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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瞬息繁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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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兰平日里没少遭人奚落,出了门也没觉着什么,因见路旁花开得娇艳可爱,便一路赏一路走,冷不丁被一声“你究竟何意”生生惊了一惊,听着声音耳熟,正向这边过来,来不及避开,只得捡个矮墙旁躲了。
“姨娘请自重。”看清男的,竟是慕惊雨。他一面将袖子抽出来,一面加快步伐欲走。“为何?莫不是因为我老得已经不入你眼了?”女人不依不饶,也加紧几步追上。苓兰这才看清来人,暗道原来传言也不全是造谣诽谤,自己的主子——慕潜曜续弦金氏,确有些不干不净。
慕家三位公子生得面容俊朗,唯慕惊雨秀雅如好女,此刻雅致的脸上蒙了一层寒霜:“姨娘安心在府中住着,安守本分,一生自会用度无忧。”
女人恼羞成怒:“安守本分?好个干净的人物!打量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省得!原来二公子专爱与外面野女人厮混,先前是那姓水的,如今又来个姓柳的,那小浪蹄子叫得只怕整个慕家都听个明明白白!如今你这样急,莫不是又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罢!”
慕惊雨面色更沉,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向前走。那女人意犹未尽:“他们都说老四有本事,只怕别人都不知道你的本事!四公子心心念念的人早叫你玩腻了!”见她越说越不堪,慕惊雨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满面嫌恶,脱身而去。
偶然撞到如此多辛秘的苓兰一时不解,便先将几个名字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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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轩玉思来想去,决心还是去慕家看看究竟何事。早间闻得慕听风来客一概不见,本以为只要小厮通报一声便可折回了,谁料那门边扫地的十五六岁小厮一见是轩玉,不由分说要领她进门,说是四公子的嘱咐。轩玉一时踟蹰在原地,直到再三催促,才勉强跟着踏进慕家大门。
小厮在前一路七拐八拐,绕得轩玉头昏脑胀,眼见就要进棠园,水轩玉停下脚步,再不肯向前走。小厮固请轩玉,那边的人就是不动。眼见就这样僵持着,从园内却闪出一个黑色身影,向这边看了看,大步流星走过来。
年轻俊朗的公子在轩玉面前停下。小厮见救命的人来了,便早早告辞。慕听风略向他点点头,接着向轩玉伸出手来:“我专来迎接远客。”他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强健有力。水轩玉怔怔地抬起手,将指尖搭在慕听风手指上,只触及一点点,指尖已经微微发烫了。慕听风展颜一笑:“我们这边说话。”说着,将轩玉拉向前,握住她半只手。
如果有阴影,那么,让我带着你,一起走过去。
清瘦的,有力的,温暖的。再也无法忽视心中擂鼓般的声音。
天地间仿佛瞬间便安静下来,只有那么一种声音,太清晰,太真实,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只要跟着他,一起走下去。
在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时间里,慕听风牵着水轩玉走过一处雕楼。平日里耳聪目明的水轩玉第一次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甚至是传说中“整个慕家都能听个明明白白”的声音,自然也无法领会其中悲哀。
既然离他越来越远,就更堕落一些吧。
轩玉听风二人说过些话,轩玉将话锋一转:“是药三分毒,病了还是要养着些,别总吃些药强压下去。”慕听风闻言诧笑道:“哪里就真病了呢。”水轩玉盯着他道:“这不是觉得像么。”“你来的时候不对,”慕听风将话题转走,“要是明日再来,我带你出去玩。”轩玉忙道:“不劳烦你了。只不过白告诉你一声情形,也不打紧。”
这话译出来就是,你还是好好养着罢,我不过就是不放心你,如今见没大事也就安心了。至于举贤堂的事,我也都打理好了,你别着急就行。
慕听风也不知究竟明白了其中几层意思,只看着轩玉笑。正巧玉竹来送簪菊,见此情状打趣道:“怪道四爷日日念着姑娘,果真是清秀佳人,气度也不凡的。”
水轩玉低头不语,只觉得脸上越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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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时慕听风一定要送,水轩玉因他称病,怕落人口舌,只叫他送到再将至府门处,再绕三个弯便出得慕家。慕听风几番好言,倒像病的是水轩玉一般。别过慕听风,水轩玉正走着,忽闻得隐隐抽泣之声,心下好奇,便循声走去,只见得抽泣之人的背影。原来是个红衣丫鬟正蹲在地上烧纸做的小人。
水轩玉暗道果真好奇心害死猫,正欲退开,不妨那丫鬟猛地回转过头来,耳畔两个坠子也是血红的。见到轩玉,丫鬟一惊,轩玉径直上前道:“叨扰姐姐,敢问如何出府?”那丫鬟见轩玉衣着不差,便问:“你是哪个屋里的?”轩玉答道:“我是新来的。玉竹姐姐叫我出府求签。”红衣丫鬟将信将疑,把路指与她,又问:“你既要出府,如何捡条偏僻小路!”轩玉道:“原是走大路的,我自小识不得路,便迷了。见这边像是有个姐姐在,想要来问,谁知一转眼便不见了。”
那丫鬟闻言思略一阵,不见再问,径自走开了。
轩玉方至举贤堂,只见林清怡身着蓝白镂花裙跑来,一张小脸激动得通红:“玉姐姐,那人来信了,还托人带了不少东西。”正说着,一只雪鹞盘桓着落下,停在轩玉肩头。轩玉伸手拍拍它,在洁白的羽毛上梳弄两下,引来满意的咕咕声。
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轩玉不禁有些担心:“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了?”“父亲让人放入库中了。”清怡答道。
糟了。轩玉暗道不好,却也无法在这个时辰再去查看,只得先稳稳心神想个对策。东西定是千君飒送与慕听风的。因慕归云当年立了规矩,公子们除去生日等重头,每月只得一份月钱,临时开支也立下限制。如今举贤堂乱作一团,轩玉明了自己保得了众人一时,至今没再生出事端却是因慕听风背后打点。如此一来银子便比流水还快地花出去了,保下林恩功这等人更是花销惊人,而慕归云的规矩又让慕家虽富贵,公子们却沾不上半点干系,是以水轩玉今日一见慕听风便晓得他如今十分拮据。千君飒也正是想到这一点,置办些财物与慕听风,完全是为了朋友之谊。
如今东西却被林恩功扣下了。这林恩公只恐别人将他的权位抢去,早些年便明中暗里分散慕听风职务,慕听风彼时不与他计较。自己近来受人推重,最近也隐隐传出话来,说慕四公子虽在病中,却每日位举贤堂之事操劳,不惜大手笔保下一干人等,渐渐的话题中心便又回到夸赞这位公子身上来。林恩功虽名为主管,至今没做什么影响大局的举措,早已焦急不堪,生怕这两位夺了自己的权。千君飒的东西他扣下也有理由,只消说大家都是用在举贤堂上的,何必分得一清二楚。
其他还好,慕老太太也不可能任由自己最宠爱的孙子真的病倒。最重要的是,千君飒厌恶政治,东西要让他知道用在这上面,还说不准得与自己绝交。
水轩玉不禁又悔又怒。雪鹞似是感到了她的心思,不安地啼叫两声。
林清怡也发觉气氛不对,刚想说话,却不知水轩玉为何生气,只得闷闷的站着。
水轩玉定定神,对清怡道:“小姐先回去歇着吧。”林清怡不免有些担心,最后还是在轩玉的催促之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轩玉出神半晌,回转过来时发现天色已暗,一旁的雪鹞发出暗暗的叫声以表达被忽视的不满。轩玉方懒懒地点了灯,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提起笔来便写道:我原不该瞧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