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见黎明》小谦

9、第 9 章

　　那王老太爷曾是清廷亲点的翰林院庶吉士，父辈上又顺了清廷的新政兴学办教育，故这王家竟算得上竹西屈指可数的书香门第世家豪族。

　　王家二公子浩延当日没有穿长袍，却穿了一身立领的黑色学生装，益发显得轩昂挺拔，相貌堂堂。顾老太太远远瞧见就觉得心下欢喜。又瞧之玉，只见之玉换了藕色锦缎旗袍，盘锦扣，镶荷叶边袖子，腰下系了一条苹果绿的百褶裙，亭亭玉立仿佛一株娇艳欲开的芙蓉。两人站在一起，真如并蒂莲花一般。二公子的母亲见了这光景，十分的如愿，恨不得当下就订了婚事。
　　浩延暗暗惊艳的同时不由多打量了之玉几眼，却发现这女孩子满脸落寞之情。这引起他深刻的好奇---出身如此显贵富裕的家庭，还有什么能让程家四小姐郁郁寡欢呢?

　　不多时众人就辍掇了两人去后花院子，之玉没法子只好硬了头皮随了浩延往花园走去。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无语，末了还是浩延指着顾家菊园里新种的菊花赞道:\\\"开得真是好。\\\"话音刚落就听之玉幽幽一句:\\\"只可惜开不长---冬天就快来了\\\"，话中的老气横秋让浩延不禁扭头看了她一眼。之玉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正微微低了头瞧那几株雪白无瑕的\\\"狮子须\\\"，她看得极为专注，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窝下投出一排柔和的阴影，浩延望着她娇好的侧脸，心中的某处忽然轻颤了一下，对这个女孩子就涌出无限的怜悯爱惜---不知道她在逃难的路上吃了多少苦。想到这里不禁说道:\\\"程小姐，我是打算去参军了。\"

　　之玉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目光炯炯得看着浩延，却是一声不吭。浩延以为她被吓到了，忙笑道:\\\"可是吓着你了?算我抱歉罢。不过老实说，若不是祖母母亲死活拦着，去年我就走成了。可是今年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走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好歹也算个堂堂男儿。\\\"

　　话说到此，却停了下来，突然坦坦然的望了之玉，道:\\\"明年年初我就要走了，所以我是很反对家里这次的说亲---不过是耽误别人家的姑娘而已。\\\"

　　还没说完，却见之玉一步走上前来，压低了声急切得说道:\\\"你真的要去和日本人打仗吗?\\\"
　　浩延挑了挑浓黑的眉毛，好笑得看着之玉，道:\\\"难道这种事也能拿来说笑吗?\\\"

　　之玉听了眼里放出光彩来，热烈得恳求道:\\\"我同你一起走，我也想去参军。\\\"

　　浩延不可置信得看着她，脱口叫到:\\\"之玉。\\\"刚意识到失言，却有下人来招呼两人到前厅去用晚饭，两人只好各怀心事一路无语随了下人回房用餐。

　　饭桌上二公子的母亲王太太忒忒坐了之玉侧席，又是夹菜添饭又是嘘长问暖，眼见是百般情愿。顾老太太同了之玉母亲亦是十分地满意浩延，一时间觥酬交错欢声笑语，热闹得仿佛两家已是做了亲。浩延是被频频劝酒，之玉则干脆埋了头只顾吃菜，当事的两人却好像不管己事一般淡然。

　　正如之玉母亲所料，三日后王家的求亲书就被送上门来。烫了金的大红帖子处处透着喜庆。之玉母亲不敢擅自作决定，一定要问了女儿的意思。哪知之玉既不说好，也不说坏，总是一句:\\\"娘看着办就好。\\\"，倒是将之玉母亲难为住了。和程怀南商量了再三，还是决定了先交往了再作打算。

　　自两人被双方父母首肯后，浩延来顾府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有时会给之玉带几本国外的杂志，有时又会带一些抗日报刊。之玉渐渐有起兴味来，仿佛又回到了燕大。两人时常对一些时政展开激烈的争论，之玉说不过浩延的时候往往要撒娇掐了他的手臂，浩延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望着之玉，仿佛一个纵容溺爱小妹的兄长。之玉就觉得抱歉，赶了问他痛不痛。

　　程怀南暗暗感激浩延，他知道，女儿心中的伤痕正被这个青年一点点摸平，浩延将之玉那尘封的少女情怀慢慢解放了出来。之玉脸上渐渐有了玫瑰般的颜色和温暖的笑容，她可以和浩延肩并肩坐整整一下午，低声又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什么，浩延环抱了手臂只是静静的聆听，时不时插上一两句，两人皆是会心一笑。之玉母亲也备感欣慰，心中不下万次的为女儿祈祷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