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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画眉深浅 ...

  •   婚礼既成,祐樘便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每日一早上朝,退朝后到文华殿读书,听先生讲经毕,再仿书写字一张,午后回到寝宫。
      与婚前不同的是,每每对着身侧熟睡的娇妻,早起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这日,祐樘醒了,却见宛月睡得正香,柳眉舒展,嘴角在梦中也甜甜翘着,手臂枕在头侧,一段皓白的腕子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又因被子没有盖严,连颈项间腻滑的肌肤也露了出来。祐樘看着眼前的美景,便有些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往她颈间吻去。
      被他一闹,宛月也醒了,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双臂自然地缠了上去。未料,竟吓着了太子殿下,让他闹了个大红脸。宛月睡意全消,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下,祐樘连耳尖都成了粉色的,不由得恼羞成怒道:“我起了!”
      宛月知他面皮薄,忍了笑,披了衣裳服侍他更衣。才整理好祐樘亵衣,昨儿守夜的宫女翠婵便领着人进来,要侍候更衣。
      时辰尚早,宛月摆摆手阻止了翠婵,对祐樘笑道:“妾既是殿下的妻,这服侍殿下更衣的事儿,便由妾亲手来做可好?衮冕妾伺候不来,常服总可以试试的。”
      祐樘面上红晕已经褪去,含笑点点头,展开双臂由着宛月披衣。
      皇太子常服是简洁的赤色盘领窄袖袍,穿套起来也不麻烦。就怕哪处细节与礼制不符,宛月一边往祐樘玉带上挂着组佩,一边不耻下问:“翠婵,你瞧瞧,都妥了么?”
      翠婵细声细气说:“都妥了。娘娘手真是巧,初次服侍男子衣冠,便胜过奴婢这些伺候千百次的。”
      不知怎的,宛月就觉得这话不大受听,淡淡笑道:“我娘家两个弟弟,从小就给我照顾,穿衣戴帽有什么难。”
      这下轮到祐樘觉得不受听了,原来娇妻对他的殷勤,不过是照顾小舅子的习惯使然啊。都怪这个翠婵,多什么嘴。
      祐樘也不急着离开,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又等宛月穿好了衣裳,偷眼看婢子替她梳妆。
      宛月见他如此,接了宫人手中的螺子黛,笑嘻嘻走到祐樘身前,将螺子黛放在他手中:“殿下可愿为妾画眉?”
      祐樘原就好奇的紧,顺势接了过来,同宛月到妆台前。左手轻抬她下巴,拿惯了毛笔的右手,握着这圆溜溜的螺子黛,起初还紧张得发抖,描了两笔,便渐入佳境,细细描画,仿佛是在摹绘一幅举世无双的仕女画。
      这认真的样子,甚是好看,宛月不禁弯了嘴角,却换来对方一声轻斥:“别动!”
      宛月撇了撇嘴,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
      “你瞧瞧,可还满意?”祐樘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被宛月批评。
      镜中女子眉如新柳,弯弯的眼睛含着笑意。祐樘练得一手好丹青,这画眉虽说是初次,比不得女子娴熟,画出来也是像模像样呢。
      宛月点了点头,祐樘仍不放心,又问旁边宫婢,“你们看如何?”
      一室宫人不曾想两位殿下会当着这么多人秀恩爱,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作不见。听得发问,才纷纷抬起头来,夸赞一番,把小爷哄得高高兴兴上朝去了。
      翠婵幽怨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全未留意,倒正被含香瞧了去。含香心想,必得时时留意此女,不能教太子妃吃了亏去。

      这头,东宫喜气盈盈;那头,乾清宫中,皇帝还在为万贵妃的薨逝悲伤。
      贵妃葬期已择定于三月,葬仪则需与内阁计议。司礼监太监覃昌奉命前往内阁道:“皇上欲以后礼安葬皇贵妃,诸位先生如何说?”
      除去病休的彭华,在职阁臣有万安、刘吉以及去年入阁的尹直三人。
      三人相互看看,万安、刘吉移开目光,闭口不言。万、刘二人与万氏一党的关系盘根错节,自然不会反对,但人所周知,按后礼下葬属于逾制,让他们出言赞成,也是豁不出这老脸的。
      资历最浅的尹直,义正词严开了口:“臣以为,贵妃素称知礼,不可赠以皇后之道,否则,天下之议、后世之论,于逝者有何益?”
      覃昌眯着老眼,点点头:“尹先生之言我记下了,这就去回禀皇上。”
      尹直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明。他不到六十岁,仕途尚远,大概是盘算着日后东宫承继大统,要念他这份人情。正月里,皇上欲因万氏之薨而易皇太子婚期,是他执言,“庶母无服而主婚在”,婚期终得不易;欲给万氏服黄入殓,也是他反对,“岂可以不正之服加之”,遂作罢。
      在太子与万贵妃的私人恩怨方面,尹直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东宫一方,挣足了表现。然而,太子会因为这点家事,就对尹直的人品有所改观吗?
      覃昌出了文渊阁,冷冷一笑,对此表示怀疑。尹先生想得真美啊,靠李孜省的关系爬上来的小人,结党营私,秽迹昭彰,东宫能瞧得上他?能让他有脸面的致仕,便是大恩德了。
      虑及朝政走向,覃昌皱起了灰淡的眉毛。万氏死后,皇上悒悒无聊,日以不预,难道是情之所钟,甘弃臣民不复顾吗?帝位交替的日子,恐将不远矣。

      刚进左顺门,便遇上万贵妃的弟弟、后府带俸都督佥事万达。万达身穿稍经锻治的粗熟麻布丧服,腰间系着麻绳,头戴布缨,脚踏绳屦,一身为姊服丧的大功。
      覃昌作揖道:“见过万大人。”
      “覃公公,”万达抱拳回礼道,“公公是刚从内阁出来?”
      “正是。”覃昌心道:这些年万家人把控着锦衣卫,何等趾高气扬,如今总算知道给太监回礼了。
      民间传言万贵妃之死是因忧惧太子怪罪而自经,甚至有说赐死的,老百姓是怎么热闹怎么编,而万氏家族失去贵妃庇护,个个都如丧家之犬,夹起尾巴做人。
      前不久,万达及兄长都督同知万喜、侄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万祥、指挥使万从善、指挥佥事万牛儿、家人指挥佥事徐达,各上疏辞官与所赐田宅,皇上自是不允。万家所能依靠的,也就是今上对贵妃的一片旧情了。
      “皇贵妃的葬仪,内阁怎么说?”万达道,“我来面见皇上,正是为的此事。”
      “这个……尚未秉明皇上,咱家不敢乱说。等圣意裁决了,自会告知大人。”
      万达暗暗磨牙:这老阉人,惯会扒高踩低的,瞧姐姐不在了,就跟他打起官腔。无奈司礼监权倾朝野,手下还有东厂,他得罪不起,也只能打着哈哈一起往乾清宫行去。

      皇帝听了覃昌禀报,叹了口气,明显流露出失望之情。成化帝的爱叹气,是出了名的。
      大藤峡叛乱,他叹息一声;荆襄流民暴乱,他又叹气;每次闹水旱灾害,他叹息不止;有时朝臣在他面前争论,要他裁决,他一样只是叹气。
      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一句老话: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
      沉默了一阵子,成化帝叹道:“尹直所言也有理,朕又何必再为贵妃身后妄惹非议?”
      “皇上,贵妃在世之时,曾提及身后事,言下之意是希望追赠后礼。”万达壮着胆子扯谎。在他看来,贵妃的丧事越隆重,才越能体现万家地位的稳固。
      成化帝扫了万达一眼,天子威仪,宝座上居高临下的那么一瞥,万达顿时低下头,感觉心事被看穿了。
      “如此做法,对万家未必是好。”成化帝又叹息一声,“早晚我要跟着贵妃去了,还能护你们千秋万代不成?”
      吓得万达磕头不止:“皇上福泽绵延,万寿无疆,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
      没文化,真可怕。成化帝被这串直白的吉祥话逗得悲颜略展,温言道:“太子仁厚,不会难为你们的。贵妃的丧事,朕必竭力操办,贵妃生前所爱所用之器物,全部陪葬,以慰贵妃在天之灵。”
      “微臣叩谢圣主隆恩!”

      估摸着快到太子下课的时候,覃昌又出了左顺门,去内阁传了皇上对丧礼的旨意,然后踅入文渊阁斜对面的文华门。
      一进文华门,迎面便是文华殿屋顶所覆的绿色琉璃瓦,在和暖的午阳照耀下,殿顶一片碧绿晶彩,生机勃勃,让人望去便心生希望。
      覃昌随通传的小珰跨进殿门,见祐樘穿着金镶玉钩条的墨绿曳撒,正准备离开。
      墨绿色的衣服显人白,衬托得祐樘越发颜色如玉,眉目如漆。覃昌暗自称赞,笑把万贵妃丧礼之事说与祐樘。
      “多谢覃太监告于我知。”祐樘面色沉静平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幸灾乐祸或是不满。
      这样的平静,不像是纯粹在压抑情绪。覃昌暗自揣摩:或许太子对于万氏的宽容,会超出世人想象。
      祐樘转而微微带了笑,“刚巧覃太监来访,我正有个人想找你要过来。”
      覃昌猜着七分,口中只做不知:“小爷想要的人,自是双手奉上。敢问小爷要谁?”
      “覃太监名下的李兴,如何?东宫选婚及婚礼诸事,有劳你和李兴操办,甚为圆满。李兴去年也是跟过太子妃的,不如就来东宫办事。”
      “那老奴要先替李兴谢过小爷恩典了!”覃昌笑眯眯地应下。司礼监有萧敬、戴义等一帮老资格的压着,李兴在这儿也难爬上去,跟着太子妃倒是另辟一条好路。小爷成婚没几日,就帮太子妃要人,小两口关系委实亲密哪!
      “谢覃太监割爱,明日我就请父皇的旨。”祐樘言罢起驾,回东宫与宛月共用午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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