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边》宝妻

7、女人之间

　　但是我从小到大一个人睡惯了，多一个在挤在寝室的小床上我怕睡不着，而且我睡相特别差，我真怕一不小心将付禹踢到床下。于是我问付禹：“付禹你想和谁睡？要不要和阳阳睡？”
　　阳阳同样瘦小。尽管阳阳有狐臭，但她为人热情，高兴的说：“好啊，付禹和我睡吧。”

　　付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声不吭的利索的爬上我的床。我硬着头皮想这死小孩鼻子真灵光。
　　大家都被付禹的鬼故事吓住了，脸脚都不敢去洗，纷纷上了各自的床。
　　付禹睡在外侧。我还是很不习惯和一个同性躺一块儿的，我侧身躺着，面对着她，但是背部紧紧的贴着墙。
　　付禹也放不开手脚，尽可能与我保持距离，并一动不动。我们之间的空隙很大，我那床五斤重的棉被隔在中间。

　　后来我们谈及第一次同床，付禹才坦言说她当时心跳特别快，咚咚的响。问我有没有紧张，我歪着头思忖半天，如实说，没有。然后我嘲笑付禹，我说你真是个闷骚。
　　由于付禹在我身边，新鲜的感觉已经代替了鬼故事带来的恐惧，我已经快要入睡。王楠她们就惨了，抖得床咯吱咯吱乱响，惨兮兮的说：“我睡不着。”
　　她们缠着付禹再说几个笑话，付禹干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动听，付禹笑眯眯的说：“那我给你们讲第八个小矮人的故事吧！”
　　付禹刚说完，就发出了某种隐忍的倒吸冷气声：“嘶——”
　　大家都吓得往被子里钻，只有我特别镇定，左手依旧放在付禹大腿上，做着诸如掐捏的动作。

　　她们惊吓过后，试探着询问，是不是鬼故事。
　　付禹说：“不是鬼故事，是奇人奇事，啊……不说了，不说了！小矮人不让我说！”
　　我坐起来就扑上去，挠她的痒，付禹特别怕痒，笑着闪躲着。我的右手撑在床上，而我的上半身全靠右手支撑着。付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一拖，我重心不稳就扑倒在她身上，左手恰好盖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棉花糖，好软好软。黑暗中我也不知道碰她哪了，隐隐有些懵懂。因为付禹的胸真的很小，比其他女孩小得多，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手感很好。
　　我记得，我还下意识的捏了一下。

　　付禹弹跳而起，一把捉住我的手，颤着声儿喊：“干嘛！”黑夜里，她的眼睛特别亮，惊慌失措的盯着我。
　　我这才醒悟过来，心里尴尬得要死，脸上发烫，却拉不下脸来认错，嘴硬着说：“你胸真小！”

　　大家听到我俩的嬉闹，都觉得很有趣，阮氏芳调侃：“你们别成同性恋了啊！”
　　那时同性恋就跟骂人似的，我立马反击：“你才同性恋你们全家都同性恋！”
　　之后一整夜，付禹都没在说话，背对着我。
　　天刚亮她就走了。

　　第二节课下课后，我收到她的短信，她说：“我昨天一夜没睡。”
　　我吃了一惊，我回：“我睡相这么吓人？”
　　她没再回我。

　　下午我又逃课了，去丁立元学校，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他上了一堂信息工程课。我在C语言和程序设计的搅合下云里雾里，却感到十分新鲜，盯着聪明绝顶的教授听得津津有味，丁立元叫我帮他记笔记，我也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记得很积极。大家都羡慕丁立元找了个敏而好学的好女朋友，我洋洋得意，其实谁知道我就是一只晓得重启和刷新的电脑白痴呢。

　　绝顶教授十分万恶，非要到第二堂课才点名。点了名之后丁立元就带我上网吧玩游戏，丁立元说把付禹叫上吧。
　　我本来是同意的，但是心里怎么都有个结，憋了半天没憋住，痛苦的对丁立元说：“我觉得你可能表妹暗恋你。”
　　丁立元比我纯洁多了，丝毫没往那方面想，他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她暗恋我？那货从小到大没少跟我打架！哈哈！”
　　我鄙视他的粗枝大叶，我说：“没听过一句话么，打是亲骂是爱！”
　　但丁立元死活不信，他说：“那小屁孩从小就对我没大没小，还暗恋我？不可能不可能，你别胡思乱想！”然后他宠溺的揉我的发，“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我一再强调：“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很可怕的！”
　　丁立元一脸不信。
　　后来事实证明，直觉不准确的女人才是可怕的。

　　我们还是将付禹叫来了，付禹还是穿着T恤牛仔裤，帅气十足的赶了过来。丁立元盯着妹妹的新头型，半晌后说了句：“付禹，你咋整得跟个爷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男共侍一妻呢！就这样你嫂子还怀疑你喜欢上我了，饶了我吧！”
　　付禹轻飘飘扫了我一眼，我打了个哈哈：“哈哈，听你哥编排！”搂着她手臂，“挑拨！绝对的挑拨！”
　　付禹没说话。

　　三人一块儿进了网吧，果然得了群众一番围观。
　　上了游戏，付禹那男号形象一下子熟悉起来，我感到十分亲切，在游戏里喊了声“老公”。
　　那时丁立元坐我左边，付禹坐我右边。喊完后我故意转过头去望着付禹笑，付禹没和我对视，但我注意到她的脸居然有些发红。我心想她真是个爱脸红的姑娘。再回过头看电脑屏幕，见她已经打了个“嗯？”的字。

　　那是我喊她无数次老公后，她第一次正面应答。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越不回应我，我越来劲，老公前老公后得意洋洋的叫得欢，现在她冷不丁承认自己是我老公，且就坐在我身边，我却脸颊发热，四肢发软起来，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从小腹一直悠然腾升至大脑。
　　我再不敢堂而皇之的嬉皮笑脸的看她，我偷偷用余光瞟了她一眼，她浅浅的双眼皮眼睛弯弯的，微翘的菱唇似笑非笑，带着胜利的揶揄，那张因得意而生动起来的帅气的脸庞，迷得我晃了好一会儿神。
　　等我缓过劲来，我被自己的反应吓傻了，我居然对一个女人有感觉，我震惊而害怕！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因为她剪短了头发，所以我把她误当成帅哥了，我只是对帅哥发了下花痴，是荷尔蒙正常分泌，仅此仅此。

　　自我安慰后，我急不可耐的想找点阴阳协调，于是我不留痕迹的朝丁立元那边挪了一下。
　　后来那天玩游戏我一直心事丛丛，打个小怪死了好几次，也不在游戏追着付禹喊老公了。付禹起身卖可乐时递我一瓶，我说谢谢的时候居然又脸红了。我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怪罪于付禹，这个女人没事剪什么头发，剪得跟男人似的，还老是帅气的冲我笑，真是太TM引人犯罪了。

　　晚上回学校的时候，丁立元本想送我的，付禹说已经晚了，不用送了。丁立元想了想，就没坚持，只把我俩送上车。临别前丁立元开玩笑的说：“怎么感觉跟亲手将自家老婆交到情敌手上似的，憋屈得慌！哈哈！”
　　付禹不说话，眉峰有战意。

　　不知不觉就进入十一月份，重庆算是真正的冷起来。之间还发生了些什么事，都是些细末的、心理上的摩擦，过去好多年，我都记不清了。
　　我特爱给别人取外号。我周边的人都被我取过，且一叫一个响亮。付禹也不例外。

　　我对付禹稍宽厚些，我挑了俩名字让她选：“付禹，你喜欢付婆，还是付甲一方？”
　　付禹起先说都不喜欢，但抵不住我死乞白赖，挑了个稍微正常点的：“付婆吧。”
　　于是我果断决定：“那就叫付甲一方吧！豪迈！霸气！我喜欢！”
　　从此我喊她付甲哥。

　　李宇春彻底红了，掀起一股中性潮，像惊涛骇浪，以排山倒海式向各个青少年袭来。但李宇春仅在电视里，付禹就在教室里。于是比李宇春帅气得多的付禹在学校风靡万千，迷得那些无知少女神魂颠倒，暗送秋波。竟还有不怕死的上前来跟我这儿打听她的消息。
　　我闭着眼随口胡说八道一些关于付禹鸡零狗碎的事，就能引发她们无穷大的探讨欲望。比如说付禹今天吃了几俩饭，上了几回厕所，抽了几根烟；付禹三天没洗臭袜子留着今天四双一块儿洗；付禹午睡时说梦话了，梦话里还爆了句你妈个*……她们的反应不约而同的统一，哇！付禹好可爱啊好可爱啊。

　　我看着这群盲目追星的天真小可爱，我真是为祖国的下一代感到忧心。
　　但是付禹的确有她的迷人之处。
　　付禹会打篮球，投篮运球，姿势潇洒，校女篮比赛的时候全校女生一面倒的支持她，哑着嗓子鼓着青筋为她呐喊助威。
　　付禹还会开车，尽管没有驾照，将丁立元爸爸的车开得虎虎生风，让我崇拜不已。
　　付禹很有品位，她戴过的耳钉项链，那必是流行的大势所趋。
　　付禹无论到哪都特有凝聚力，她话不多，但只要她一开口，四周就会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付禹很讲义气，来学校不久，哥们兄弟一大帮。
　　付禹性格直率，从不拐弯抹角，有男人的刚强，也有女人的清冷。
　　付禹坚强，明明是女孩，从没听她抱怨过生活，有了病痛她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忍着，更叫人心疼。
　　付禹很聪明，会修水管，会换灯泡。
　　付禹唱歌很好听，声音磁磁黏黏，带着鼻音。
　　付禹很大方，经常请我们去吃饭唱歌。
　　付禹付禹……
　　真的，当年的付禹十分优秀，大家都喜欢亲近她，无论男女。渐渐的，我和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似闺蜜，胜闺蜜。我们手挽手的走路，但从来不牵手。要是她和哪个别的女人亲近一些，我会吃醋，会泛酸。

　　有天傍晚，学校突然停电了。不用上晚自习大家都很高兴。少男少女从四面八方涌到操场上，点着蜡烛追逐嬉戏，情侣们趁机跑到更加阴暗的树丛里亲亲我我。
　　那时流行租自行车。
　　自行车在重庆这座山城里并不是一项交通工具，而是高级玩具，且大部分女生都是不会骑的。
　　校门口很多租自行车的，那天付禹就去租了一辆，在操场潇洒的骑着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付禹是北京人，北京人对自行车都不陌生，付禹车技很棒，变着花样的卖弄，引得女生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付禹班上的几个女生就撒娇央求她带她们，付禹答应了，挨个让她们坐在后架上。

　　我坐在操场边上的树下，看付禹在乌漆吗黑的夜里载着生生不息永远排不完队的女人，那些女人忒娇气，付禹稍微骑快一些，她们就捏着嗓子乱叫。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一双双紧紧抱在付禹腰上的手，莫名其妙的感到压抑不住的怒火中烧。
　　我默默的燃烧了一阵，见付禹仍旧和她们笑得欢畅，扭头就走。
　　我走到黑洞洞的寝室楼下时，付禹追了上来。她连人带车的拦在我面前，单脚支撑着身子，星光下一张迷人的脸布满汗水，浅浅的双眼皮眼睛清澈的闪烁，好若星子。
　　付禹有些喘，说：“怎么走了？”
　　我冷哼一声，冷嘲热讽：“管好你的那群好妹妹去啊，管我做什么！”

　　付禹愣了一下，随后抿着唇望着我笑。
　　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想自己怎么表现得像那个小心眼的林黛玉啊！且人家林妹妹吃的是宝玉哥哥的醋，我们付甲哥分明是女人啊。

　　这么一想，我刚才的阴霾心情就晴朗起来，看着付禹又有些羞愧。
　　就在我情绪刚松懈下来时，付禹班上那群好妹妹又追来了，黏着嗓子付禹付禹的叫她。
　　我努力控制，没忍住，恨恨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付禹追了上来，有些冤枉，表情很是无辜。她耐着性子哄我：“你生什么气啊！是她们来找我的，我又没主动招惹她们！”
　　我还是不说话，只顾往黑洞洞的楼里两步并一步的走。

　　其实那会儿我已经冷静下来。我不是生她的气，我沉默，更多的是因为害怕。我开始小心翼翼的正视我对付禹的感情，我想，为什么，我居然会对女人有占有欲！这恐怖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看了付禹一眼，黑暗里只依稀看得见她亮晶晶的眸子，尽管光线不允许，我也能想象她此时的模样，浅浅的双眼皮，英气的眉，微翘的唇，非常非常好看。

　　我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台阶上，闷声闷气的说：“我没事，你去玩吧。”
　　付禹当然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在停电的楼里。付禹也在我身边坐下。
　　那时天已经冷起来，寝室楼道口风很大，大片大片的从窗户涌进来。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付禹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外套脱下，为我披上。我从来不拒绝付禹对我的关照，我将肩上的她的衣服拉了拉，我闻到一股她特有的爽身粉的味道。

　　平时付禹话就不多，都是我唧唧喳喳的搅和，才显得和谐。现在我也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为了活跃气氛，我拼命想话题，没话找话的说：“我外婆说我是冰冻人，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我身上都是冰冷的。”
　　付禹说：“你这是气血不足。”
　　我又说：“大概女人天生阴气重吧，不像男人那样爱出汗，身上总是暖烘烘的。”
　　付禹说：“我也爱出汗，我身上也总是暖烘烘的！不信你摸。”然后她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心，干燥而温暖。
　　但握手就可以了啊，她又加了一句，带了浓浓的鼻音：“身上也是热的！”说完，她侧过身，抱了我。

　　如果她拥抱我一下，让我感觉到她的体温就立马放开，我也不会觉得怎样。但是她抱着我，好久好久，都没松手。
　　先是紧紧的圈一下，随后放松了力道，但胳膊还是环着我。我在她抱我的第一瞬间就全身僵硬了，一动不动，呆在她怀里，我甚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我那时真的好紧张，心跳得比和丁立元的初吻时快得多。我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心跳，砰砰砰，强烈、急促、有力。
　　她果然是温暖的，原来不是只有男人才有暖烘烘的怀抱，付禹也有。我心底有个正义的现实的声音，抗议着这一切，促使我推开她，但是我没有力气，我在黑暗里破罐子破摔。

　　有一恍惚间，我觉得我在情人的怀里，尽管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我不愿意起来。付禹轻轻动了动，我能感觉到她在低头，她在向我靠近，她的呼吸急促，有温暖的气息吹打在我腮帮。
　　尽管看不见，但我不得不承认，我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我没有阻止。

　　就在这时，电来了，过道的灯一下子全亮起来，楼下操场上的学生一下子欢呼起来。
　　付禹看着我的眼睛，她表情很奇怪，有痛苦，有激动，有欣喜，还有一种无法言表的爱怜。她微皱着眉头，她漂亮的脸就在我面前。再多一秒，我们的双唇就能相接。
　　我不知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了眼，还是受到现实世界声音的激灵。我一下子弹跳而起！

　　我再不敢看付禹，我丢下她，飞速的往寝室跑了。我怕面对她，我怕她再对我说话，任何话！我怕我刚才的感觉不是幻觉，我怕别人看见这非正常的一幕，我怕自己撞上这尴尬的暧昧的画面……于是，灯亮了，我跑得飞快，我一定要逃走。
　　我的拖鞋跑掉了一只，我浑然不知，中邪一般，爬到床上就蒙头大睡。
　　付禹将鞋捡起来，默默的跟在我身后。将拖鞋摆在我床下，摆得端端正正。
　　就走了。

　　——CTG
　　2011 6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