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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太庙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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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稍稍向西偏了,坐北南朝的殿中光线开始黯淡,甄绵绵很不自在的坐在圆凳上,手拉着衣服,忍受着来自肩头的凉意,然后不停的后悔,早知今日,当年也该多识点字,管它什么蝌蚪文□□文的。
“还没画完?”甄绵绵问道,有点心虚,宫里人多眼杂,况且都不知什么来路,要是被人看见传些瞎话是小,直接因为这秘密把她给咔嚓了事大。
太子说,关系重大,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等太子谨慎又谨慎的描画完了,甄绵绵动作迅速拉好衣服只见太子正凝神看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纸。
“有用吗?”
“是花无心告诉你有用?”
“也不用谁告诉,沈又三番五次变换身份来找,又为此丢了性命,可见是要命的东西。”说起沈又,甄绵绵神色黯然,沈又死时那么丑,到了那边会被鬼笑吧?一辈子从享过什么福,又是身中剧毒又是被人追杀的,死了也不落好。
“如今国事被长沙王控制,我和皇上势单力孤,你觉得我们还有胜算?你可知道,这名单交给我,可能只会累人白白送命罢了。”太子语气颇惆怅。
甄绵绵最受不得男人这副样子,一时忘了顾忌一把拍在太子肩头:“如果长沙王篡位,我们也都要白白送命啊!父皇、你、我,我们都老老实实的就为此送命死得也太冤了!况且,能在这名单上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有什么不忍心的?太子,你要知道,现在你母后不在了,皇上也保护不了你,那为什么不自己拼了?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你说……”
太子定定的看着她,甄绵绵语气慢慢弱下去:“诶,你别哭啊……”
“绵儿,若我们有生还胜利之日,天下我与你共享。”太子语气坚定。
“我只求生还!就这么点小小的希望!”甄绵绵用手指比划了小小的长度。
太子笑笑,转身从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小药瓶,白瓷的瓶身,殷红的盖子,看起来挺普通的,太子说:“这是药水,用它把你身上的名单洗掉,免得惹来麻烦。”
甄绵绵以为把刺青弄掉应该没什么麻烦,可谁知道,那么疼,活生生剥皮一般,这样就罢了,用一次不行,还得用第二次,镜子里肩头那一片瘆人的血红告诉甄绵绵:她身上会留疤!
以至于再看到太子时甄绵绵很幽怨:“你就不能给点不那么疼的药吗?疼就算了,留那么大的疤,怎么见人!”
太子严肃点点头:“绵儿你打算以它见人?见何人?”
甄绵绵脑中就想起了某些不该想起的画面,她那句话只是顺嘴抱怨,绝对没别的意思,可太子明显是误会了。
看甄绵绵渐渐绯红起的脸和扭曲的表情,太子从袖中又摸出一个小小的玛瑙盒子,镶着精致的花朵图样,太子说:这是生肌膏,拿去抹一抹就好。
正说着话,太监来报,花无心大人求见。
花无心进来象征性的行过礼,问过皇上的病,安慰过太子然后问甄绵绵:“绵儿脸色潮红,可是不舒服?发烧了?”
“没,太热了。”甄绵绵一边说还作势用手闪了两下。
花无心脸上明显“我不相信”的表情,身有寒毒之症又是这种气候还能热?眼神还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花无心不着痕迹看看太子又看看甄绵绵,发现甄绵绵手里攥着个小小玛瑙盒子,于是心里添了些许疑问。
“花爱卿,正巧你今日来,本宫正要派人去请你。”太子淡淡开口。
“殿下有何旨意?”花无心躬身问道。
“父皇龙体欠安,汤药针石下去也不见大的起色,本宫想去太庙拜祭列祖列宗,求父皇早日康复,花爱卿,你着礼部安排吧。”太子忧心忡忡,眼角甚至都有了隐约的泪花。
“这?”花无心明显犹疑着。
“本宫也知道如今情势,京中不甚太平,可本宫也是无法可施,就安排在八日之后吧。”太子说道。
“是,臣这就着手安排。”太子说的合情合理,花无心一个下臣,若于此事上再出言阻拦难免担上不欲龙体康复的嫌疑。因此嘴上应着回头再去请长沙王旨意。
太监来请旨是否摆膳,太子顺便和花无心客气了下,花无心便不客气的留下了。席间更是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都忘,一会儿给甄绵绵夹块金黄虾一会儿夹棵碧绿的青菜,温柔关爱之情不言自明,在太子偶尔飘来的目光中,甄绵绵如同嚼蜡,没一会儿推说自己吃饱了,花无心又满脸忧色问她是不是因担心龙体上火胃热才胃口不好。
太子放下筷子,漱了口,离席,对甄绵绵说:“绵儿你昨晚照顾父皇想必很累,消消食便回去歇着吧。”
剩下两人守着一大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甄绵绵真是十分眼馋那蜜汁鸡腿……
“照顾皇上这种事有宫女太监,你别把自己累坏了。”花无心叮嘱。
“这么多年我都没承欢膝下,此时稍微尽些绵薄之力表表孝心,不累。”甄绵绵文绉绉的。
花无心说:“别拽文,不适合你。我说别累坏了是让你好好将养身子,年纪不好,还不急着生儿育女吗?”
所以说,花无心这人真是禽,兽。
甄绵绵以敷衍的态度送走了花无心,回到澜风殿午睡,琢磨了一下太子的旨意觉得不妥,不说诸王纷争忘了修祖宗太庙,此时京城都在长沙王控制下,他正想招儿不动声色又不担弑君罪名除掉皇上和太子,太子这个时候去祭祀祖先简直就是去给自己立牌位。
可太子自己好像不太担心,难道他另有打算?
赌这一把也不知是输是赢!
在甄绵绵的忐忑中,这八天转眼要过去了,这期间,花无心日日进宫回禀祭祀事宜,太子都说好,平淡的好像这是太平盛世还是他母后说了算的时候一样。
晚膳时,太子要甄绵绵明日同去,甄绵绵正咽一口饭,一下子呛在嗓子,差点把心咳出来。
“甄绵绵,以前没见你胆子这么小。”
“以前也没这样要真死啊!殿下,您能不能透个实话给我,明日您有十成把握平安回宫么?”
人说头砍了碗大个疤,问题是这疤好不了!她肩上已经一个碗大的了,再加上一个——她又不是拔火罐。
“五成。”太子说。
还是送死么。
“你不去,若我死了,你和父皇大概能多活一日。若去,死便同死,生便共生。”
还是死。
“或许你可以指望一下花无心,毕竟看起来他对你还很好。”
指望他,五成是活。
“所以,绵儿你意下如何?”
甄绵绵假意抹一把眼泪:“早死早超生吧。”
这一晚,躺在床上,心跳如鼓擂,后来她在衣服上缝了块儿小铜镜,就在心口。指望着杀手们最好用剑一剑毙命,那她也许还有机会逃命。
天黑蒙蒙的时候宫女来伺候她更衣,要祭祀祖先,所以穿上了庄重也沉重的礼服,甄绵绵看着镜中的自己感慨:死也死得这么沉重。人生啊,然后给自己印了红红的唇,又揣了一卷银票在贴身衣服里,活着就省了,死了当买路钱。
太子说:绵儿你表情真沉重。
坐了会儿,花无心前来接驾,看到甄绵绵时明显愣了下,将她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
甄绵绵“含情脉脉”看着花无心:花爱卿,若明年今日是我死忌,给我烧点纸吧。
看在花无心眼里,甄绵绵此时是这样的:满脸委屈、恐惧,还有留恋。
坐进轿中,甄绵绵这里摸摸那里轻敲敲,若结实,一会儿也许可以挡下箭矢。
扣扣!
不是她敲的,甄绵绵正要掀帘,只听耳中响起带着怒气的小小声音:“萧绵绵,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我也不愿意啊!
“回头跟你算账。”
“我……”
“闭嘴。”
然后,甄绵绵敲了敲,再没人理她,偷偷掀开帘子看看,只看到花无心挺拔的背影。
这不算太长的路程走了半个多时辰,当轿子轻轻落地时,甄绵绵的心高高悬起,一只白腻腻的手掀开轿帘扶她出来走向太子。
太子站在那儿稳稳当当,神情淡然,待甄绵绵走近太子欲迈步时,一个白胡子老头噗通跪地:“殿下,先祖定下的规矩,女子不得入太庙祭祀,望殿下三思。”
太子浅浅笑了:“陈大人,如今,规矩改的还少?这是父皇的旨意,你若再拦就是犯上,犯上就是死罪。”温和的语气,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殿下,请……”
“将他叉开。”太子下令,两个小太监利索的把陈老头拖走了。
“殿下!”陈老头还不想放弃。
甄绵绵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你倒是抱他大腿,你们文官不是喜欢死谏吗?
走进庄严肃穆的太庙正门,穿过琉璃瓦顶的三进大殿,走上九龙石板路,眼看正正方方的正殿在前,甄绵绵在袖中握握拳头。
太子停下脚步,侧头极小声对甄绵绵说道:“高祖牌位下有一处密道,一会儿趁乱逃吧,再不要回来。”
“这样不会太不仗义吗?”
太子正视甄绵绵:“你仗义过吗?”
两人还没说完话,只听身后传来微弱的奇异声响,甄绵绵一回头,只见花无心手握长剑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