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吾君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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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自在东宫册妃，即位后屡次拒绝选宫嫔广圣嗣之请，至今已成婚第五年，久而储贰未立，朝廷内外，窃为忧之。
而皇后在千秋节贺礼上的害喜，使得腹中皇裔高调亮相，尚未出世，早已万众瞩目：天下臣民，是否终于能够迎来一位小皇子？那将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皇帝在位期间出自椒寝的嫡长皇子！
在这样的期待和祝福中，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皇长子降世，母子平安。
比预计的日子晚了几天，恰好形成独特的生辰八字。以干支计算，为辛亥年、戊戌月、丁酉日、申时，倒过来排列就是申酉戌亥，在十二地支中紧密相连，没有间隔，所谓“连如贯珠”。这样的生辰八字，主大富大贵，生于帝王家则注定要做皇帝。
还有一个巧合是，小皇子降生那天凌晨，张皇后梦到了白龙据腹，与太祖皇帝母亲在娠时吞白药丸的胎梦类似。
一个像开国皇帝那样降生，且生辰八字绝佳的正宫元子，朝廷上下人人觉得不同凡响，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我们的君王，终于有后了！
第一次当爹的陛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围着媳妇转吧，被稳婆从产房赶出来，只能悄悄瞅两眼问个平安……
围着儿子转吧，瞧着那小手小脚软软的一小团，抱也不敢抱，生怕把娃娃碰坏了弄疼了……
对了，想了九个月的名字，还没想好呢，得查字典去……
还得祭拜天地祖宗，还得给求子时斋醮过的神祇祷祝还愿……
还得把喜讯告诉亲戚朋友，颁诏天下……
该做的事儿太多了，这时才发现国朝并无皇子诞生礼仪方面的典制，也好，想怎么庆祝，就怎么庆祝，往热闹里来！
嗯，为了安心在后宫陪伴媳妇孩子，当务之急，朕得继续告假！
九月二十五日，皇上再次传旨谕诸司曰：“朕疾虽平，但气体尚弱，更须调理数日，且免视朝。”
这头，内阁三位大学士抓狂了。
皇上让他们拟皇子诞生诏，这活儿谁都喜欢，必须好好干；
可是，皇上还让他们写青词，是什么情况！
先是发下经牌，令作赞语，刘吉等只好撰写进上；写完了，又令改拟，又忍着改了进呈。但此等事，有再一再二，不可有再三再四啊！
刘吉在成化皇帝那时候是不要脸，但如今人家跟着弘治朝的风气摇身一变，已经非常要脸了好嘛！“子不语怪力乱神”，作青词那是旁门左道，佞臣所为，正经的儒士谁有脸去干呢。
几人赶紧具奏劝阻，皇帝好歹是消停了。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欢庆的气氛。
十月十三日，以皇长子生，颁诏天下。诏曰：朕承祖宗鸿业、君主华夷于今四载，深惟德有未修，泽[此处疑漏“靡”]下究，无以安养元元，恕负祖宗之付托，用是夙夜忧勤，勉图化理，罔敢怠遑。兹者荷蒙上天锡祐，福庆骈臻，祖考垂休，本支茂衍，乃于今年九月二十四日，皇后正宫诞生元子，神人胥庆，遐迩同欢，上有以慰圣祖母、母后之心，下有以副中外臣民之望。惟人心之和，辑世道斯隆，惟宗社之灵，长国本愈固，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皇朝一贯是立太子才颁诏，这次皇子刚出生就昭告天下，弘治帝爱子之切，令人叹为观止。
次日太皇太后圣旦，朱祐樘率诸皇弟上寿，命妇朝贺则为太皇太后所免。太皇太后不想抢了皇后的风头，她已明白，有了皇子，皇后的地位目前看已牢不可破，如果跟皇后冲突，自己暂无胜算，不如避其锋芒，在帝后眼里落些好儿。
到了皇子弥月之日，太皇太后非常给面子地亲临坤宁宫庆祝，赏了一堆重礼。
乳母田氏用红绫小被儿把长哥儿裹的紧紧的，送到正殿。太皇太后接抱入怀，凝眸谛视，这孩子生得极好，睟质如玉，神采焕发，喜庆得如同年画娃娃。
“乖乖啊，你怎生的那么招人疼！” 抱着曾孙，太皇太后乐得不舍放手，像个民间老妇一样，把舌头弹得“嘚嘚”响，哄逗孩子，“给曾祖母笑一个好不好？”
朱祐樘当年虽在仁寿宫抚养过，但那时他已六岁，严肃得像个小大人，随即又有朱祐杬等一群孙子孙女出生，是以周氏对朱祐樘的祖孙之情，倒不如对这小娃娃来得更欢喜些。
长哥儿仿佛体会到老太太的真心，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太皇太后，吐了一个大泡泡作为回应。逗得身边一片笑。
“哎，长哥儿，叫声姑姑，叫呀！”三长公主一只手拿个拨浪鼓引逗，另一只手忍不住戳戳长哥儿鼓鼓的脸颊，觉得好玩极了。
“三姐，长哥儿还小，你不要乱戳。”皇九弟朱祐榰瞧着脸疼，三姐太恶劣了，天天扯他脸蛋儿把他揪成个团子脸不算，又来欺负小侄儿。
“嚷什么，我知道轻重。”三长公主朝着朱祐榰光溜溜脑门上一记敲。朱祐榰十一岁了，母妃姚安妃五月里薨逝，他暂时养在王太后膝下，众人怜他丧母，都当个小孩子疼。
小皇子由乳母抱着剪过胎发后，进了寝室吃奶睡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遂各自还宫，剩下的人自在许多。
弥月礼来的只是天家和张家两家内眷，贺礼已堆了半屋子，沈妙静揉揉几乎被闪瞎的双眼，陪朱祐榰玩起九连环。
“那是皇后的表妹沈氏，常年出入禁中。下个月，就该嫁到首辅刘阁老家了。”邵贵妃见身边少女的目光朝沈妙静瞥去，便小声为她讲解认人。
那少女玉肌弱骨，容色颇盛，是中选兴王妃的蒋嫣，正住在元晖殿留宫待册。
张宛月考虑到兴王婚后将要就藩，兴王妃难得有机会在皇宫中教养礼仪，特别是皇子诞生这种盛事，以后未必能赶得上，便让邵贵妃带了蒋嫣同来。
张宛月本是一番好意，岂料蒋嫣心中翻江倒海，暗恨：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准王妃，头次参与这种场合，简直是专门坐冷板凳来难堪的！张皇后是存心要在自己面前，炫耀她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吧？传闻当年宪宗皇帝有意改立兴王为储，若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是兴王，这些人该捧的就是自己了！
沈氏姐妹的存在，愈发令蒋嫣心头不适。她自诩将门之后，惜乎父亲是次子，无法继承职位，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小小吏目，因她中选王妃才得了中兵马指挥司指挥的六品虚衔。跟在座女子相比，她家世寒微，本以为姿容能碾压众人，岂料还有位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沈姑娘！
内心这番计较，在十五岁的蒋嫣面上丝毫不显。她保持着温婉得体的浅笑，随邵贵妃与宪宗皇妃们攀谈。
“见过皇嫂！见过母妃！”几位少年匆匆进来，其中年纪最小的雍王朱祐枟打头便问，“诶，小皇侄儿在哪儿呢？”
邵贵妃嗔道：“你们几个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要来还不早点儿，长哥儿已回寝了。”
朱祐枟与朱祐榰同岁，仗着年纪小，嘻嘻哈哈：“冤枉啊！为了见到小皇侄儿，我们跟先生好说歹说，这才提前下学过来的！”
说着，几人又把贺礼呈给皇后。
蒋嫣早被教导过宫中人事关系，推断这五人必是出阁读书的兴王、岐王、益王、衡王与雍王。其中，年纪最长那位，便是十六岁的兴王朱祐杬了。
如她所愿，俊美，温雅，风度翩翩。
兴王向邵贵妃见礼时，目光似乎在她身上转了一瞬，旋即便移开。他必是晓得了她的身份，也正自羞怯不安吧。蒋嫣如此想着，面孔忍不住一阵发热。
偷偷觑往兴王一眼，却注意到他视线留驻的方向，是沈家姑娘那边。停留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几瞬。他们，以前认识吗？
五位亲王究竟是有三位已出了府，不便在后宫久留，没见到皇侄儿，失望而归。
这时，蒋嫣望见沈妙静瞪着那串九连环无可奈何的表情，才智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走过去微笑道：“九殿下，沈姑娘，敢问两位是否需要帮忙？”
早有宫人在一旁提示：“这位贵人是留宫待册的兴王妃蒋姑娘。”
“那就拜托蒋姑娘了。”沈妙静笑笑，把九连环递给蒋嫣。她并不擅长九连环，纯粹是因为有阵子没见朱祐榰，陪这孩子玩个开心而已。
沈妙静和蒋嫣往一起一凑，有人说话了：“咦，瞧我们蒋姑娘，跟沈姑娘的模样，姊妹俩似的！你们两家，是不是亲戚呀？”
这多事的潘端妃，惟恐天下不乱！邵贵妃暗骂。她是照着沈妙静挑的儿媳妇，不过也是巧合，没成想足足能像到五分。早知今天沈妙静也在，就不带蒋嫣过来了。
蒋嫣巧笑倩兮：“潘老娘娘说笑了。若论相貌，沈姑娘自是跟皇后娘娘最像，民女岂敢当此等荣幸。”
潘端妃也笑：“依我看哪，你俩分明就是有缘分。兴王不是还救过……”
“端妃！”“潘老娘娘！”邵贵妃和沈妙静同时阻止潘端妃。
潘端妃本来就顿住了，没打算接着往下说的。不像唐荣妃那种死了女儿之后破罐破摔的，潘端妃只是逮着机会想恶心恶心邵贵妃而已，分寸还是能把握的。她立刻转移话题，“刚听沈夫人说，沈姑娘好日子近了，本宫已差人去准备，多少给姑娘一份添妆。”
“不敢劳动潘老娘娘费心。”
蒋嫣耳中听着潘端妃与沈妙静往来应酬，心中已泛起惊涛骇浪。兴王救过沈妙静？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吾君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