我无所不能啊，就算是我也得多少顾着别人的面子吧。而且那家杂志的主编是我朋友，不会刁难你的。本来你这一个月就闲的过份——”
谢含信正好这时候回家来，听见王羽溪的声音，便走过来说道：“早安，大小姐。”
“早安，你别听沈夏一口一个大小姐的，那都是他瞎说。”王羽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夏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女的越来越能装了，尤其是面对谢含信时那叫一个温柔可人，怎么从来没见她对自己那么好过？
王羽溪又跟谢含信聊了几句，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沈夏终于松了口气，坐到饭桌旁开始喝豆腐脑。
“你的经纪人，我记得你确实说过她是王英仁的独生女？”谢含信在他对面坐下。
沈夏咬了一口包子，嘟囔道：“是啊……有那么厉害的老爸，还说自己不是大小姐呢。”王英仁手下的产业从电影公司、酒店娱乐到地产金融都有涉及，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公司集团，沈夏所属的娱乐公司也是其中之一。
“她明明可以当你的老板，为什么要当经纪人？”谢含信问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什么要自己奋斗……”沈夏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说真的，我很感谢她，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谢含信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动自己的那份豆腐脑，沈夏见状开玩笑道：“怎么了，吃醋了？大小姐可是你的粉丝呢，看她跟你说话的那样子，要吃醋也是我吧。”
“没有，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谢含信一脸郁闷，勺子在豆腐脑里划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有吃下去，“只是……”
沈夏倒来了兴趣：“是什么？”
“只是豆腐脑里有香菜。我对香菜过敏QAQ！”
“你这个……你会对人类的食物过敏才见鬼了！”沈夏差点掀了桌。
吃完早饭不久，王羽溪开车来接沈夏去公司。她看上去心情很好，也没有再提沈夏的闲散旷工，只是笑嘻嘻地说道这一个月过得不错啊，那语调让沈夏立马联想到了一只大灰狼打量着养了一个月的小绵羊，笑着说长的挺肥了吃起来应该不错啊。
“说真的，谢含信这人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没？”王羽溪问道。
“你少八卦一点会死啊，”沈夏翻看着下周的行程安排，漫不经心地答道，“非要我说的话，是比外表看上去要普通的人。”
王羽溪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切，别跟我瞎扯。他的资料我都有，除了孤儿院出身这点，其他的都太普通太正常了。该说他低调好呢，还是奇怪好呢……简直不像是混圈子的人。”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大小姐。”沈夏无奈地笑道。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谢含信向他解释自己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第一个要求就是要他绝对保密。
简单来说，这世上有生命就会有死亡，但是魂魄不会消失。魂魄会去死后的世界——谢含信所在的鬼的世界，然后再一次获得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就是生命的轮回。
但是有一些魂魄，即使躯体已经死去也因为某些原因固执地留在人界里，比如过去人们常说鬼的怨念。这些游荡的魂魄就是沈夏看见的鬼，叫做新鬼。新鬼为了让自己存在于世，就需要不停地吸取其他魂魄的力量。
人们所说的鬼附身，其实都是被新鬼缠上了的结果。
沈夏问那岂不是跟你们一样了吗，谢含信摇摇头，说完全不一样：新鬼实际上没有真正附身的能力，只是不停地吸取魂魄的力量而已，如果它四处游荡还好，一旦缠上了固定的一个魂魄，时间一长就会对那个魂魄造成很大的伤害。
而且，如果怨念没能消除，新鬼会慢慢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留在人界，变成只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而盲目吸收力量的野鬼，没有了思想，忘记了自己是谁，最终魂魄会崩溃掉，再也不能进入轮回。
为了处理这些新鬼，谢含信这样的生鬼才来到人界。成为“心”的人类是连接生鬼与这个世界的纽带，所以需要有强大而稳定的灵魂。至于被问到生鬼如何获得能量的问题，谢含信淡淡一笑，血红的双眸满是狡黠：
“这个世界上有吃不完的生鬼。”
沈夏突然想到了食物链这个词。
王羽溪看着沈夏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的呆样，真想踹他一脚：“喂，魂丢了？”看你这样儿，也不知道谢含信看上你哪一点……”
“他说是先喜欢上我的歌的，”沈夏说道。
王羽溪得意地笑道：“那你可得感谢我了？”
“他还真问过我你为什么要做经纪人这一行，”沈夏回想起早饭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你。”
然后他看见王羽溪用听见世界末日要来了的表情看着他，王羽溪打量了他半天，说道：“看来人谈了恋爱真的会变，我认识你十年了都没听过你这么正经地谢过我一次。”
沈夏扭头看窗外，没有再说话。
我一直很感谢你，现在是，以前也是。如果没有你的坚持，我或许根本不会成为歌手。
然后，也不会遇见谢含信吧。
“话说回来，你也多长个心眼。”王羽溪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谢含信年轻，也有前途，这两年红得很快……但是他跟你不是一个级别的，明白吗？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心里要有个分寸。”
沈夏不满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想太多了吧。干脆把他挖到咱们公司来，省得大小姐您担心？”
王羽溪狠狠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两人都没有见上面，谢含信接了一个广告，沈夏什么都不想干，除了参加一些推不掉的应酬和采访就是窝在家里。王羽溪最近在策划着捧新人，也没有太多时间管他。
这天沈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到中午，被短信的声音吵醒。他拿过来看了一眼，不出意料是谢含信发来的。
——起床没？
——还没……
——我的广告拍完了，最近没什么事了。
——哦。
——要不要找个时间出去玩？
——天热，人多，不想花钱，懒得动……
——那我去你家找你？我们可以来点“灵魂上的友好交流”~
——你去死，每次跟你“灵魂”交流完老子都会腰酸背痛啊有木有？！
——大叔你需要多锻炼了。
——我才32！
——我26(*^__^*)
这只死鬼！装什么小青年！沈夏愤愤地回到：你到底几岁？
你出来跟我见面就告诉你，谢含信很快回复他。
结果沈夏还是答应了明天跟谢含信出去“约会”，他不想再这样宅在家里变成穴居动物，况且他也很想见谢含信……沈夏揉了揉眼睛，银戒上的红宝石幽光闪烁。
用谢含信的话说，银戒的力量已经被他消除掉了，而那颗红宝石里面是生鬼魂魄的结晶，一般的新鬼都会本能地躲避它，所以沈夏也不会再为天天看见鬼而烦恼。虽然沈夏还不知道所谓的负媒介是什么，对生鬼的世界也还是一知半解，但是每次看到这枚戒指，他都会觉得很安心。
“你是我与人界的接点，是我的……心。”
谢含信的话语回荡在沈夏耳边。
我可以相信你的爱吧？
因为我们的爱，是魂魄相连的羁绊啊。
不过当第二天他来到谢含信指定的“约会地点”时，他突然认识到鬼的思维跟人的思维，真的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你说的凉快，人少，不要钱的地方？这里不是博物馆吗=口=？！”沈夏很无语，要不是这里是公共场所，他绝对会暴走。又不是小学生过暑假，为啥两个大男人要来博物馆约会？
谢含信很委屈：“难道这里不是凉快人少不要钱的地方吗？”
那你有本事把帽子和墨镜给我摘了啊，沈夏心想，省得吓着小朋友。谢含信走过来，大大方方地牵起他的手就往展厅里走，顺便凑到他耳边说道：“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被狗仔队拍到的。”
“好吧好吧，跟鬼谈恋爱还真方便啊。”沈夏再一次发挥好男不与鬼斗的精神，跟着谢含信往展厅深处走去。
沈夏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几年没来过博物馆这种地方了，还在上学的时候倒是跟朋友来过几次，各个展厅看上去都重新装修过，内容也变得更加丰富。不过他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适合约会的地方，难道谢含信今天就是为了带他参观博物馆再帮他回忆一下青春年华？
“你还没告诉我你真正的年龄，”沈夏没有忘记今天出来的目的，“还是说鬼不计算这个？”
谢含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道：“你觉得生鬼是怎样诞生的？”
这个问题相当有难度，沈夏觉得这属于哲学家和人类学家的思考范围。不过谢含信提到过他妈妈的事情，难道鬼也像人类一样生孩子？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自然历史展厅的门口，满眼的化石和骨架映入眼帘。
“自从生命在这个星球上诞生以来，已经历过六次大的生命灭绝期……据推测现在存活的物种大多出现于距今……”沈夏念着展板上的文字，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跟生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转头寻找谢含信的身影。
谢含信站在空无一人的展厅中央，静静地凝视着陈列柜里的化石。
生命会死亡，然后重生。
但是有些生命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上。
谢含信平静地说道：“人类所说的生命灭绝，其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世界毁灭。现在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也会走上毁灭之路，但是在那之前，在漫长的时间里出现了很多生命，同时很多生命也永远地消失了——那些消失的生命就是我们。”
“但是，如果灭绝的生物会变成生鬼的话，”沈夏想想都觉得可怕，“那得有多少只生鬼……”
谢含信摇摇头，向他解释道：“一种生命的灭绝并不会诞生一只生鬼，只会留下一份魂魄对这个世界的思念。严格来说，那连魂魄都不算——思念、悲伤、眷恋、徘徊，这些像碎片一般的东西不断地诞生，聚集，然后被汇合为新的力量，以生鬼的姿态诞生于鬼的世界。一只生鬼的诞生，意味着很多种生命的消亡。”
我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和你们一样。
只是我们已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人类是很特别的生物，在这个世界里，会把‘过去’像这样保存起来的，只有人类。”谢含信轻轻抚摸着陈列柜的玻璃，感叹道，“把‘生命’和‘生命的意义’区分开来的，只有人类。人类的所作所为加速了生鬼的诞生，也让新鬼越来越多。”
沈夏看着谢含信的身影，突然想要流泪。他走过去把谢含信紧紧地抱在怀里，被谁看到或者拍到已经完全不重要，他只想就这样待在谢含信的身边。他能从谢含信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温度，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他是逝去的生命，但是他仍然在这里。
“你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现在也活在这里。”
谢含信笑了：“我知道，至少我对你的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你作为我的“心”活在这里，让我感到无比幸福，就像再次获得了生命一般。
“最后一个问题，”沈夏在他的怀中问道，“为什么生鬼要保护人类？”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谢含信，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
“因为我们是妈妈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鬼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