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年流转》东月飘零

11、藤椅

　　【壹】

　　那把藤椅，是结婚到现在樱乃对不二提出的唯一要求，她希望在卧室中能有一把藤椅。
　　上面有细致的雕花纹路与光洁的表面，这样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都可以坐在上面，仰望透明的天空，静静的思考等待时间的流逝。

　　坐在藤椅上，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见挂在墙上的照片，一幅用很大的木框镶起来的照片。
　　樱乃穿着洁白如雪的婚纱，一层层薄而雪白的纱覆盖住了脚面，发尾被挽成了波浪一样的卷发，垂到腰际。嘴角的弧度不大不小，雾似的红色双瞳里看不出喜悦也不看不出难过。

　　不二一身漆黑的燕尾服剪裁合体，与樱乃的婚纱形成鲜明对比，却没有不适感。手上戴着纯白手套与樱乃的是同一种颜色，左手握着樱乃的手，右手扶着她的肩膀。

　　两人紧密的贴在一起，没有距离。

　　【贰】

　　不二回来的时候，樱乃正像每天一样坐在藤椅上，安静的像幅画，受不得任何的打扰。

　　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在衣柜里，不二走到樱乃的身旁蹲下，与她平视。
　　听见门响的时候樱乃就知道是谁回来了，因为只有不二才会放轻脚步，生怕影响到她。

　　“樱乃，周末要不要出去？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外面天气很好。”

　　樱乃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不二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双手放在膝上没有动作。
　　她害怕看到不二的笑脸，她怕自己承受不了过分的温柔而会哭出来。

　　“我先去准备晚饭，然后再扶你到客厅去。”

　　不二的声音很温和，一点也不低沉，听起来很舒服。
　　当他站起来刚要走的时候却感到有一小股力量拉住了自己，回头一看是樱乃正扯住自己的衣袖。

　　“怎么了？”

　　不二关心的问道，樱乃随即放开了手。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拍拍樱乃的手似是安慰，不二也未追问，转身离开。

　　不二周助是个温柔的男人，这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事，也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他有着能让人一眼就看穿的精明，却被一脸温和的笑容所覆盖。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呢？

　　【叁】

　　樱乃并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正常行走，是由于一次意外造成的。因为这个，本来就胆小的她变的更加自卑。

　　和不二的婚姻，也是龙崎堇去世前的所托，她担心一旦自己死后便再也无人能够照顾樱乃，于是向不二提出了这个要求。

　　思来想去也只有不二才不会伤到樱乃太过脆弱的心，不过龙崎堇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她支开了所有人来对不二说这件事，却没想到不二竟欣然答应，没有半点的不愿意，并承诺会一世都对樱乃好。

　　疼爱的孙女有了归宿，龙崎堇也就没有牵挂的去了，此后樱乃便嫁给了不二。一直到现在，也有了半年。
　　只是樱乃始终都很介意自己的腿不方便，即使面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的丈夫不二周助，她也不愿敞开心扉，封闭着自己。

　　她看着自己，无疑就是负担。

　　深夜，当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时候，樱乃却比白日更加清醒。
　　她侧头看见不二熟睡的脸，偶尔会伸出手去抚摸那蜜色的头发，感受对方的温度。
　　然后闭上眼就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白色墙纸上印有蝴蝶的轮廓，是纯净的蓝，就像不二眼睛的颜色。
　　那么柔和，在盈盈月光下似是飞舞起来。

　　樱乃知道不二对她很好，但她还迈不过心理的那道坎。

　　【肆】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10”，而不二还没有回来。
　　樱乃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待，因为这个时候坐在藤椅上只能看见漆黑的夜与远处的灯火。
　　不二从来没这么晚归过，但樱乃知道原因。

　　白天菊丸学长曾打来电话，说是原来网球部的正选们今晚要聚一聚，不二当然是不能不去的，本来想接樱乃一起去，却被一口回绝。樱乃坚持要让不二去，自己留在家里没有关系。那过分轻灵的声音让菊丸开不了口劝阻，于是只能答应。

　　其实樱乃的腿并不是不能行走，只是有些不太方便，不能像正常人一样。
　　但她说什么也不愿踏出家门一步，任凭不二如何诱哄也无济于事。不二多少也了解原因，樱乃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位有残缺的妻子。

　　他不在乎，她却不可无视。

　　不二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醉了，昏昏睡着。
　　把他扶到床上后大石对樱乃解释说不二原不想喝酒的，可还是被桃城和菊丸左一杯右一杯的给灌醉了，随后两名始作俑者也一脸歉意的对樱乃道歉。因为许久没见难得聚会，一闹起来就没了分寸。

　　樱乃微微轻笑说没有关系，然后送走了显然也没少喝的学长们，房间内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的走到卧室的床边，因腿有残缺所以樱乃走起来有点跛，这就是她不愿出门的原因。

　　不二睡的很沉，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自结婚这半年以来，不二每天都是下班就回家，晚上则是陪她一起在客厅看电视，或者讲一些在公司里发生的趣事。周末的聚会能推就推，不能也是尽早回来，不让樱乃一人孤单在家。

　　樱乃的手抚上不二的脸想，她实在是个自私的女人，只是她自己不敢出去而已，却把不二也困在了这个家中，但不二从未怪过她什么。

　　这次会喝醉，除了被桃城、菊丸灌酒以外，恐怕也是内心的苦闷压抑了太久吧。如果换作是她来整日面对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可能早就窒息了。相聚的这几个人都是当初关系最好的伙伴与队友，能够见面一定也很开心。

　　醉酒的滋味很不好受，不二的手搭在额头上，被子也给扯到了一边，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

　　见状樱乃起身想要倒杯水过来，不过由于起来的太急没站稳撞到了床旁边的柜子，看不二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樱乃这才松了口气。
　　顾不上手臂的疼痛一跛一跛的去客厅倒水然后端来给不二。

　　“周助…周助…”樱乃拿着水杯一边轻摇着不二一边喊他。
　　“……樱乃？”
　　“恩。”

　　不二总算睁开眼有了反应，樱乃赶忙扶他起来喝水。
　　喝了水稍微清醒点了的不二，想说什么时头又开始疼。

　　“把衣服换了再睡吧。”

　　樱乃知道他头疼难受，但穿着一身西装睡觉会更不舒服。
　　半昏半醒间的不二在樱乃的帮忙下将衣服换好，重新躺回床上。

　　樱乃伸出手覆在不二额前的头发上，以前许多个寂静夜里她也像现在这样，抚摸着他的头发，只是他都不知道。

　　忽然不二的一只手握住了樱乃的手，拉至自己的心口处，便没有了动作，看那样子俨然已经睡着。
　　樱乃没有动，就这么被不二握着。她可以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甚是安全。
　　却有什么东西自眼中流出落下。

　　【伍】

　　良久，樱乃在不影响到不二的情况下把手拿出来，看着熟睡的不二心理会很平静。
　　这个人，连睡着了也会这么温柔。

　　透过细纱的窗帘可以朦胧的看到对面的灯光，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犹如灯海。
　　尽管是如此的灿烂与繁华，可一旦到了深夜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不大不小的房间内，只能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在收拾不二换下来的衣服的时候，樱乃发现衬衫袖口的扣子有些松动了。
　　从柜子里小心的拿出针线不想打扰到不二，坐在藤椅上打开旁边的落地灯，樱乃仔细的将扣子重新缝上。

　　衬衫似乎还是温热的，上面还存留着主人的体温，覆盖在膝盖上驱走了凉意。
　　那次意外腿受伤时的疼痛感樱乃已经记不清了，不是因为时间过的太久，而是不想记下来。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与殷红的回忆，导致了她现在自卑与封闭。

　　就像孤身一人走在茫茫的雪山上，无论如何呼喊怎样奔跑，都看不见任何的人影。
　　深深陷在绝望之中。

　　而不二，就是在她将要放弃时所出现的一缕阳光。如大海般包容的蓝色眼睛，这世上最最温柔的笑容，还有充满了温暖的双手，把她从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樱乃……樱乃……”

　　细微的声音来自床上熟睡的人，樱乃听着不二模糊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虽然很小却异常的清晰。
　　抱着不二的衬衫，樱乃哭了起来。

　　【陆】

　　不二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粥的香气。
　　伸手探向自己旁边的位置，床上一片凉，显然昨晚并没有人睡在那。不二一惊猛的从床上坐起，刚要起来却发现了整齐叠好放在枕边的衣服，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穿好衣服，不二首先看向的是窗前的藤椅。
　　没看到每天都坐在那里的樱乃，只看见藤椅上的一件自己的白色衬衫。
　　走过去，衬衫上还有一根针与剪断的线。不二很快就发现被缝过的地方是袖口的扣子，将扣子紧紧握在手里，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樱乃是如何一个人在深夜，坐在灯光下将它缝上去的。

　　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樱乃正熬着粥，香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不二讶然的看着樱乃的背影，他不知道昨天喝醉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樱乃重新站起来，走离那张藤椅的。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确确实实的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当初答应龙崎堇会照顾樱乃一辈子，并非是出于同情或者怜悯。而是因为他是真心的想陪在樱乃身边，一生一世。
　　但对由于腿的残缺而封闭内心的樱乃，他也不想强求她敞开心扉。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自己都是在她左右的。

　　不二周助相信，总有一天会看见月明。
　　不论是他还是她。

　　【柒】

　　“以后，还可以请你继续对我温柔吗？”

　　一句轻柔的话语打断不二的思绪，他看见樱乃转过身正看着自己。
　　脸上的笑容——

　　很幸福，很幸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