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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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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当今圣上在位已经整整四十年。
当今圣上十四岁登基,当时尚且是太后一族摄政。其后五年,朝堂一直在这母子之间摇晃。直到皇上十九岁那年,终于将整个儿皇朝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方才结束了永羲初年的动荡不安。先帝留下的底子虽说被外戚折腾的薄了些,但并不妨碍这个勤政的帝王亲手缔结这个清平盛世。
四十年不分年节的勤政,其结果是身体的迅速崩坏。
这位帝王,用他的血肉,支撑着这座江山。
永羲四十年,九月十三,正是万寿节的宫宴上,皇上在开席之后猝然晕倒。万寿节被迫中断,之后这位帝王一直昏迷不醒。
九月十四,太子宁世出面,手执诏书,奉召监国。
九月十六,夜。二皇子宁暄率京畿近卫封锁宫门,指斥太子已有不臣之心,借皇上昏迷不醒之机,娇诏窃国。太子大怒,然苦于手中了无兵权,朝中臣属又部分归属二皇子。单说外戚一处,二皇子背后的林家势力就遍布官场,盘根错节。眼见二皇子已有逼宫之势,仅仅是碍于正在昏迷皇上尚未殡天而没有动作。而他们都知道,这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太子情急之下灵光乍现想起了三皇子宁暝,常年游历江湖的宁暝虽说并不挂念朝堂,朝堂中他的力量薄弱的不堪一用。然这常年的游历之下江湖上定然也有一定的力量。非常时期何不动用。谁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宁暝竟然遍寻不到,像突然间蒸发了一样。问到瑞昭仪,瑞昭仪也只说宁暝向来行踪不定,不知其详。太子又不好用什么手段,只得作罢。
太子和二皇子都垂涎着昌平驻军。这也是皇族直接调配的军队。二皇子若是先夺得这支军队,再联合自己手中的京畿近卫,不怕皇城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太子若是掌握了这支军队,尚有余力放手一搏。
二人不止一次的派人刺探过虎符的下落。而皇上身边的近侍刘七根本就卖不通,太极打的顺溜至极。其余人根本就无法在刘七的眼线下得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两方各有忌惮,一时间呈对峙之势。然很快,二皇子发觉期盼虎符无望,不如先下手为强,遂将太子全府上下软禁下来。原以为大局已定,谁料居然还有后招。
九月十八。
已经离京两年几乎是音信杳无的怀王宁华突然间奉召回京勤王,身后正是京城两位皇子垂涎多时的昌平驻军。
铮铮铁骑踏过肃清的街巷,带来鲜血和铁锈交杂的略腥气味。和京畿近卫安逸几十年之后的军队截然不同。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一支嗜血之师。巨大的黑色旗帜,上书一个白色的“瑾”字。怀王的帅旗高高矗立在夜色里,如同一只脖颈优雅的凤凰长开硕大的翅膀,将要涅槃重生。
九月十八,夜。怀王军队停驻皇城北门。二皇子试图拉拢,怀王拒绝交涉,要求直接开门放他们进城。双方态势紧张,一触即发。
……
正是九月十八日夜。
宁华这一路上不断的收到皇城里的消息,看着看着,总觉得荒谬至极。
这就是所谓的天家亲情?人伦原非此,仅仅是因为他们出身帝王家。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兄弟无亲,父子无情。
宁华想起苏桓修曾经说过,他们并非生而无情,也无怪这所谓帝王家。所有没有追逐极致权力的欲望的人,都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苏桓修说这话时,凤眼微微下压,长长的眼睫遮掩了他的情绪,宁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表情……
宁华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和自己并辔而行的苏桓修。
和现在一模一样。
苏桓修不希望自己回来的。从他坦承了皇上交给自己的密诏和虎符开始,苏桓修就一直是这个态度。可他明明是反对的,却依旧跟着自己回到了这个风起云涌的皇城。
桓修……
宁华低声叹息。桓修,不论你有多么聪慧博学,你始终都参不透这些天家密事。无论如何,我都是在这宫里长大的皇子,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属于皇族的冰冷血液。权谋也好争夺也罢,这是我生命中的天性。为了生存而融入骨血的天性。
桓修,你不懂。
你总说遵从我母妃的交代,要我富贵一生逍遥一生。而事实上,从权力争夺开始这一天,漩涡中心的我就注定不能全身而退。要么上位,要么,死。
不要用母妃的宴景楼来做庇护我的地方。或许他们真的能将我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而桓修,你可知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不是和你共享这万里河山。我知你不屑于顾,你也知我志不在此。
我只是想,只是想用光明正大的身份和你生活在一起,免你因我而生的困厄。我不能容忍你和我一起从此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终身受这蛊毒的凌虐。
桓修,我爱你。
我恨不能昭告天下。
“咳咳……”夜色渐渐笼罩下来,苏桓修觉得有点发凉,轻轻咳了几声。极压抑的咳嗽声瞬间唤回了宁华神游着的脑子,暗沉的眸子光芒一转,又是清澈见底的模样,他握了握苏桓修的手指,苍白修长的手指冷硬的像块儿冰。知道他开始受不了夜晚的寒气,索性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上,握住缰绳。
苏桓修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轻轻的靠在了宁华的肩膀上。
宁华紧了紧手臂,护的密不透风。苏桓修突然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宁华的脸,一寸一寸,看这个月光下的少年。
身边是他日渐结实的手臂,枕着的是他日渐宽厚的肩膀。数年以前那样柔软的孩子,终于一天一天的长大,长成了一片天,一片可以护佑众生的天。
他痴痴的看着,宁华低下头来,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宁华的脸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放大,苏桓修轻轻一震,随即有些放纵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宁华一顿,觉得有些意外。巨大的狂喜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流窜而起。他珍而重之的覆盖上了那张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轻轻吸吮着。感觉温软而柔韧,轻轻一咬,苏桓修嘤咛一声,打开了牙关。宁华小心的探了过去,追逐着苏桓修的唇舌。
苏桓修苍白的脸上泛起细密的红晕,月色尚好,隐隐约约如含苞的桃花,灼灼其华。交错的唇齿间低低的溢出几声呻吟,又被宁华辗转着吞下。鸦翅样的一双睫毛不停的轻轻抖动着。宁华空出一只手,五指穿过苏桓修的长发,乌黑柔韧的长发在五指间肆意流淌,直让人心都醉了。
呼吸蓦然变得急促,苏桓修软倒在宁华怀里。宁华低声一笑,震动的胸腔再度熏红了苏桓修的脸。宁华眷眷的吻着苏桓修的眼角眉梢,说不出的眷念。
放手,宁华深深的凝望着怀里难得温驯的苏桓修。
苍白面上红晕犹在,双眼缓缓睁开,风情潋滟,流光摄魄。宁华又轻轻吻了一下。苏桓修将手撑在宁华的肩上,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殿下,让臣和你一起去。”
宁华愣住了。
原本和凌思轩司卿墨两人商量好了,从两军对峙,不可避免的开始产生摩擦起,凌思轩将安排司卿墨和苏桓修隐藏在他事先找好的京郊别小院儿里,躲过这场风雨。由他而起的腥风血雨,苏桓修只经历了那一场,就让宁华肝胆俱裂,他怎么能让他的桓修再一次涉险。
宁华知道苏桓修定然不会同意,因此一直瞒着他,可还是被发现了。
“不行。”宁华拒绝的斩钉截铁。
“殿下……”苏桓修也是明显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宁华居然拒绝了自己似的:“殿下,让臣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殿下……”
宁华将苏桓修按进怀里,用力抱了抱:“桓修,不用再劝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怀中人一僵,宁华正打算将事先准备好的若干说辞全部贴上去积极努力的劝说苏桓修放弃这个让他提心吊胆的念头,怀里突然传来一个音节:“好……”
“呃?”倒像是一拳准备好砸出去了,对面却空无一物。
苏桓修抬起头来:“只要是殿下决定的,臣……全都会去做。”
方才还满是红晕的面色褪的惨白惨白,细白的牙齿不自觉的咬上了淡色的薄唇,简直是仇恨一般的力量。宁华叹息着掐开他的下颌,毫不意外的看见那唇上一圈煞白的牙印,片刻功夫,那张漂亮的唇就红肿起来。
心疼的用指尖揉了揉,道:“桓修……我……”
“臣一定会等着殿下回来。”苏桓修展颜一笑:“殿下莫要让臣失望了。”轻轻回抱了一下宁华,随即一个旋身,落回了自己马上,拍马去找凌思轩和司卿墨,准备离开。
宁华觉得皇城墙根儿的风瞬间灌了满怀,刚刚熟悉的、微凉的温度已然不在,刺的他生疼生疼。
“桓修,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声音低低的,吹散在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