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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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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参知政事叫你,就是为了这个?”
“可不是怎地!”师父听完我的问话,赌气似的加重了力道,酸胀酥麻的痛觉沿着两条脖筋突地向脑内袭来,我不禁哎呦叫出了声。
“说什么‘你可是一代帝师你可是王上身边的男人啊’、‘不好好调·教你是不行的’、‘如此如此怎能辅佐王上’,唧唧歪歪絮絮叨叨,本来几个时辰就能办完的事,非要拖我在那留了一晚。”
话里带着淡淡的埋怨,但也不都是。也许师父并不赞赏参知政事的为人,但是我能感觉到在学士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天时间里,章炎一定给了他许多忠告。师父就算是再有智谋再有学养,以他爽直甚至有点犯愣的性格,在这宫中绝对会活得很辛苦。虽然我也不喜欢章炎身上那股圆滑劲,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坏人。
“就一直,练习那个问天十二式么?”
“不光问天十二式啊,我得代行天子礼呢,北陆赫族的佩刀礼见手礼,东海各藩国的和礼成礼千行礼,这些乱七八糟的少说得十几种,对当朝不同品级大臣还有不同的礼节,还有赫族语,卷舌音练得我整个人都打卷了。”
后日的登基大典上,这些礼节本来该由我行使,可因我“箭伤未愈,恐体力不济难负此重荷”,章炎和一干重臣商议决定,除了必须由皇帝本人完成的九重祭天礼,其余礼节由师父代行。师父那么灵巧的一个人都被折腾的焦头烂额的,更何况我,我就是没伤也不行。皇子从小开始日复一日被训练,可师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几乎行遍了世间的大礼。这些礼节讲求很多,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师父又是一身华服,加上参知政事要求高点,简直就是背着沙袋做苦力。
我默默地想着,是否能帮师父分担点。目光向右下移,愈合的伤口已经开始平复,是很规矩的圆形,约摸一枚铜钱大小。难以置信,就是它我昏迷了三天。我感觉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能受得住,只是我记不记得住动作的问题。刚要开口,就感觉师父的身体贴近了。
“想什么呢?”师父下颌轻触我的颈窝,发丝和气息撩拨着我的右耳,我不禁缩紧了脊背。
“你先忍一忍。”他压低了声线。
没等我体味这句话的意思,右胸口便仿佛又被冰冷的箭簇射中,以那伤口为中心,痛觉的大网密集地织开,延展,伸开它的触手撕裂,吞噬,排山倒海不留余地将我身心俱获,我根本无力抵抗,仿佛风暴中央形单影只的航船,身不由己只得跟着海浪起落。更强烈的痛觉再次袭来,带着燃烧的热度,这次我甚至,连顺从的力气都没有。下沉,不断下沉,最后是深深地跌落,跌入无底的深渊,身临其境的眩晕感和压迫感,还有恐惧,恐惧到对恐惧已经麻木。突地一瞬,所有感觉潮水般退去,带走了我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好像我五脏六腑已被掏空,只剩一副空空的躯壳。我眼前一黑倒在师父怀里,再没有力气睁眼,更无法抑制颤抖的呼吸。师父的手掌顺势覆在我的右胸口 ,全身陡然升起温柔的暖意。
“西域利箭,削骨封喉箭,可穿透三层皮甲,铁制箭头中脊线高起,两旁各有凹槽,槽内贮毒药,箭身稍受震动便会触发箭内机关,箭杆生出倒钩嵌入肉身。若是强行拔出,定会失血过多而亡。若削去箭杆,留在体内的铁钩日后将引发炎症,全身溃烂而死。”
恍惚间听着师父平静到不带感情的叙述,同时身体被他抱起放在床上。
“呵,算你命大啊,射中你的箭,机关未开启,箭头也已射出胸腔外,我以真气将你体内箭杆和毒液逼出,同时封住你周身几处大穴止血,配以我独门秘制金疮药,才不至于留下难看的疤痕。所以,别看外面小小的不起眼,你体内可是伤的很重,全身气脉已乱,怎能再应付那么多繁重的礼节!”
我动了动眼皮,师父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满眼止不住的疼惜,牵起的嘴角隐不去忧伤,好像他再一眨眼,就会有泪珠滚落。他偏过头去,细心地替我掖好被角。
“安心睡吧,王上。”
说罢,他伸手阖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