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10、高原

　　这一年注定是多事的一年，叶悒休假结束回报社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到任务，立刻赶往西藏。
　　拉萨平均海拔3650米。
　　叶悒下了飞机，急匆匆的走出机场。这次的事情很严重，虽然现在有关部门还禁止报导，但这绝对是一条极具震撼力的新闻。但她没有采成这条新闻，因为在她刚打开出租车门的时候，就失去了知觉。
　　她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面上带着氧气罩，床头放着她的提包和写着该如何急救的字条，字条上是她自己的笔迹。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这种病是不能来高原的吗？”叶悒的主治医师是个年过六十的老人，但看上去仍然十分健硕，仿佛来两个壮汉都能被他打趴的样子。
　　叶悒拿起氧气罩，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平静的说：“我知道。”
　　大夫看她这个样子，以为是她有了轻生的念头才来高原的，“年轻人，生命很美好，你父母生你也不容易，你这病也不是活不了，虽然辛苦一点，但还是好好活着吧，能多活一天也好。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再想身后事也来得及。你先在这住几天，病情稳定了，我们就给你转院回去。”大夫写过病历，挂在床尾。
　　“谢谢医生。”叶悒依旧平淡的说，“请问是谁把我送到医院的？”
　　“是个司机，那个小伙子还不错，帮你垫付了住院费。”老大夫赞许的说。
　　“请问医院留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叶悒问。
　　“他好像留了个电话，小李，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不是留了个电话？”老大夫问一旁的女护士。
　　“是，在护士台呢。”小李说。
　　“你去拿一下。”大夫说。
　　“好。”
　　老大夫把她的氧气罩戴好，“这是高原，你心脏一直缺氧对你的病情很不利，这次能救过来是送的及时，再完一点就不行了。年轻人，好好活着。”
　　叶悒点头表示知道。
　　医生和护士走后，病房里就剩叶悒一人，她拿下氧气罩，先给报社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突发高原性心脏病无法完成这次采访，请报社另派他人。
　　接到电话的主编有几分责备，但还是象征性的安抚了几句。叶悒也礼貌的谢过领导的关系，挂了电话。
　　她坐在床上盘算，自己是该个华思打个电话，毕竟自己现在与银河国际有合同在身。她病了身为男朋友的裴乃彬还一无所知，是该说她贤惠呢，还是会引起媒体的怀疑？
　　她想了再三，还是拨通了华思的手机。
　　“华先生吗？”
　　华思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应该是有公事。“是我。”
　　“我是叶悒，现在在医院，医生诊断为高原性心脏病，不日转院。”叶悒像报导新闻一样简练的说。
　　华思明白她的意思，公事公办的问：“怎么入院的？”
　　“报社出任务，在飞机场晕倒了，被出租车司机送往医院。”
　　“知道司机的联系方式吗？”
　　“还不知道，不过医院留有他的联系方式，一会儿会有护士送来。”
　　“知道了。”华思这样简单的答道。
　　通话结束，华思若无其事的拿手机给公司发了短信，顺势握在手里，继续看裴乃彬拍戏，直到导演喊“咔”。
　　“叶悒住院了。”华思递水的时候在裴乃彬耳边小声说。
　　“怎么回事？”裴乃彬问。
　　“说是高原性心脏病，我已经和公司联络过了，公司说会和导演商量一下，让你有一周的时间过去一趟。”
　　“知道了。”裴乃彬有些不快的皱起眉头。
　　华思又说：“听上次我说了她的身世，你在同情她？”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我和她是情侣。”裴乃彬的脸上有了笑意，半真半假的说。
　　华思笑了一下，彼此心知肚明，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在病床上看到裴乃彬和一众记者的叶悒并没有惊讶，她拿下氧气罩，平静而幸福的笑着对他说：“你来了。”
　　“要紧吗？”裴乃彬显得非常担心。
　　“没事，高原反应而已。”叶悒微笑。
　　两个人同时无视了一旁的记者。
　　“裴老师，你能说说听闻叶小姐入院时的心情吗？”这时有记者提问。
　　“非常担心。”裴乃彬一改以往轻柔的微笑，非常严肃的说。
　　“听说叶小姐过几天会转院回余杭，裴老师会一直陪着叶小姐吗？”
　　“会的。”
　　“裴老师……”
　　“好了，”华思适时出来阻拦记者提问，“叶悒还需要休息，他们也很久没见了，这里是医院要保持安静，希望诸位新闻界的朋友能理解，大家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到外面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予以解答。”
　　华思带走了记者，裴乃彬到叶悒床尾拿起病历。
　　“你们来时已经见过医生了吧？”叶悒问。
　　裴乃彬放下还没来得及看的病历，坐到叶悒床边，“之前华思已经打电话问过了。”
　　“他说我什么时候转院？”
　　“医生说再观察一周。”他理顺她的长发。
　　“哦。”见裴乃彬没什么异色，叶悒意味深长的说，想起前天晚上查房时她和医生说的话。幸好早有知会。叶悒在心里说。
　　“别多想，好好休息，马上就能出院了。”裴乃彬安慰她。
　　叶悒笑笑，她并不害怕。
　　“该打吊瓶了。”护士推车进来，挂上吊瓶，在叶悒的手背上找血管，“你的血管真是太细了。”终于扎好之后护士说。
　　“谢谢。”和叶悒同时对护士这样说的是裴乃彬。
　　护士笑着收拾好胶布针管，又从兜里拿出个小本央求的对裴乃彬说：“我们好多护士都是您的粉丝，能不能麻烦您给签几个名？”
　　裴乃彬看看叶悒，又看看护士，笑着说：“好呀，签几个？都签在这个本上吗？”
　　“对、对！我们有五个人，会不会太多？”女护士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裴乃彬笑说，“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护士不明白为什么要她们的名字。
　　“对呀，好给你们写上去。”裴乃彬说。
　　“可以写我们的名字吗？”护士兴奋的说，“一个叫……”她一一说了名字。
　　字签好了，护士连连谢过，揣好本子，推车出去了。
　　“裴哥到哪都很受欢迎。”叶悒笑说，“咳咳。”
　　“难受的厉害吗？”裴乃彬担心的问，“要不要叫医生？”
　　“没事，咳嗽一下，不要紧张嘛。”叶悒笑道。
　　“我听说严重了会引起心衰的。”裴乃彬愁眉不展。
　　“你是真的担心我吗？”叶悒鬼使神差的问，表情异常认真，像是很想求证这件事的答案。
　　“嗯？”这一问把裴乃彬问愣住了，他略有茫然的微笑着看着她。
　　“没什么。”叶悒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着点滴。”裴乃彬说。
　　叶悒迟了半分钟说：“好。”
　　裴乃彬扶她躺下，给她将氧气罩戴上。
　　叶悒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有千丝万缕的想法。裴乃彬是不是对自己也有几分真心呢？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他没有必要演戏的。或者这只是他的温柔，对朋友，或是熟人。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这些的必要，昨天医生还在和她说，需要及时手术，并问她为什么小时候没有手术。这真是个很尴尬的问题，自己小的时候根本没那样的条件，那样的父亲，怎么可能……病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明白，年纪越大这种病越不好手术，风险太大。而且一旦进了手术室，术后也无人护理，还有医药费的问题。虽然过几年会有银河国际那一百万，但是，手术一旦失败了呢？这种手术的风险太大，算了吧，能活一年算一年吧，何必要在手术台上没有尊严的死去。

　　高原的天气没有余杭那么暖和，病房里，窗户关的严严的，裴乃彬从外面拎了饭菜进来。
　　“裴哥，没人的时候，我自己来吧。”叶悒半坐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好坐那吧，病人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裴乃彬把桌子放好。
　　“也不是什么大病，回到平原就会好很多。”叶悒接过裴乃彬递来的筷子。
　　“心脏病还不是大问题，那什么是大问题？”裴乃彬把方便方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平时就算再忙，也应该注意身体。”
　　“呵呵。”叶悒笑了，尽管脸色苍白。
　　“你笑什么？”裴乃彬直起身笑看着他。
　　“裴哥，这样好不适合你。”叶悒笑说。
　　“为什么不适合我？”
　　“我印象中，您应该是那个玉树凌风，不可一视的大侠，说起这些家长里短来，我还真不习惯。”
　　“楚少昊尚能为他心爱的女子在太清宫前伫立十年，我就不能说这几句话了？”裴乃彬玩笑道。楚少昊是他在成名作《青鸾斗阙》中扮演的人物，“对了，之前送你来的那个司机，我和华思已经去答谢过。”
　　“哦，我看到报纸了。” 叶悒拿着筷子低头说，“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她抬头看着他，笑容很标准。
　　“小丫头，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是正经。”裴乃彬摸摸她的头，笑容温暖。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那笑容像是正抱着一只流浪的小猫。
　　他从来没问过她家里的事，那么，是不是就表示他什么都知道？当然会知道，就算他不知道，银河国际也会调查清楚，如果不是自己这样孑然的身世，他们又怎么放心这样利用她。而他们知道，他还会不知道吗？
　　在同情我吗？叶悒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不屑的轻哼。那件事他绝不会知道的，即便是发展到了这一步，她也不会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