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 彼岸涅槃》浅吟的调调

1、楔子

　　人影蒙蒙，鬼影幢幢，茫然的跟着眼前的背影前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无人问津也无人介怀。目之所及，无头无尾的队伍溶在死一般的黑暗里，回头不见归程。死一般的，呵，可不是么。这究竟是第几次踏上了黄泉路，重蹈覆辙。
　　“饮一口忘情水，前尘往事都忘了；喝一口孟婆汤，恩怨纠葛尽数抛。该走的走，该散的散，黄泉路迢迢，无牵无挂赴前程。姑娘，喝茶。”奈何桥畔，日月无光，婆子手里端着茶盏，语气波澜不惊的兜售着这前世的苦酒，来生的佳酿。于此地一站便是千年，大概再没什么能撼到语底的这份倦怠。
　　看了看古瓷碗里再平实不过的汤药，我摇摇头，眼角眉梢是微忍的酸涩。这又是第几次拒绝明明心底亦是渴望的解脱呢。多少次看着前面的人饮了汤，展开紧锁的愁容，浑浊的目光霎时清朗空明。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踏上往生之门，如此令人欣羡的释然。可终归，我不能。
　　婆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若不是药汤微漾，我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张开口，却又是一成不变的干巴巴的语气：“姑娘，这生生死死的，还没想通透吗？究竟坚持些什么？”

　　呵，问的真好，因了这份坚持，我一次又一次飞蛾扑火般投入，意兴阑珊的收梢。察觉某种相似的气场，对上了某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便似乎被什么所催动着，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牺牲，被骗了被厌了被羞辱了被伤害了，都从未改变初衷。可等苦尽甘来、阴空放霁，却总是恍然发现尽剩寥寥，终究不是等待的那个良人。
　　便如前世，我苦苦单恋了十年的男人，为他大刀阔斧的整容，心甘情愿的丰胸，跪在地上不知廉耻的苦苦哀求，说出的那些卑微的言语拖着长长的寂寞的尾音，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我廉价的自尊。可换来的是什么呢，他的情人狠狠泼来的一杯热咖啡，以及那两人扬长而去的决绝的背影。谁都骂我傻，我亦是鄙夷着这份愚痴，可每每看到他凤目含笑，便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拖进泥泞的沼泽，溺毙或是腐朽都超出了我之力所能及。终于，他坐在我的病床前，握着我的手说这场车祸让他看到，在生死面前我的真心以对，他决定此生再不负我。如此大团圆的皆大欢喜啊，我却只剩刹那间的心如死水，终究还是如此荒谬的兜了个圈，徒劳无功的在人世走了一遭。我以为找到的命里的人呵，脱了这幅皮囊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我伸手描摹着他不笑却仍是含情脉脉的眼眸，心里早已大雨滂沱。我等待的那个人，你为什么还不肯出现……？夜里用尽全力拔了针头，摘了氧气罩，请原谅这颗已是千疮百孔的心想要休息。不是经不起凤凰涅槃的痛，可谁又总是受得住浴火重生的无望。

　　但眼前这碗茶……

　　犹豫了电光火石的片刻，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抵又是错觉，恍然间看见婆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她哆哆嗦嗦的放下碗，再抬手，皴裂的掌心却摆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黑曜石配饰。她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这是姑娘的故人留下来的，说是请务必把它带走。便是不能使姑娘达成心愿，多少也能有所帮助。”
　　我接过那配饰细细端详,正面是一只小小的狐，背面摸上去似乎还刻着什么字,却无论怎样都看不分明,心底蓦的一疼，这东西实在是眼熟的紧，却终归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谢过婆子，我重又上路。

　　即使千百年的轮回模糊了当初的因缘际会，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那双含笑眉眼的主人是谁，忘记了如何卷入这万劫不复的山水兼程，忘记了如何忘记这份倔强又固执的坚持。即使你依旧不来如何，即使这只是天玄地黄时我信口许下的单方面的承诺又如何。我，等你。

　　“多谢孟婆了，日后必当重礼相报。”不知何时，孟婆身边出现了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及腰的深紫色长发。晦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面容，那一双晶紫色的瞳仁却烁烁的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像是要把这单薄的身躯可进眼眸。
　　“樊篱君言重了。绮梨姑娘这么多年来受的苦，婆子都看在眼底，更何况当初还曾受恩于她。能尽微薄之力相助，我也欣慰了许多。”说着话，手里却一刻未停，左手边的锅里汤药越盛越空，右手边的锅里回忆却越装越多，“绮梨姑娘愿意用回忆锁着自己，也未尝不可理解，这三界里凭借着执念存活下的精魂本就数不胜数。若连这点东西都抛下，便当真一无所有了。樊篱君用曜狐压抑住绮梨姑娘这一世的记忆，让她能暂且度过平淡安乐的一生……可这曜狐本是狐族的圣物，如此带入凡尘当真没关系吗？”
　　玉樊篱也不回话，仍是望着那早已氤氲成一团的背影出神。蓦地挑起嘴角妖娆一笑，大步便朝着往生门走去。远远的才听到他清雅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孟婆提醒的是，我这就去凡间护曜狐周全～～”

　　孟婆苦笑着摇了摇头，递出一碗汤，自语道：“你去护她周全，谁又来救你这不甘示弱的执念呢？”
　　也不过是一瞬的停顿，一团雾影飘过，紧接着是一道白光越出了往生门。

　　“唉，闯了祸，逃又有什么用。再说，谁又知道是福是祸呢。”颤巍巍的端起缺了口的古瓷碗，“这位客官，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