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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寒蝉君之二 ...

  •   趁着这点功夫,谭迦赶紧地跑回房间去,一脸“我在面壁思过”的表情,掌门师兄今日竟然没来教育他。什么不要过多和魍魉纠缠在一起,他都听烦了。说是这么说呢,掌门师兄自己不也是娶了个魍魉?自己和七杀……
      谭迦叹气。
      他也不清楚自己对七杀是什么情绪了。开始也许不过是觉得他有趣,后来慢慢有点喜欢,但这喜欢不是情人间的,再后来,见不着七杀,整个人都是蔫的,真费尽力气见着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是好。这中间,也不过隔了一个多月。正胡思乱想着,掌门师兄来了。这次却不是来教育他,是叫他去参加个宴席。掌门师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铁青铁青的。谭迦没带弓箭,随便穿了身衣服就过去了,听说是在荒火驻地,想来也不是什么太正经的。
      果真不怎么正经,人也参差不齐,放眼看去都是前辈,只有几个是和他同辈的。那青衣人和白衣人都在,正端着杯子喝酒。谭迦看自己去了也没人招待,只管拽了碟细果子到自己面前,蹲在椅子上一个个往嘴里填。他见过了七杀,觉得比吃一天三顿还有用,整个人都是饱着的,恨不得还有些力气流溢出来。
      这时主人拿起锡杯敲了敲桌子,登时安静。谭迦也不好意思在那里嘎吱嘎吱嚼东西。主人就是之前谭迦看见的那个戎装女子,现下她换了一身浅绿的衣衫,和之前那气势咄咄的样子大不同。女子道:“诸位,一别多年了。”谭迦听见自己边上胡子拉碴的大叔叹了口气。
      “当年我们一同鏖战云轩城,现在回想,仍是分毫不见模糊。只可惜云轩城一战之后,好友大多离散。”
      女子扫视四周,调子忽地落了:“云笈子同凫鹄生死不知,阿蘅……”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冰心堂弟子起身,恭敬地做了个揖,道:“师父他已经去了。”
      女子掩面,又道:“他何时去的?”
      那冰心堂弟子道:“两年前了,临走前告诉晚辈,要是飞红将军回来了,大家也都回来了,不能独缺了他一人。”
      “你叫什么?”
      “我叫秋蘅,师兄弟都叫我阿蘅。”
      席间静默。

      “——抱歉,我竟晚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穿着明黄法袍的云麓仙人慢慢走进来,谭迦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后背,这个人身上有很浓重的杀气,只有杀气,没有杀意。
      “明言,你总是迟到。”白衣人倒了杯酒,巧用腕力甩到明言面前,酒水半点未洒。“罚。”
      “当罚。”明言取了杯子一饮而尽,道,“你两个竟然回来。”然后又看了谭迦一眼,“怪不得椋鸟不肯来。”
      白衣人似乎很不待见“椋鸟”,只哼了一声。谭迦听着有些不对劲,现在才想起来自家掌门师兄名讳便是“椋鸟”。
      人齐了,菜便陆陆续续端上来,谭迦对这个聚会全然摸不着头脑,然而这里的吃食是一等一等的好,他便什么也不说,只是吃,秋蘅似乎好一些,不时和边上的人说个话。谭迦正吃到兔腿的时候,明言端着杯酒,在他肩上敲了敲,指了指外面。谭迦含着一嘴兔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着明言出去了。
      明言倚着墙,这样子不大像是个云麓弟子,倒像个荒火弟子。谭迦赶紧赶紧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中间还噎了一下。
      “前辈…前辈你找我什么事?”谭迦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他走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新端了一盘子菜,还没动筷子呢。
      明言抿了口酒,道:“你最近和一个魍魉走的很近。”
      谭迦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被捡回来的。”
      谭迦愣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来历。但是他很依赖你。”明言很肯定地说,谭迦瞠目结舌。
      明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擦着他过去的时候,留了一句。
      “他下巴下面,有三道弧形的疤,你要是摸着了,可千万别大意。”

      七杀下巴下面,确实有三道疤,弧形,两道在下面,一道在上面。
      他是偶然见到的。
      明言才从云轩城回来,怎么会知道的呢。

      席上,明言不吃东西,只喝酒。别人也都不在意。白衣人看谭迦出去了许久未归,便对明言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明言摊手:“不过是些事实。怎么,寒蝉君还担心了?”
      寒蝉君嗤笑一声,“翎羽么,我担心什么,我只担心子修。”
      明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看得他这么紧,小心他受不了,去找椋鸟。”
      “他敢!”寒蝉君一句,戾气十足。明言看着他忽地变褐色了的瞳子,知道对方是真怒了,便不再多说,只是劝酒。子修不大爱喝酒,先前的几杯也就是客气一下,他身子骨又不如以前,得了寒蝉君一句,赶忙道:“师兄醉了,我们先回去了。”说罢拉着寒蝉君的袖子,道:“走吧,寒淇。”原来暴戾的褐色眼睛倏尔暗下来,点头,“是有些上头了,大家,明日再见了。”
      明言拿杯子遮着自己的唇,一阵好笑。
      上头?那张白脸可真没见哪儿红了。
      不过能让寒蝉君和寒淇君迅速切换,子修也算是御“夫”有术了。
      子修拉着寒蝉君走到门口,谭迦还愣在那儿,脸上油光光的,有些可笑。子修想了想,过去轻声说:“兵——明言这人,说话有时候有些不大好听,要是说错了,你担待着,别往心里去。”
      谭迦摇了摇头,走了。
      去的方向还是对的,翎羽驻地。
      寒蝉君说:“我讨厌他。”
      子修将手笼在袖子里头,道:“你讨厌翎羽。”
      “尤其是椋鸟。”
      “对。”寒蝉君的声音有些闷,子修转头一看,他的眼睛果然又变成了暖褐色。
      寒蝉君淡漠乃至冷酷,对事对人都可以保持最公允的判断力,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一件事而乱了心神,这是至尊的杀手。
      寒淇君若风中乱木,怒浪拍岸,全然无章法可言,一悲一喜之间,血流三尺也无所谓,喜怒无常,变换无定,亦是至尊的杀手。
      然而这杀手从此收手。
      子修推了他一下,道:“走罢,天晚露重。”
      露出手,四条伤疤斑驳骇人,蜿蜒直到手腕。

      寒蝉君就是寒淇君,寒淇君就是寒蝉君。
      寒蝉君,便是当年魍魉折损的七大高手之一。
      云轩城一战,云笈子失踪后,寒蝉君驻守的桃溪也爆发了一次小规模的战役。对方不过是一人,一狼,却敌得过百万雄师。
      是云笈子。
      云笈子似乎并不想伤及无辜,他只是引诱着寒蝉君到了桃溪深处,然后对他说了什么。寻常人不知道,自然当是寒蝉君战死,尤其是云笈子带了一头狼,更是给人们心中的寒蝉君镀上了一层光芒,奋力鏖战,最终被野兽吞吃的英雄,被编排了很多桥段,传着传着,越加的失去了本相。
      云笈子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别让自己后悔,更别让子修后悔。
      那你呢。他反问云笈子。
      云笈子摸着狼头,狼似乎很舒服,发出低低的呜咽。
      云笈子什么都没回答。
      云笈子的来犯给了他很好的理由离开,既然外面已经传言自己死去,干嘛不真的“死去”呢?他脱下了白河,丢掉了变天龙牙刺,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天地澄澈。
      寒蝉君在丹青湖找到了子修,对方还是一身空蝉,消瘦了一些,面具倒是不戴了。寒蝉君镇定地走过去,脑海里寒淇君喊着:子修一定不想见我们了吧。
      子修只是收起鱼竿,拎着咬钩的鲢鱼说:啊,师兄,要喝鱼汤吗?
      那时候他的手还没完全康复,参差的伤疤扎疼了寒蝉君和寒淇君的眼。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一处。
      要。

      之后的日子可谓平静,子修是个聪明人,能够从魍魉全身而退已经是天大的造化,更何况焚琴葬剑二位前辈都说了,自己的手假以时日,足矣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除了看相不大中用了,其他的都没大问题。只是寒蝉君仍旧是抱着歉意的,寒淇君在嘴硬,心里也愧疚。
      那一刀一刀划过子修的手,和划在自己心口一样。
      寒蝉君想要说什么道歉,焚琴一筷子拍在他头上:好好的饭不吃,做什么样子。
      葬剑端着个汤碗,一边吹,一边说,打头变笨。
      子修在一边笑,递了一个大碗给葬剑:前辈,大碗凉的快。
      然后这么培养出来的伤感心情,就给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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