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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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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刘禾魏正准备夹菜的筷子顿了一顿。
“我爸爸走的时候,也和我说了一堆平常都不会说的话。”夏未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刘禾魏。
“本来就不是北京人,回来做啥。”
“你说过陪我到上大学的。”
“这次,实在是没办法呆了。”刘禾魏不敢看夏未雨的眼睛。只好看着眼前满桌的菜,已经空了一半。
“就因为他,你连我都不管了?”夏未雨还是直直地盯着刘禾魏。
麦永宋在一边坐着,渐渐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刘禾魏没接上话。
“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说什么亲人,最后还不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夏未雨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脸上带着些许愤怒,又是勉强抑制住的神情。
“小雨,我当初来京,是为了他;现在没希望,自然不想和他呆一个城市。北京虽大,要躲一个人,躲和一个人相关的人、事、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于阿姨和姨夫,他们的事,我也没法说什么。人,总是要靠自己长大的。”沉默了有一会,刘禾魏说道。
“十八年前,我爸爸妈妈来北京,安下家,生了我;不久后就把我扔给保姆看管,去了外省;三年前倒是都回来了,却是回来签离婚协议,把我扔给你;你说要陪我到我上大学住校,却在两年前搬了出来;现在,你和我妈妈都把我扔给他,然后一走了之!”夏未雨越说越生气,脸都涨红了。
“小雨……”
“表哥,你好歹是表哥,他却什么都不是!妈妈过年没空回来,你半年回不了……”
麦永宋听到那句“他什么都不是”,有种自己不该呆在这里的感觉。还有,他以为夏未雨的父母只是因为长年在外省经商,很少回来,所以夏未雨很少提起他们;没想到竟是已经离异了。
“小雨,不能陪你到明年,是我食言了。你爸爸那边也还有些亲戚在北京,你也不算是一个人在这里。阿姨那里,我会催她回来。你在这里出生,户口在这里,又在这里上学,即便阿姨姨夫是四川人,你已经是北京人了,但我不是。这里既然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而已。还是那句话,人,总是要靠自己长大。”刘禾魏很是无奈。离开北京,他对不起小雨,但不离开,他对不起自己。
刘禾魏开车送夏未雨和麦永宋回双榆树。一路上夏未雨再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车窗外。刘禾魏偶尔和夏未雨说几句话,大部分时候只是专心开车。到了双榆树,夏未雨也没邀表哥上去坐坐,径自背了包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麦永宋和刘禾魏道了声别后也跟上去。刘禾魏直到看到夏未雨房间的灯亮了,才调转车头回去收拾行李。
进屋后,夏未雨直接锁上他房间的门,直到麦永宋睡下时,都没出过门。
周日早上,麦永宋照例跑步,拎着早餐和菜回来,不经意间抬头,竟看到夏未雨阳台上风车背后的窗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那满墙快贴到天花板上的照片。进屋后,却发现夏未雨并没有起床。想着他难得能睡懒觉,麦永宋也没去叫他,只自己吃了点东西,然后回书房收拾收拾,把攒下的衣服洗了,再练会编程。看十一点了,再去准备午饭。直到他把米饭蒸好汤快炖好菜也快炒好,也没见夏未雨起床。
麦永宋去敲门。喊了几声。夏未雨完全没反应。麦永宋犹豫了一下,还是自行开了门。
窗开着,夏未雨还在睡。
“夏未雨,十二点了,该吃午饭了。”麦永宋把窗关了,站在床前叫着。
夏未雨哼了哼,并没有睁开眼。
“夏未雨,夏未雨?”麦永宋继续叫。
夏未雨总算睁眼了,却是一副很茫然的样子,闭上眼睛又要睡去。
麦永宋看他脸色似乎红得不正常,往额头上摸了摸,滚烫。
麦永宋回房间拿了手机,想了想昨天临时记下的号码,拨通。
“刘大哥,夏未雨发烧了。”
“啊?昨晚不还好好的?”电话那头的刘禾魏有些惊讶。
“我叫他吃午饭他不应,开门进他房间看窗开着,他似乎开了一整晚的窗。”
“这孩子怎么还这样?大冬天的又不是夏天,开什么窗啊!他抽屉里应该有退烧药,你找找,先让他吃了,我今晚的飞机,东西收拾好马上过去,看完他再打的去机场吧。”
麦永宋果然在夏未雨的抽屉里找到退烧药,看了看说明书,就着温水哄夏未雨吃了下去。跟夏未雨说他表哥一会过来,夏未雨没说什么,只缩回被窝里,继续昏睡过去。
麦永宋另外煮了粥,准备等夏未雨醒来让他多少喝点;自己就随便吃了饭,把剩饭剩菜盖好,然后一直等着刘禾魏。
麦永宋自己一直锻炼,身体不错,所以很少生病;又是从高中起就住校,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病人。想起前年寒假回去,奶奶已经卧病在床近半年,骨瘦如柴,一举一动都要人服侍,但他却从未帮上什么忙。一向深得奶奶疼爱的他,最多只在奶奶清醒的时候去她房间坐坐,陪她说会话;到后来病越来越重,奶奶有点糊涂,清醒的时间少,也渐渐认不得人的时候,麦永宋也就很少去她房间了,只在每天早上出门前去看看,醒着就跟她说句要出门。所以到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听帮着大人照顾奶奶的妹妹说,奶奶说麦永宋是不是嫌弃她病了,怎么都不常去她房间看她了,麦永宋只能暗暗难过。现在夏未雨烧成这样,他竟想不起附近有什么药店或者医院,第一反应还是给刘禾魏打了电话。
刘禾魏下午过来,麦永宋给开了门。
“小雨现在怎样了?”一进门刘禾魏就问。
“给他吃了药,吃完又睡了。”
刘禾魏和麦永宋进夏未雨的房间,却看到他睁着眼愣愣地看着满墙的照片。
“小雨,好些没?怎么烧了?”刘禾魏问道。
“昨晚看风车转,忘了关窗。”
“你怎么还是……”刘禾魏没继续说下去,将阳台的门开了一缝,看到那一叶紫红、一叶银白的风车还在风里缓缓地转着。
听着他们的对话,麦永宋才记起昨晚回来的时候起风了,早上去跑步看到夏未雨房间开着窗。当时以为是夏未雨起床了开窗透透气,却没想到是开了一整夜。
刘禾魏摸了摸夏未雨的额头。
“这次退烧药好像没用了,我叫医生来给你打点滴吧。小心又引起肺炎。”说完,刘禾魏出去打了个电话。
“吃饭没?”刘禾魏打完电话回来,问道。
“没呢。熬了排骨汤,还有粥,刚刚一直睡着,就没叫他吃饭。”麦永宋说道。
刘禾魏去厨房,舀了些排骨汤和着白米粥,加了点青菜,重新煮了一会,对着跟在一边的麦永宋说道:“阿姨很擅长熬汤熬粥,以前看她经常给小雨熬排骨粥,说是小雨最喜欢的。”
麦永宋看着刘禾魏一勺一勺喂夏未雨喝了粥,然后医生来了,看样子是来过的,问了问夏未雨吃过药没,然后很熟练地给他配了药,挂上点滴。听说是开着窗睡觉,说了夏未雨几句。夏未雨不敢回,靠着床头,听表哥和医生的吩咐伸出手让医生把针扎进去。
医生走后,刘禾魏看了看手机,跟麦永宋说道:
“我还得回杂志社取些东西,不能再呆了。小雨一会挂完点滴,麻烦你帮他拔下针。”说着,他翻了翻钱包里的一堆卡片,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麦永宋,“这是张医生的名片,如果小雨烧退不下去,要开始咳,就给他打电话。他一直给小雨看病,比较清楚小雨的身体状况。”
“嗯。”麦永宋接过名片。
刘禾魏转身对着夏未雨,“你昨晚一定又是盯着风车数着数盼姨夫回来。当时真不该骗你盯着转动的风车一口气数到一万他就会回来。现在又不是夏天,再不能开窗睡了。”
“我昨晚数到六千八,风停了,风车也跟着停了;风再刮再数,却怎么也数不过四千,风就停了。”
“都说是表哥不对,当年不该骗你了你怎么还数呢,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表哥得走了,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