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不落泪》苏吻

13、逃亡

　　天还未亮，周围静得厉害，偶尔一只早游的鸦雀飞过，“哇、哇”地将晨光割成碎片。淡蓝的微光下，一条长长的黑影在梦幽谷底缓慢爬行，像一条巨大的蜈蚣，阴冷而绝望，令人心生寒意。
　　领头的黑影在匆匆赶路过后，停在一座小木屋前，手执长鞭，像赶牲口一般把蜈蚣赶进小木屋，随即锁上门，迅速地离开了。那幽幽移动的身影如同一只嗜血的鬼魅，为黑暗的梦幽谷笼上一层恐怖色彩。

　　十三认真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待到确认主人已经离开，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掏出腰间藏得严严实实的锋利刀片，狠命地磨着手腕上杯口粗的麻绳。为了这一刻，他昨夜偷偷磨了三个小时，把刀片擦得锃亮锃亮，为此指尖上还留下了几条交错的伤口。
　　再加把劲，快了！
　　绳索在手腕处的触感越来越松。每割断一小股，十三都能感觉到自己因兴奋而战栗的躯体在无声欢呼，那接近光明的喜悦化为朵朵汗水渗入伤痕累累的肌肤，刺痛也仿佛变甜。
　　绳索断裂的时候，天边的云霞刚好披上第一层彩纱。朝阳透过木屋的缝隙，利剑般威严闪耀，那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不放弃，不倒下，所向披靡。
　　十三猛地扯开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吸了一口阳光的味道，甜甜的，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迅速环顾四周，紧闭的房门自然是不可以打开，狭窄的小屋也找不出一件可以打破墙壁的工具。怎么办？九说主人要去应酬上级高官的旅游建筑阅检，现在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十三跪在地上，这里摸摸那里嗅嗅，寻找着逃生的最后一线生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只是有种潜在的力量在支配着他，或许那是因对生命的强烈热爱而唤起的本能吧。
　　找到了！
　　一块破布后面，隐隐约约呈现出希望。灰尘像女人脸上厚厚的粉底，铺满了多年未用的烟囱口，布满陈年的黑色油烟更是恶臭难闻。十三顾不得肮脏和臭味，弓起瘦弱的身体，一头便准备往里钻，末了，还是回过头，看着满屋狼狈不堪的工人们轻轻说，
　　“大哥哥们要乖乖的哦，十三会回来救你们的。”
　　满屋的人霎时张大了嘴巴，惊诧于这声音的来源。那斜躺的枯瘦如柴的躯体，深陷的两颊，浑身爬满的长蛇一般的伤痕，再加上张大的没有舌头的空嘴巴，看得人毛骨悚然。他们活像一具具沉默的干尸，可怖而可怜。而此刻的他们也终于明白，那个哑巴少年，是装的！满屋子的人，就他没被剜舌！
　　听到十三的话，干尸们的喉咙口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好似地狱的群鬼喊冤。但十三能听明白，他们是在表达能够获救的激动与欢欣，于是咬咬牙，更加坚定了救出他们的决心。
　　十三顺着烟囱攀爬，身形灵巧的他很快便沿着顶端的树梢抵达灌木丛生的乡间小路。狠命的奔跑换来赤裸着的脚底开裂的疼痛，张牙舞爪的枝桠在十三削尖的脸上划出血红色的花纹。
　　十三只顾着奔跑，奔跑，似乎把整个生命都倾注于这一件事上。周围一切化为烟尘飞散，越散越开，越离越远，消失在时间的街口，再也找不回来，不，是不要再找回来。只要奔跑，只能奔跑，像夸父追逐烈日一般的激情。

　　就这样跑了好久好久，久到乌云从天边飘来，雨滴从高空坠落，天空渐渐沾上的暮色也在阴暗的色彩中褪去了妆华。
　　疲惫袭来，在最后仅存的一丝意识里，十三还在拼尽全力向前挪动步伐。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又会遇到怎样的命运，但潜意识里有一股力量在拉拽着他朝一个方向移动。只要到了就安全了，只要到了，就安全了！
　　“有灯光……我……终于……”
　　体力耗尽，十三重重地栽倒在地。雨丝溅落在他瘦弱不堪的躯体上，像上天赐予的珍珠衫闪着怜爱而美丽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