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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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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濯的风送来林间的草木香气,树上的人伸了个懒腰,精致美奂的五官带着朦胧的慵懒,昨晚跟踪那两个洞房花烛夜乱跑的人,结果还是被一贯心思谨慎的风师叔给发现。
一个不小心就给定在了树上。
崖都那帮老头子,做事就是拖拖拉拉毫不干脆,既然都收了长生碧血,怎么不连法术也一并收回?!
满腔悲愤地活动僵硬的四肢,离火委屈的脸都青了。
一脸青筋地回到吴府,却见同样写满哀怨的擎王趴在白石几上,怔怔发杵。
眼前的棋子也散乱一团。
“我说这大白天倒是撞鬼了,新婚燕尔的人独自苦着一张脸这是什么规矩?”
离火纳闷地坐在擎王对面,猜测到:“难不成被火儿嫌弃了?”
擎王淡然地看着他,“昨天晚上,火儿闹着要去芒山看日出。”
什么?!······离火哑结:“你不会,真陪她去了吧?”
“嗯。”
“哈哈哈哈,你们···”离火笑不可支,“我说没见过你如此唉声叹气,原来是没有洞房啊!”
一道寒气直射而来,离火强忍着吞下笑意,慢慢转过身,企图平伏想笑的情绪,但不停抖动的双肩还是泄去了秘密。
“离火!”
擎王声冷如冰,已是怒在弦上。
“不笑了不笑了,反正你都嫁给她了,来日方长。”
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果然是活腻了,哪门不开去开哪门!
冷汗陡然乱冒,悄悄拔起的腿还没迈动,就听到疑似叹息的一声轻喃:“我担心······”
“鹤族的命是你救的,他们为难你,你大可以带着火儿一走了之。”离火打断道,恢复了难得的认真,“知道你心肠软,不过你如今已是金原天君,五原天君之首也没人敢怎么着你,他们嫌弃的也无非火儿是个凡人。”
离火继续道出他的忧虑。心下暗自打算着,他反正是站在擎王这边,至于族里的其他天君,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换了是我,我才不会牺牲自己的一世幸福去救一个囚禁自己母亲的族类!”
离火仍是觉得悲愤难平,同时又骂起月老来,既然人、妖不能结合,你牵这条红线是做什么!思来名震三界的异族恋,果然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些人一定是哪一世欠了月老的钱,被他这样往死里折腾。
远处静静的紫苏树下,一道红衣翩然擦过,少麟哥哥还是放不下······
两日后。拜别了父母,亲人,府上众家仆,火儿最后一次凝望门前的众人,毅然钻进了马车的帘幕里。
再不曾回望。
吴家夫妇温柔地目送火儿随车乘远去,只以为此去只是去看望远方婆婆。
火儿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想把话都留待以后再说。她怕她说了以后就真的回不来了。
葫芦园的乞儿现在都住进了吴府,小牙儿也被吴夫妇收为幺子,完满的幸福,却独少了火儿那一份。
众人散去后,吴阙还呆呆的杵在门外,明明是早晨刚临,却有一种黄昏日落的凄漠。
“火儿,火儿她没有说再见······”吴阙喃喃开口,言语低微仿若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们是不是太幸福了?”吴阙偏头对突然从后面拥住自己的风陵子说,“火儿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她小时候淘气总是打破家里的瓶瓶罐罐,爹娘打她都不会哭,但是我去送饭给她她却哭得稀里哗啦。”
“她喜怒都写在脸上,可是刚才她笑的那么开心,我却觉得心如刀绞,她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缠着我买冰糖葫芦喝咸茶汤,偷我的百花酿,还要去皇宫放纸鸢捉萤火虫的妹妹啊···她这么淘气,我却一点都舍不得她,为什么要嫁人呢,为什么要嫁给那样一个人呢······”
风陵子把神色哀伤的吴阙箍向自己,温柔地纳入自己肩头,声音就响在他耳边:“她会回来。”
埋在肩头的脸不觉抬了起来,怔怔望着车马扬尘的去处,“火儿,我们等你······”如意归来。
施了隐身咒的几人隔空叹了口气。
“原来风师兄是为了这个人,放弃长生,舍弃了仙位。”
“从没见过风师兄这般温柔过。”
“可是那代价····”
“走吧,被师尊知道了我们少不了又要捉鬼受罚。”后面的话被谁打断。
“走。”
空气里有什么暗暗涌动,快要消失之前有谁回头低喃了一句:“好好珍惜吧,风师兄已没有来世·····”
华盖的马车也只是个形式,出了城门,入无烟处,离火便止了马步,戟指一挥,车夫和马车一起凭空消无。
皑皑白雪。云天藏青。
这才是真正的天色吧。
昆仑山脉,果然是天下灵蕴之源,一呼一吸皆是纯净清凝。
“这便是仙境了?”
掀开红色的兜帽,白色的毛圈温柔地伏在脖颈里,衬得火儿脸色晶莹如白玉,颊间透粉绯。
“入了结界,才是与世隔绝的仙府之地。”离火的声音铮如金玉,反身看过去,“你们准备好了吗?”
“大不了,奈何桥头走一遭呗。”
火儿气态轻松,这一趟她可是带足了家本的!
银发漫卷的白衣天君,久久伫立无言,面容上一半挣扎一半沉静。眼若深渊,水波暗澜。
那么,就让我自私一次!
“所有后果,我来担!”
结界内的世界,是四季并赏的。有雪松林道,有桃林粉乡,有夏荷鱼塘,有秋日叶扬。
唯独没有,温度。
穿棉衣不会热,穿夏衫不会冷。
万物在此交合,在此平衡互制,于是一切化零。
金木水火土五原灵素,相生相克,相长相需,聚天下灵气之源,散于天地,滋养万物万灵。所以这鹤族每代五原天君,缺一不可。少了任一原素,便可导致灵气逆乱,邪魔纵生,天下也将生灵涂炭,百瘟肆野。
“天君回来了!”
最先迎上来的是守在擎王檀馥居门口的缔火。
其后“金原天君带来了一个人类姑娘”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所有鹤族子民都涌了过来。
缔火就依着擎王,怯怯地看着火儿,除了黑色的头发,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啊?
擎王淡定的坐在堂前,檀馥居外围着好奇却不敢肆意胡来的鹤族民众,人群里争议纷纷,有好有坏,毕竟这个金原天君···也有一半的人类血统。
火儿却不以为意,好奇的在檀馥居里晃来晃去,甚至拎着缔火问东问西,偶尔回眸看一眼厅外的众人,也是饱含戏谑的成分。
很快缔火就被这个好奇古怪的姐姐吸引住了,熟络的像是自家人一般,掏根掏底的回答火儿的每一个问题。
令一旁发呆的离火是无限感伤,小心你口中的“火儿姐姐”把你剥皮烧烤了你都不知道。
擎王则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是时候该到了。
茶杯慢盏,缓缓映出几道清华的光影来。
“四位天君大驾小舍,可否先饮这一杯清茶?”
擎王好脾气地起身恭迎四位面罩寒霜的不速之客。
“你这是什么意思?”脾气最直爆的火原天君,早就按捺不住。
“各位不是来饮茶的么?小王可是准备良久了。”
“你这是以人间的王爷身份自居吗?”
冷厉的声音刀雪般袭来,是性格寡淡疏离的水原天君,冷漠的性子远近闻名。
“我从未说过我是什么金原天君,我回来,只为还恩。”
擎王“啪”的一声合了扇子,眼睛里不知何时蓄起了一片青冰。
“金原天君与我,不过一桩交易,他予我人间二十年清净人身,我自然予他该有的酬还。”
几位天君均怔在当场,土、木原天君向来温恬木讷,自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火原天君是不认理的主,评道理他那个小徒弟缔火也能说的他滚圆了眼睛。也就是仗一身火牛脾气,逮谁呛谁。
于是······“离火,你不是说真君召你唤武了吗?怎么反到在这里!”
早就料到枪头会拐向自己,拉了拉身边的小缔火,立马躬身行礼,“天君莫怒,真君说我天资超然,唤武也较其他师兄弟领悟的快些,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接着把缔火往前一推,“这不有些时日没见你家缔火了么,得闻这家伙最近老赖在金原天君这里,我逮他来了。”
“呵呵,天君,我,我瞅着这边的檀木香,所以,所以····天君您别生气呐·····”
这该死的泼皮无赖!离火!到了事儿就会拿我挡箭牌!
“给我回去!《伏天洞火咒》一千遍!”
早就听说缔火不在火原天坛修衲术法,总是粘着金原天君不走,如今被逮个正着,让他如何不火!
“天君,缔火知错了···求您······”
“一万遍!”
再也不敢开口求饶,乌溜着快要哭出泪水的眼睛,捂着脸委屈地奔出了人群。
“离火,我与你不共戴天!!!”
打着冷战的离火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水原天君的脸,自己这半天没请安,现在怕是也迟了,反正是豁出去了,这次也没想过能逃此一劫。
“族有族规。”
水原天君,依然如初,仿若视所有为无物,立场不容改动。
“你既一日为金原天君,一日在鹤族,就必须遵守族中规矩,不管你承不承认。”
“那就恕在下乐意戴上这寡恩薄义的名头。”
擎王收了扇面,安好地在众人前深施一礼,转身牵了火儿,“我们走。”
便是头也不回地从众人身前昂首走过。
“白少麟,你就不想下你母亲了吗?”
依然没有止步的打算。
“天君·······”围观的人似是不舍,不安地望向这风姿绰约面容平静步步坚定的华发天君。
“你就忍心任这些善良的鹤族子民因你的离去无辜丧命么?”
一声声高声质问,仍是止不住那个步履安定的男子前进的脚步。
终是有谁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