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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九章(上) ...

  •   苏王府的苏小王爷苏云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通常情况下脾气异常好的主儿,又没什么忌讳憎恶的。至于原因,知道的人就没几个了——一般人如果脑子正常,谁能猜出令当朝帝师都赞叹不已的豁达只是因为苏小王爷觉得憎恶什么东西太费力气而嫌麻烦?
      而苏云渺最近对皇宫的憎恶简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半个月第二次接到消息在府门口等苏桓修,如果说第一次是忧心如焚,这次绝对是怒火中烧——要是没有苏家上下一坨子人命在,他肯定要冲到那块四方城里,放把火烧个干净。
      一顶灰色的素轿稳稳地停在门口,轿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云渺一把推到一边。怒火冲天地掀开轿帘,待看清轿内的情形,手下一用力就“哧啦”一声生生地将那轿帘扯了下来。
      门口众人噤若寒蝉。苏云渺却跟没看见一样,颤颤的伸出手,试图去触碰苏桓修苍白的脸。伸了几次手都收了回来,连声音都颤抖着:“哥……哥……”
      轿里的人紧蹙着眉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回答,显然是昏了过去。
      “哥,到家了,你……你醒醒……”苏云渺的声音带了哭腔,猛地扑进轿里紧紧抱住苏桓修,觉察到他全身的冰冷和颤抖,无奈地收紧了双手:“哥……你看看我,你到家了,哥……”
      一群人傻了一样的站在那儿,一半是惊得,一般是吓得。一点儿声儿都不敢出。轿子里少年的哽咽声更是清晰而突兀。听的人们心头都酸酸涩涩的。总算是齐凌还算冷静,打赏了宫里的轿夫,连同自己府里的小厮一起遣了回去。见苏云渺仍呜咽着,心里也跟着一阵难过。“王爷,还是先让长公子回房吧。”他轻声道。
      苏云渺抽噎着坐起身来,扯着衣袖狠狠擦了两把眼泪,顶着红眼圈勉强笑道:“我都糊涂了,对,齐凌你来,先把我哥送回去吧。”齐凌应了,从他手里抱过苏桓修,看苏云渺脸上仍挂着那丝笑,不由轻叹道:“王爷,何苦为难自己来着,既然笑不出来,又何必硬撑着。”
      苏云渺的嘴角垮了下去,眼圈又红了一层,乖乖的跟在齐凌身后,底喃道:“我哥身子骨儿一直不好,这一回一定大伤元气。他一定极少吃这种苦头。这接二连三的,他怎么受得了……”
      齐凌叹了口气。
      这两兄弟还真像,总喜欢把对方想得弱不禁风。虽说在他看来颇有几分杞人忧天的意思,但两人的情谊倒是着着实实的惹人羡慕。苏桓修这次伤的蹊跷,偏生苏云渺是一点都不意外。齐凌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等到和苏云渺忙活着安顿下苏桓修,终于忍不住问:“长公子这伤势又怎么来的,王爷知道?”
      苏云渺点了点头:“是,我知道,这不是伤,是蛊。”
      “蛊?”饶是齐凌见多识广,仍是吃了一惊,“大雍朝怎么会有蛊术?始帝不是有禁蛊令?”
      “禁蛊令?”苏云渺讽然一笑,随即正色道:“齐凌,再听下去,就是大雍朝的皇室秘辛,也是我苏家世代相传相守的秘密。你若想知,需对天起誓终身入我苏家,配与苏家嫡系子孙,终身不将此事外传。若有违背,苏家世世代代必为相报。虽然苏家祖训是男女不忌,而你本人……终究还是委屈了吧。愿还是不愿?”
      苏云渺向后一倒,半倚在椅背上:“齐凌,我不迫你。想好之后再答复,莫因一时好奇误……误了终身。”仰起头,细白的颈在阴影里是一道绝美的弧,带点绝望的触目惊心。偏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白玉雕似的。
      齐凌决定收回先前的一句话,这兄弟两个一点都不像。苏桓修可没这么个别扭脾气。忍不住走到苏云渺身边,将他的头揉在怀里,低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什么?”声音从怀里的衣料间钻出来,闷闷地。
      “好吧……”齐凌把他的头一手扶好,定定的看着他的眼,右手三指并拢:“我齐凌对天发誓,此生……”
      “好了!”苏云渺一把拉下他的手,抱着:“我一直信的。”
      看着苏云渺跟变天一样的脸色,齐凌苦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哄孩子“幸亏以后不用养孩子……”
      “唔?”苏云渺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
      苏云渺也没追问,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从禁蛊令开始讲起吧。”
      看到苏云渺难得的正经神色,齐凌也收起了玩笑的意思。
      “始帝意,蛊术乃是番邦蛮夷之术,且大多险毒,有违我教化之礼,是故除蛊术。若有纵蛊者,连坐腰斩,是为禁蛊令。
      “令行最初,三族腰斩。鲜血染得菜市口的地皮都红了一层。据说那几天乌鹊蔽日,争相抢尸而食,人驱不去。垂死哀号者,京师为之色变。
      “重刑之下,谁敢说个不字?始帝的铁血手腕果真厉害,短短三月,大雍朝内,蛊术竟貌似绝迹。“
      “貌似?”齐凌略皱眉头,不解道。
      “对,貌似。”苏云渺一声低叹,“谁能知晓,这最后的蛊,竟就在始帝身边的人体内。那蛊,叫做梦之。”
      “梦之……”齐凌愕然抬头,求证般看向苏云渺。苏云渺定定点头道:“家祖苏静怀,表字,梦之。”
      这才真是一道炸雷,齐凌觉得脑子开始发蒙。“这……”
      苏云渺轻嗤一声,说不上的嘲讽。“原因是吧,接下来就是所谓的秘辛了。”
      “先祖一介布衣书生随始帝起兵,曾为掩护始帝几乎丧命。后世人传说其手足情深,不过是托词罢了。先祖手记里写的清楚明白,始帝是他的爱人,他不惜一生都要追随的爱人。始帝和他也算一对神仙眷侣,两人恩爱从不避人,也曾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始帝一生雄心,始终志在千里。七国之乱平定,生死就不是两人时时刻刻担心的问题,更严重的分歧浮现出来——他们之间横亘着整整一坐江山。
      “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论怎么恩爱,纵使天都嫉妒,也不会有子嗣。大好的河山是始帝一点一点打下来的,他怎么舍得自己百年之后落入旁人之手?加上朝臣一次又一次的上书,始帝终于决心立后。
      “大婚之夜,整个京畿都是连天的喜庆。唯有先祖静静地浸在荷塘里,一夜未眠。那时候,白莲花正开得灿烂,那是始帝亲手为先祖种下的,说是爱他清雅如莲。”苏云渺的声音渐渐悲愤:“先祖原就是个书生,单薄的厉害,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待府中一个婢女发现将他拖出来时,他已经开始高烧,却仍笑着说,莫要告诉宫里。”
      “先祖在榻上一卧半月,宫中竟真的无人询问半句。人人皆道帝后琴瑟和谐,新婚燕尔,密如胶漆。
      “半月后,先祖上朝,请始帝赐婚。之后的经过先祖并没有记下来。只是说从他之后,苏氏代代嫡子两人,一人承苏王爵,另一人……另一人服灰衣,得梦之蛊,名义上入朝为官,实为帝之质子。若出京或反逆,则催动其蛊,此后半生,虽于性命无碍,然每月十五之夜则受烈火焚身万针攒心之苦。生……生不如死……”
      苏云渺疲累地瘫倒在椅子上:“苏氏若无灰服人,则诛全族。始帝果真是厉害,梦之蛊原不是什么解不得的,却因为一道禁蛊令,要生要死,都囚给了皇家……”
      齐凌拥住苏云渺:“那……这原本应该是有所听闻的,他们、他们当年毕竟恩爱如斯……”
      苏云渺道:“很奇怪?其实也简单,鲜血一洗,比什么都干净。哼,铁血手腕,果真好用得紧啊。”
      两人静静相拥的当口儿,却听见榻上一声幽幽的长叹。苏云渺立时从齐凌怀里弹出来直扑到榻上:“哥,你什么时候醒的?”苏桓修想拍拍他的肩,却觉得浑身脱力,只能勉强笑道:“才刚醒就看到你们两个,当我根本不在是吧?”苏云渺的关心还没说出来就全倒咽回肚子里,一张脸又红了个透。
      “云渺,齐凌,你们先回吧。我这边……没什么大碍,我想自己休息一会儿……”
      苏桓修的声音极为疲惫,轻轻浅浅,无关悲喜。苏云渺斟酌了一下,“哥,若是有事儿的话一定记得叫人。”想了想,又把一个茶盅放在苏桓修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没力气喊人就摔了这个茶盅。”
      苏桓修点头,合上眼,听到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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