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王进宫》江水朔

5、混乱夜

　　我假装很平静地返回晚宴，那里已是酒过三巡舞姬助兴了，在中间跳舞的女子尤为美妙，一袭青丝不加任何装饰，任风吹散，加上那飘逸的青衣，柔软的腰肢，真如月下精灵一般。
　　她在夜色中旋转得越来越快，伴着箫声，好像星光都在她的发梢舞蹈。
　　我悄悄回到座位，刚坐下，沈白侯就转了身看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看到美好的景色，就多逗留了一会儿。”我干笑两声，道。
　　恰逢那个叫楼歌艳的变态从我刚出来的地方回来，还对我遥遥抛了一个媚眼，我一个哆嗦，就听见沈白侯的讥笑：“美好的景色，嗯？”他用眼神示意那楼歌艳。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解释什么。
　　一舞结束，那青衣舞姬缓步上前，跪在沈白侯面前捧上盛满美酒的玉壶，含羞带怯地为他斟上，这才是标准的古代美人，有着细长明亮，脉脉含情的丹凤眼，而不是我这圆了吧唧的的眼睛，我都为这美人心动不已，而那乌休国王更是看直了眼。
　　她继续移动莲步，又为乌休国王斟酒。
　　“哎呦，你们中原的姑娘可真是别有风情，这可是乌休女子比不上的。”国王笑眯眯道。
　　“陛下可是对这青娘满意？”沈白侯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听小鱼说，同我一阵进宫的人里有位叫青娘的舞女，当初殿里的一舞让皇帝惊为天人，本以为就要获得圣宠，后来却没了消息。
　　“满意，自然是满意。”乌休国王连连道。
　　沈白侯也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青娘便赠与陛下了。”
　　乌休国王惊喜非常，而青娘却满眼苦涩，还强笑着向他谢恩。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转过头低声道：“你非要这样么？”
　　沈白侯根本不搭理我。

　　这家伙欠扁的本性终于显露出来了，我顿时火大，不依不挠道：“你明明知道她不愿意。”
　　“乌休国王布隆喜好风月，她不去，难道你去？”沈白侯淡淡地瞥我一眼。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直到晚宴结束都在生闷气。

　　一回到紫兰宫，我脱了外袍就直接扑在床上，方小鱼推了推我：“娘娘，你还没洗漱呢。”
　　“不洗了不洗了！”我捶着床板。
　　“怎么啦？皇上惹你了？”
　　“不要提那欠揍的臭小子，”我怒道，“我一定要休了他！”
　　方小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娘娘你瞎说什么呀，小心皇上知道了修理你。”
　　我哼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我辗转反侧很久，那厢里小鱼早已歇下了，我看着窗外的月光，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湿漉漉地游走着。
　　我想睁开眼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似被魇住。
　　这大概是梦吧。
　　我这样想着，又要安心睡过去。

　　“裴扶摇......裴扶摇......快醒醒......”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人在唤我，声音低沉而温柔，好像是个女人。
　　“......不能就这样睡下去......”
　　我在浓稠的黑暗中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回归现实。
　　身体依旧是无法动弹，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有人在摸我的脸！
　　我吓得冷汗淋漓，顿时清醒了过来。
　　那只手一开始在我的面颊上流连，然后渐渐向下，最后停在我的脖子上。
　　我想尖叫，想挣扎，却只能如死人般躺着任那人作弄。

　　我动不了，出不了声，是被人点了穴吗?
　　到底是谁？沈白侯？不，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俯身在我上方，脸离得极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我听见那声带着戏谑的低笑：
　　“现在，你是我的了。”

　　身体被一把抱起，我被那人扛在了肩上。我听见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的速度很快，我知道他要将我劫离皇宫，虽然我不喜欢这里，但至少已经有些熟悉，况且没有人敢这样放肆的对我。
　　内心在拼力咆哮，我调动浑身意念挥动胳膊。
　　“什么人——”有人好像发现了不对头，话音未落却没了声息。那掳我的男子飞掠着，不作一刻停留。
　　我的心越来越凉。

　　混蛋——
　　放开我——放开我——

　　绝望中，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猛然涌出，飞快流向四肢百骸，如沐春风般，好像将身体激活了，我仿佛知道怎么做，一把撑住他的肩，伴随着一声大喝，右脚又快又狠地踢向他的前胸，男人没有防备，被我踢的后退几步。
　　我轻轻落地，发现自己已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他们纷纷拔刀，寒光几乎闪花了我的眼睛。
　　“莫伤了她。”那原先扛着我的男人说，妖艳的琥珀色眸子紧紧盯着我。
　　我愣了愣，这眼神，这声音，分明是楼歌艳那变态！
　　黑衣人冲了上来，最前面那人一个鹰爪便朝我抓来，我侧身躲过，抓住他的胳膊，屈膝狠狠顶上他的腹部，耳边风声乍起，我飞快抽起面前那人腰间的刀，顺着风撕裂的方向狠狠劈了过去，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被我卸去了一条胳膊，热血喷洒在我的脸上，腥咸味掩住鼻口，我下意识的舔了舔，一股兴奋仿佛从掩埋的内心中破壳而出。
　　身边那些人好像红了眼，不顾命令使出了杀招，个个出手又快又准。我使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不像一开始还有些生硬，一连串似行云流水，下劈斜刺上挑，甚至将一人脑袋砍下了一半，刀光剑影中不时有火花飞迸，我步伐飞移，身形如鬼魅般在众人间穿梭，刀锋如浪般舔过他们的喉头。

　　“暗杀的时候，对准喉头，第一击若无法至死，也能让他们无法呼救......”

　　一个沙哑的声音蓦地划过脑海。
　　头好痛......连尖叫都发不出了......
　　我甩下刀半蹲下身体，背后忽然剧痛——有人偷袭在我身后砍了一刀。
　　我一手捂住头，另一手握住那已没入我背的刀刃。鲜血顺着手掌慢慢流下，我颤抖着站了起来。
　　树林间只剩我，楼歌艳和那偷袭的人还站着。我哈哈大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掐住那偷袭的人的脖子，手指越收越紧，我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扭头，大笑着注视楼歌艳，他一直站在暗处没出手，只是在观察着我。我拖着那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拔出背上的刀，提着刀，踉踉跄跄地向楼歌艳走去。
　　“怎么，你想杀我？”他微笑着。
　　我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不管你是谁，敢这么做，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他忽然自顾自道，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惊奇。
　　“娘娘！”一声大叫突然响起，方小鱼领着一众侍卫跑了过来。
　　我只觉得头晕，疲惫感瞬间侵袭了大脑，伸手掐断了那黑衣人的脖子，将他扔在地上。
　　待方小鱼看清了我，眼神变得极其可怕起来，那呆呆傻傻的笑倏地消失了踪影，她单膝跪地，大声道：“小鱼失职，这就为娘娘取贼人首级来。”
　　我皱眉看了看，楼歌艳已不见了，该死的家伙，溜得可真快。
　　“不用去了，”我说，“他已经逃走了。”
　　“娘娘！”方小鱼抱住我大哭起来。
　　我咳了两声，吐掉一口血沫：“小鱼，快，扶我起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将我扶起来，我揉了揉太阳穴，待看清了周身情况，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不仅是侍卫，又来了一大帮宫女太监......还有沈白侯。
　　绝大部分人面色惊恐地瞪着我，而我只是站在一片尸体中，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如恶鬼般浑身浴血。
　　“你——”沈白侯上前几步，好像失语了一样说不出话。
　　我弯下腰，揭开其中一具尸体的面巾，露初一张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种的脸。
　　“沈白侯，你看，”我轻声说，“是乌休国的人。”
　　说完，我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在黑暗的隧道中走着，耳边是深沉的呼唤，隐隐约约无法听清。
　　我茫然地向前走，终于听见了一点。
　　“求你......”还是那个沙哑的女人的声音，“求求你......不要变成我这样......”
　　“你怎么了？”我颤声问。
　　“......全部去死！”她突然咆哮起来，血腥味越来越重，厉风离我越来越近，几乎贴到了我的鼻尖——

　　我尖叫一声，猛然惊醒过来。
　　“娘娘你终于醒了！”方小鱼抽泣着握住我的手。
　　身体好像散架了，痛得我直抽气，此刻我趴在床上，上半身未着寸缕，只用绷带缠了几圈。
　　“娘娘，要不要喝水？”方小鱼说。
　　“不用。”我摇了摇头，看她苍白的脸色，便朝她笑了笑，“别担心，我命大着呢，你看我不是把那群人全打趴了吗？”
　　“不过很奇怪哎，”方小鱼迷惑道，“娘娘的武功是我偷偷教的，也就只是一些花拳绣腿，好像没这么厉害吧。”
　　“......花拳绣腿？”我黑着脸。
　　“因为娘娘不需要苦练武功啊。”她理直气壮道。
　　“好吧。”我默。
　　事情有些奇怪，我的武功从何而来？还有那对血与杀戮的渴望，好像从一开始就深刻在了骨子里。我无法忘记自己，鲜血贱脸的瞬间，内心深处的一股狂喜猝然涌了上来。那样的自己，无端令人恐惧。
　　“那晚紫兰宫被熏了迷药，味道有些奇怪，好像是传自西域的，”小鱼又道，“娘娘，要不要我帮你查查？”
　　“你替我查一下那个叫楼歌艳的人。”我说，“他随着乌休人一同过来，是乌休国师，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小鱼这就去办。”

　　方小鱼走后，我撑着身体想要起身，未料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又重重摔回床上，背后火辣辣的痛，大概是伤口裂开了。
　　就在我龇牙咧嘴的当口，宫外突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