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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峨眉山雪 ...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广元君扶着老腰哀叹着,一脸的矛盾与不甘。
      一路走来,类似的感慨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于是翻着白眼道,“拈个缩地决,到达山顶明明只需片刻,你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害我也随你遭罪。”
      广元君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万万不可,栖霞仙子先前有云,此次上峨眉谁都不能使用法术,唯恒心者方可向其求亲。”
      我讥笑道:“前面的人早上去了,这段山路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用了法术?”
      广元君摇头晃脑道,“妙华道友切不可存此想法,你我皆知抬头三尺有神明,但凡你做了什么,自然也会为他人知晓。”
      他又用衣袖拂了拂额上的汗,言简意赅的说:“走吧。”
      我看着广元君挺着浑圆的身躯在下过雪的陡峭山路上艰难躬行,越发不屑且好奇,不知何等美人,竟令天下众男仙竞相折腰。

      说起来我和广元君的相识十分戏剧化,但据双方事后回忆整理的内容来看,我们的相识又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必然性。
      三个月前我刚刚修成人形,每天喜不自胜的对着林中溪水左照右照,真是各种角度各种美,最后决定以这番模样去人间转一圈。当我大喇喇走在街上时,回头率果然甚高。我一面享受着人类的注目礼,一面在心中沾沾自喜,姑娘我本体是狐,修成人身果然妩媚动人。
      就这样走着走着,我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吸引,循着气味望去,但见路边一小摊上挂着一只烧鸡,招牌上写着“正宗温州童子鸡”几字。自辟谷以来,我已许久未沾荤,当下口水横流,几步就蹿到摊前,伸手欲取架上的烧鸡。冷不防斜里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拍下,我讶异的回头,却见旁边站着一个圆圆胖胖的华服公子。
      他睨了我一眼,傲慢道:“这只鸡是小爷我先看上的。”
      我表示不解,刚才明明没看见摊旁还有别人,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许是我眼中只有鸡,未有人罢。
      我心中十分不服,正欲与他争论一番,不料摊主却发话道:“小乞丐,滚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我闻言大惊,磕磕巴巴问:“你……我哪里像是乞丐?”
      不待他回答,胖公子已是大笑,指指我道:“看你这衣不蔽体灰不溜秋的样子,不是乞丐是什么?”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不禁有些茫然。这个季节山中湿热,我平素所见的樵夫药农多以短打行头为主,我化作人身,自然模仿其穿衣打扮,未觉得有何不妥。现下被他一提醒,才醍醐灌顶般四处观察周遭人的服饰,见满街女子无论富贵,皆宽袍大袖,长裙过踝。我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已引得她们议论纷纷戳戳点点。
      胖公子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小块碎银抛给摊主:“你若不是乞丐,可有钱么?”
      我立时大窘,后悔刚才出山林时只顾着高兴,竟忘了从地上捡几个石子点成银钱若干。
      华服胖子见我词穷,接过摊主递过的烧鸡,得意洋洋的转身离去。
      我犹自沮丧不已,忽的瞥见摊主手中的银钱,去除障眼法后不过是几片烂树叶,立刻振奋起来,心下有了计较。

      我一路屏气凝神,尾随那胖子至郊外一废弃城隍庙中。在他三下五除二的扯开烧鸡外的油纸,正要大块朵颐之际,毫不客气的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胖子吓的一跳,回头见是我,警觉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笑道:“看公子衣着华丽,似来自大户人家,怎么一个人躲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吃独食?”
      胖子伸着脖子嚷道:“小爷乐意,你管不着!”
      “是吗?”我冷笑两声,突然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在我面前装,还不现出原形!”
      胖子先是大惊失色,很快又镇定下来,在空中嗅了两下,奸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股子狐臊味,我早就该闻到了。你没资格说我!”
      我大怒,生平最恨人说“狐臊”、“狐臭”这般的字样,当下咬牙切齿道:“那也比你拿假/钱坑蒙无知百姓要好。你手段下流,无耻,卑鄙!”
      胖子恼羞成怒:“爷就是做了,你待如何?”
      我虚张声势道:“烧鸡拿来,我便放你一马!”
      胖子仰天长笑两声:“随你放马过来,烧鸡你想都别想!”
      这回我真的怒了,手一伸亮出兵器,胖子一看更是笑得满地打滚:“哈哈哈,你居然使一把镰刀,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土得掉渣的狐狸……”
      “废话少说,拿烧鸡来!”话音未落,我已一镰刀挥了过去。这镰刀乃是我前些年在山林中捡到,虽然式样丑点,但胜在轻巧灵便,我早已使的得心应手。
      胖子就地一滚,恶狠狠道:“不识抬举,非逼我出手。”身影一晃,右手中已握了把钢叉。
      这下轮到我捧腹大笑:“我当是个什么玩意儿,原来是山下农户铲麦垛用的叉子。”
      胖子并不接话,已手举钢叉向我刺来。我心知镰刀短小,适合近斗,便不避不躲,反欺身向前,挥刀直向他捧着烧鸡的左手砍去。
      胖子身形却比我想象中灵活,左身一偏,堪堪闪过我的刀口,右手执叉改刺为劈,直捣我背后。
      钢叉终究是笨重,我闻见耳后风声,向下一蹲便轻松避开这一击。但胖子收势不住,一叉已劈到庙中梁柱上,卡在柱中拔不出来了。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由得丢开烧鸡,双手去拔。
      我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从容不迫的走到一旁拾起烧鸡,撕下一条腿正准备往嘴里送,不料他却已将钢叉拔出,指着我骂道:“小贼,爷爷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话没说完,我们都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原来他将钢叉抽出来时已将梁柱劈断,断木打在正中供奉的城隍像上,泥像晃了两下便轰然倒塌,震得屋顶的瓦砾纷纷往下掉。
      “不好啦,庙要塌了!”我大叫了一声,变成原形就蹿了出去。胖子闻言也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命。
      片刻之后,一人一狐坐在废墟前为埋葬其下的烧鸡哀叹不已。
      “终究没让你抢走。”他一脸幸灾乐祸。
      “你不也吃不到了吗?”我恶毒的说。
      大家惋惜的对望了一眼,突然没由来的,从彼此的眼神中感悟到一股惺惺相惜之情。随后又交流了下彼此修行(及骗人)的心得,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我提议大家义结金兰,他也欣然应允。
      正在高兴之际,他突然指着我道:“咦,你怎的有三条尾巴?”说着还难以置信的上前摸了两下。
      我把尾巴自他手中抽回,不悦道:“登徒子,我的尾巴岂可随便乱摸?”其实从小到大,因为这与众不同的尾巴,我已忍受了山林中不少异样的目光,这也是我下定决心要修成人形的主要原因。
      胖子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我听了心里十分高兴,要知道我一度还为这多出来的两条尾巴自卑了很久,便顺势问道:“你的原形是什么呀?快让我看看。”
      胖子脸上露出可疑的潮红:“哎,不必了吧。”
      我越发不依不饶:“还说做朋友呢,我都让你见了我的原形,你还不让我看你的原形?”
      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的原形不好看……”
      我摆摆尾巴道:“那有什么?我都不介意让你看见我有三条尾巴哩。”
      胖子还是有些犹豫。不过经过我的再三鼓动,他终究算是同意了,只是变身前强调了一遍:“看见了不许笑啊。”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伏在地上滚了一圈,先前圆滚滚的身形便消失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散落的衣物中拱了出来。
      “呀!”我忍不住惊叫一声。
      他便用胖乎乎的爪子捂住脸,伤心道:“说了不许笑话我的。”
      “没有没有。”我围着他踱步了一圈,由衷赞叹道,“好可爱的小狗。”
      没想到他立刻炸毛了:“我哪里是狗?!我是狗獾!”
      我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忙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没见过狗獾,认不出来。狗獾和狗不也只差一个字么?”
      他把爪子从脸上拿下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真诚的说:“现在我见过你的原形,你也见过我的原形了,大家都公平了。从今后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搭上他的爪子,激动的摇起尾巴。
      从那天起,天地间便多了一对“狐朋狗(獾)友”。

      这便是我和眼前这个叫“广元君”的胖子,不打不相识的由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峨眉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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