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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解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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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祠堂中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而被公孙策当场指证而出的那名客栈老板更是一脸的惊惧与莫名,连忙开口争辩。
“公孙大人在开什么玩笑,我?西夏人?大人啊您就算是要栽赃嫁祸也得讲个证据,这这这,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嘛!”
“是啊公孙大人,我们大家也都是明理懂法之人,您总不好血口喷人吧。”
一旁有人看不过去,也站出来给客栈老板帮腔道。
“且不说方老板平日里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没有下毒动机,就算是这毒真的是他下的!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城中仅有两口水井,为保大家平日里用水顺畅,老族长早就分派人手日夜在水井前看守,如此的谨慎小心,又有谁能找得到机会下手?”
公孙策听着这番辩解之言也只是笑,话锋一转,忽又提起另一事来。
“我听闻,方老板您这悦来楼中的白堕春香,可谓一绝。”
这话说得方老板更是一头雾水,只得先点过头应过了公孙策。
“是有此一说没有错。”
公孙策扬起嘴角又瞥过眼神,踱步到了祠堂中央,继续道。
“这酒之所以味道独特,皆因酿法神奇。必须以酒坛自井水中浸泡足够时间,再盛此水上来,佐以香料药材,陈酿而成。所以,你每天都会差人到井边浸泡酒坛打水。”
“那又如何?定州城中人民吃喝用度俱是仰仗这两口井,每天打水之人逾百上千,怎么就偏偏怀疑到我这里?”
“因为酒签。”
公孙策不紧不慢的接过忙着澄清的方老板的话茬,从陆子辛那边取过一张鲜红的纸面,在众人面前展开来。
“悦来楼的白堕春香远近闻名,所以这酒签也做得别致,红纸贴于酒坛之上再书白堕春香四个大字,甚是醒目。不过这酒签最神奇的……还是在于他的变化之处。”
“大家请看。”
公孙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将整个酒签淹入其中,片刻之后再捞出展开,那浸了水红纸之上竟是成了空白一片,已是丝毫不见了字的痕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下有人讶然,而公孙策却是端着那杯茶水递到了叶晖面前,一挑眉梢。
“叶掌柜,您精通药理,现在可否请您验过这水?”
叶晖点点头,依他所言取出一根银针来,在那杯茶水中轻轻一搅,待拿出时针已彻底变黑。
“有毒。”
叶晖很是确定的留下两个字。公孙策既得他此言,又是转回了方老板面前,缓声道。
“先前我就曾说过,天南星与苍耳子,无色无味遇水即溶。你用这两种毒药混在墨里写成你的酒签,再叫伙计们去井中打水,这样一来,毒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水里,没人能够察觉。”
“而且,更高明的是,这毒量小甚微的时候,根本不会发挥作用。只有等药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才会一举爆发,致人中毒。”
“所以,你一连写了多张酒签,分每日一点一点的溶入井水之中。等到了药效发作之时,全城虽有多人中毒,却无人会怀疑于你。”
“只可惜,你还是疏忽了一点。悦来楼本在城东,可你却每天都要差伙计不辞辛劳的还自城西的水井之中再打一次水。如此舍近求远之法,始终叫人觉得有些不解。所以我便叫子辛偷偷跟踪,却不想,又发现另一事。”
言及此,公孙策突然猛地扭过头去,对着人群中另一姿容妍丽的妇人道。
“方刘氏,一年前的七月初三,你在城郊树林的那棵老槐之下烧过的东西,可还记得么?”
那妇人闻言,霎时浑身剧震面如死灰,两腿如筛糠般的抖了好一阵,终是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孙策面前,连声哀求。
“大人,妾身知错了大人,还望大人网开一面,饶妾身一命啊大人!”
公孙策并不应她,依旧表情波澜不惊的看着跪在那边的妇人,又道。
“一年前,你与家中仆役李二偷情,恰好被你的夫君方进撞破。方进当时恼羞成怒,扬言要将你休去,你苦苦央求无果,便心生毒计,与李二合力将方进杀死,继而埋尸荒郊。”
“不过你终究心中害怕,所以事情也做得潦草。若不是后来明理堂的人来此,与你做过一道交易,不然方老板被害一事——断不可能会被隐瞒至今。”
“你当时生怕自己所做之事败露,所以在明理堂找上你之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帮你毁尸灭迹,而你,则要将悦来楼的全部产业都交付于明理堂的人手中。”
“所以……”
公孙策抬起头来,再度望进那边的方老板眼里。
“悦来楼老板方进,早已死去一年之久,现如今只怕是连尸骨都无存了。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方老板,则是明理堂的梁统领你,易容假扮的。”
“这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么?梁统领。”
祠堂之中一片死寂,那边方老板也是没了言语。他低下头在腰间摸了摸,手势刚一闪,一旁的陆子辛却是先发制人的迅速击落了他手中兵刃,顺势上前将他手腕一拧,再猛地踢向他的膝弯,几下就将人制住押在了地上跪着,语气颇为嘲讽的哧了一句。
“梁琼,你们明理堂的人,似乎永远都太小看飞云骑。这总归是叫人觉得不大开心啊。”
而此时,叶轩亦是上前,伸手拉开方老板衣物,将他的胸膛现于众人面前。
胸前赫然有一个鲜红的蛇纹刺青。
“梁统领,明理堂之中,人人胸前都有一枚刺青,以示身份。您品阶最高,所以刺青颜色也是最为尊贵的鲜红。浮生可有说错?”
梁琼忽的抬起头来瞪着叶轩,咬牙切齿。
“小鬼,你马上就要没命了,怎么还敢在这里跟老子叫嚣?”
话音刚落,叶轩突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不稳的倒在地上。
“浮生!”
公孙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然后就听那边的梁琼爆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好半天才止了声音,抬起头来再度望向公孙策。
“公孙策,你果然还是中了我的套!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下在水里的那种毒,还会是一线牵机?”
他一把撕下了附在脸上的面具,以本来面目对着公孙策。
“公孙策,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你我之间第一次正面交锋。”
“只可惜,才刚开始,你已是输得一塌糊涂了。”
梁琼依旧被陆子辛押着跪在地上,可他却是桀骜不驯的扬起了头,脸上的笑也越发的恣意张狂。
“你应当是清楚明白的很,我们西夏明理堂的人,每人都会有一样极为擅长之事。”
“所以真是很不巧啊公孙策,我所擅长之事,即便是你将那本《毒览》烂熟于心,也远远不能够及的。”
“天南星和苍耳子,没有错,只要混了这两味药,这毒的药性就会完全呈现出与一线牵机一摸一样的表象。但是你忘了,牵机散不是唯一的药引,我所用的,可是曼陀罗。”
公孙策皱了眉头,语气虽还有些不确定,但心中已是完全明白过来。
“你是说……”
梁琼笑得愈加的嚣张,眼神中也闪烁出近乎疯狂的光芒来。
“现在知道了?可惜为时已晚!这毒你若是不解,那么以他的温缓药性,倒是还能拖上一段时日,但是你急功近利,已让全城人都喝下了你的解药!用来解牵机散的药,跟曼陀罗混在一起便是剧毒!看到叶家那小鬼的下场了么?很快的,这整座定州城就会因为你而变成一片修罗场!”
梁琼越发激动的说着,语气态度都已接近狂喜。
“届时,就算你找到了我又如何?就算你能杀了我又如何?我一人换你一座定州城,只会嫌赚得太多!更何况,明理堂扎根定州整整一年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你根本连想都想不到吧!你以为,仅凭现在的你,和这区区一个飞云骑,能奈我何?”
“公孙策,跟我斗?你只能一败涂地!啊?哈哈哈哈哈!”
梁琼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良久才止住了声,肩膀却还在抖动不休。公孙策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待到他渐趋平复下来了,这才伸手到他面前缓缓展开,手心中正躺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梁琼的笑容瞬时凝滞在脸上。
“九里香?”
“梁统领果然是明理堂中制毒第一人,对不同药材所成的药性竟是如此的熟悉,浮生当真佩服之至。”
耳边突然传来叶轩的声音,梁琼猛地撇过头,只见叶轩竟是毫发无伤的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抹去了嘴边的血迹,正向着他朗声道。
而此时公孙策也是对那边的叶轩弯起了眉眼,语声始终如一的淡然。
“浮生,难为你陪我演这场戏了。”
叶轩只是浅浅的勾了勾嘴角。
“先生切莫再说此话,若不是这出戏,只怕梁统领还不能这么配合的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梁琼已然面色铁青,几乎是目眦欲裂将眼神钉在叶轩身上,嘎声道。
“你没死?”
叶轩又跟他回了个自信的笑容。
“有先生的解药,浮生和定州人民,自是一个都不会死。”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梁琼的脸色一度转为煞白,望着公孙策连连摇头,喃喃道。
“这醉生梦死《毒览》中毫无记载,你怎么可能仅用一日时间就配出解药来!更何况,我分明用九里香掩去了曼陀罗的药性,若非亲身……你怎么可能……不对!难道说?”
他眼神一转,而后倏地抬起脸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公、孙、策!千算万算我怎么就没有算到……你竟会是个疯子!一线牵机和醉生梦死……你居然用自己来试毒?呵,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先生!!!”
陆子辛闻言也是大惊失色,要不是手里还押着梁琼,他怕是早已冲了过去抓着公孙策的双肩摇晃了。
“您分明答应过我不会乱来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试毒?这么危险的事情您怎么可以做!”
“子辛,别听他胡言乱语,我没事。”
公孙策摆摆手打断了陆子辛的话,而后俯下身去,直接对上梁琼的眼神。
“想要对付你们明理堂,不下狠手可绝对不行。两年前我就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一次,我可不会重蹈覆辙。”
“梁琼,事情不等到最后是不会见分晓的。我既是下定决心跟你一战了,那么输的人——就不可能会是我。”
梁琼亦是望着他,喉结滑动了几下,这回却是不怒反笑了。
“呵呵,公孙策,没想到啊!我梁琼这辈子仅失手两次,居然全是败在你公孙家手里!”
“当初你爹,赌上你们公孙家的一切,不惜一死都要保全你的性命,而现如今,你又要为了这定州百姓拼上自己的性命?你们公孙家的人,当真是执拗的可笑啊哈哈哈哈!”
公孙策的心里骤然翻腾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知道此刻不该是他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可他还是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撕住了梁琼的衣领。
“你把话说清楚,我爹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