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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所谓的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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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木兰秋狩是照例的热闹。在紫禁城那个牢笼里呆久了,出来看看蓝天白云草地山岭总是感觉心旷神怡的,尤其是今年的紫禁城里实在是算不上啥好年份,所以能够出来走走都很开心的。但是这份好心情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比如说刚刚大婚的晴格格和还没有明白指婚的紫薇格格。
晴格格大婚了,可是嫁的人不是她想要嫁的人,更不是她想要嫁得那类人。观音保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官家子弟,忠厚老实,没有嚣张到天怒人怨,也没有风流俊雅到让人一见倾心,更没有才气纵横到让人心悦诚服。对于新婚的妻子,观音保还有那么一丝丝拘谨,尤其是这个妻子看起来卖相不错,容貌清丽,性格娴雅,语音温柔。在高兴之余观音保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感,这个身份尊贵的妻子,好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一面又有一点点自卑的感觉。晴格格喜欢伤春悲秋喜欢风花雪月喜欢吟诗作赋,这些恰巧都是观音保所不擅长的,观音保倒有一点因爱生敬因敬生疏的
感觉。
晴儿在随驾前往木兰的时候,不便与观音保同车,又不同于未嫁时期可以时刻陪着皇太后,便是到了皇太后面前,皇太后明显也是更爱和爱说爱笑的五格格而不是愁眉不展的晴儿说笑解闷。于是,新婚不到半年的晴格格,深深地感觉到一种孤独,所有人都无法开解的孤独,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孤独。
范仲淹说“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一出了北京城,越是往北走,那种悲凉的秋意便越是明显,一般人都会生出一点点愁绪来,何况是本就敏感并且还处于失意之中的晴儿?“
夜久无眠秋气清,烛花频剪欲三更。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晴儿幽幽吟哦着朱淑真的《秋夜》诗,倍感凄凉,直觉自己和那数百年前的朱淑真身世际遇都有相似之处,而自己一直寄人篱下又没有嫁到如意郎君,比之朱淑真似乎更凄凉。晴儿幽幽叹了口气,掩上窗户,把清冷凄寒的月光一并关在窗外,忽然觉得无聊,以前在皇太后身边没有自我,可是现在却连那些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琐事都没得做,更加空虚了。
草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居然是已然天亮了,须知越到秋天,北方的天便亮的越晚,现在时辰很是晚了。晴儿忙忙梳妆了往皇太后居处行来,却刚好遇上也迟到了的紫薇,两人相识一眼,互相问了安,便携手往里走。恰遇到皇太后和娴贵妃叙话——娴贵妃是这次秋狩随驾的位分最高的妃子,她年华已去,便不多侍寝,倒是伺候陪伴皇太后更多一点。皇太后爱屋及乌,因为五格格伶俐活泼,对娴贵妃也很是看重。
两位格格先向长辈们告罪,皇太后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路上都很是疲倦了,你们年轻人又不像我们心血不足,想睡还睡不了呢。”
娴贵妃失笑道:“可不是?珊瑚昨日里还喊累的很,结果早早睡了,今日却又早早醒了,如今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皇太后便笑着和娴贵妃说些五格格平日里的趣事——就算是皇太后,也挨不过自然规律,如今正是喜欢喋喋不休尤其还喜欢一遍又一遍重复某些话的时候,于是两位热情的格格颇有些坐不住。皇太后和娴贵妃都有些越说越起劲的劲头,看在二人眼里更是扎眼,便起身告退了。
退出来了,两人又觉得无处可去,不过随性而至罢了。一面随意聊天,木兰并不像宫里那般规矩森严,两位格格也能在避暑山庄里随意走走。紫薇一面问起晴儿的婚姻状况,一面又开始哀怨自己至今还没有着落。
晴儿把自己的不如意放到一遍,开始安慰紫薇:“宫中惯例,你这样的情况要等出孝了才能指婚的。我看皇上的意思,你是必能如意的,还操心什么了?”
紫薇一脸茫然,她并不知道这些,夏雨荷没叫过,庆妃没跟她交代过,皇太后压根就没理睬过她。
晴儿一脸促狭的笑意:“我指婚之前,观音保之父刚刚升了镶蓝旗副都统,后来观音保也成了骁骑参领。现在福大人可是升值成了内阁学士,尔康升为包衣护军参领,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晴儿果断忘记了成为西藏格格额驸的福尔泰,还以为这是皇帝惯例的在出降格格时的加恩。
紫薇也觉得有道理,看来皇阿玛是真的要成全她和尔康的爱情了,一时之间便觉得天高云阔起来,这本来看起来有些凋零的秋景也是那么的鲜亮夺目了。爱情让人美丽,希望让让人滋润。既拥有爱情又拥有希望的紫薇——看起来那么的亮眼,晴儿心里既高兴又难过。紫薇心情很好,好到想要弹琴唱歌,便邀请晴儿去她房里。
晴儿摇摇头,以让紫薇自己好生回味这么美好的事情的理由躲开了。她本来是蒙古人,也能骑马,一时间愁怀难畅,便让人去了马厩那牵了马,翻身上马随意出了避暑山庄。她向来是不爱带人跟着的,在紫禁城就偏好一个人走来走去,久而久之身边的侍女们都不敢跟着了。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但是满心的伤感,却并没有随着驰马而有所消减。一时之间思绪杂乱,一会觉得要是父母俱在也不用寄人篱下,更不会这样全无选择权;一会觉得自己太过压抑,那种本性里的热情没有机会散发出来便已经被永久的禁锢——恨不能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才好。
不知道茫然勒马多久,耳边却有一阵箫声传来。那箫声美妙至极,初始也是伤怀万般,似乎在伤感身世,到后来却渐渐豁达起来,有一种山长水阔的意境。这箫声,倒像是专为晴儿所揍的一般,先是勾起她的伤心事,然后徐徐劝导,最后让她一下子心境平和起来。
那箫声渐行渐远,晴儿下意识的纵马去追,哪里还找得到?晴儿又觉得这世上真是事无两全——老天老天,你既然赐我这等知音,为何却不更大方一点,却让我和知音缘悭一面?
晴儿伫立良久,这才慢慢往回走,她也并不记得路程,所幸这马性子温良,又是被驯熟了的,倒是慢悠悠的往回走。马背上一颠一颠的,晴儿只觉得自己满腔的心事也要被颠出来了。
其时日已西斜,晴儿到不觉得伤感了,这夕阳,在即将坠落的时候也要尽力的再美丽再绚烂一阵,岂不是十分惹人喜爱?晴儿自觉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到不知道那个善于吹箫的人——晴儿下意识觉得那是一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么一想,不由又痴了一阵。
渐渐有数十骑人马驰近,晴儿几乎是下意识的皱眉头——那一马当先的不是观音保是谁?刚刚有过一场闻声胜过见面的邂逅,晴儿有些不愿意见到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因为那意味着那种她无力左右的命运和禁锢一下子又回来了。
观音保从来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物,察言观色做小伏低他都是不会的,此时和晴儿并肩驰骋,见随从们都自动远远落在后面,不免道:“格格下次骑马,最好多带几个人,起码也要交代去处,要不然让人多担心?皇太后也担心的不得了,打发了许多人来寻找。”
晴儿淡淡道:“是啊,要是没有皇太后,谁又记得我呢?”
观音保奇道:“这是什么话?你别胡思乱想,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却是天注定的。我们,也算是有缘分的。”
晴儿不置可否,淡淡一笑,自己先走了。观音保微微皱眉头,尚主果然不是啥好差事,这格格,竟是让他近不得远不得,以后还是供起来算了。他也是公爵府里捧着长大的公子哥,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就算是格格,也不能这么把男人的尊严和面子扔在地上踩。
晴儿先回了皇太后所居的万壑松风,皇太后一见她便松一口气笑起来:“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可不许这么不打招呼就乱跑,要是不小心进了没有设围的围场里去可怎么好,那可都是不讲理的牲畜。”
五格格在一边搂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咪:“是啊是啊,今天我看到侍卫们从围子里赶出好多野兽哦,熊啊鹿啊,听说还有虎豹呢!一个人去,真的很危险的,好歹也带着弓箭嘛!”
皇太后一点五格格的额头:“你又想去射猎了是吧?一个姑娘家,怎么专爱在这些事里混?”
五格格顺着皇太后的手指头往后倒:“皇阿玛说了,我这叫不忘本,这才是满洲女儿应有的豪气呢!”
皇太后失笑:“你可拉得开弓?就这么骄傲了。”
五格格挺直小腰板:“怎么说我也是名师教导出来的呀,怎么会丢脸到连弓都拉不开。我又不去拉那几石的弓,好高骛远是不对的!您就等着我给您加菜吧。”
皇太后笑着搂住五格格只夸她有孝心,晴儿一面失落一面又有一种轻松感:有这么一个皇太后喜欢的孙女,那自己要是不在了皇太后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