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城堡里的故事》全芷言

15、阳台上的小壁虎

　　小壁虎不知道是自己先来的，还是这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先来的。这是一栋专门为大学新生建的女生宿舍，小壁虎很开心自己到了这个新家。忙完了一天，很累，它特意美美地睡了一觉，准备晚上好好视察一下自己所处的新环境。它晚上有出门散步的习惯，因为那时会有很多美食等着它。它出了房门没多远，就听见了女生的叫声。小壁虎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出现了什么怪物吓着了在它下方的这个可爱的女生。它仔细地环顾四周，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怪物。当它再次向下望去时，它才发现自己被一群女生观望了。它看看自己，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便朝她们耸了耸肩。当它听到她们在讨论如何把它弄下来时，心里有些生气。不过它还是很绅士的，没有当场发火，只是爬向了另一个角落。可是这群女生实在太大惊小怪了，它一动她们便叫唤，这使它有些烦了，便加快了速度，钻到一个角落里，藏了起来。它气呼呼地等这些女生睡了，才出来。小壁虎不明白，它有那么多同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彼此相安无事，为什么这些女孩子却拿它像怪物般对待。
　　小壁虎吃饱了后唯一的一件事便是躲在窗檐上，托着下巴看宿舍里床上躺着的姿势各异的女生。久而久之，它便清楚她们的秘密，有爱说梦话，有爱磨牙的，有爱打呼噜的，小壁虎有时会忍不住偷偷窃笑。有一天，在微弱的光线下，小壁虎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睁着。小壁虎当时吓了一跳，后来它才发现眼睛的主人并没有看它。小壁虎听见轻轻地叹息声，它渐渐明白，眼睛的主人不过是个睡不着的女孩而已。她为什么睡不着？小壁虎不知道。她可以一直平躺着，将自己变成一具失去知觉的躯壳。小壁虎看到她在床的边缘放满了东西，堆得高高的，那样当她躺下，她就只可以看到右手边白皙的墙壁和上方黄黄的床板。小壁虎于是明白，女孩很害怕黑夜，害怕黑夜中的生灵。
　　可是，当她的室友将手机的灯光打在脸上去贴她的蚊帐时，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翻了个身；可是当她的室友披散着头发，从地上慢慢坐起，靠近她的枕边时，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壁虎想，她一定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吧。小壁虎最喜欢女孩们在黄昏时出门去，那样它就可以毫无忌讳地出门了，美美地吃个够。黄昏的食物多而新鲜，不会像深夜里的那么肥腻而带着血腥的味道。可是，小壁虎发现，女孩不喜欢出门，她喜欢呆在宿舍，翻翻书，看看电影，或者极不用心地打字。有时，她也会腻，然后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打扮，或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做鬼脸。有时，她会显出焦躁的表情，然后在阳台上一遍一遍做深呼吸。女孩的存在对小壁虎没有任何威胁。她不会尖叫，反而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冲它打招呼。她的声音很甜，可是她唱的歌却不好听，所以她不常唱歌。
　　有时，小壁虎会听见她们开卧谈会。八卦新看到的某个明星的私事，或者说说某个新近受欢迎的大学生的坏话，或者谈谈自己喜欢男孩子。有时她们的话会突然被打断，或者是因为宿舍里有很大的飞蛾，或者是因为有新发现的小壁虎。小壁虎从来不进宿舍，只喜欢在阳台上的天花板行动。阳台不大，不过空间很足，小壁虎在这里很满足。有时，小壁虎会听见宿舍里的女生哀求的声音：“壁虎爷爷，千万别跑进我的蚊帐里啊。”小壁虎还没有笑出来，已经有女生搭腔了：“就要进去，谁让你是美女呢。”于是，宿舍里笑声四起。女孩看着天花板上的小壁虎，嘟着嘴说：“讨厌的小色鬼，想占人便宜。”于是，宿舍又有人叫道：“小流氓。”小壁虎喜欢听到她们的笑声，那比惊叫声好听很多。
　　女孩无聊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地点鼠标，或者去按桌子旁的小台灯，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弄得小壁虎的眼睛很不舒服，可是女孩却很开心。宿舍里常常会有争吵，吵了后没几天，又和好如初。小壁虎不懂这些女生为什么喜欢吵架，吵了之后感情却一次比一次好。女孩的性格很温和，室友常常莫名地冲她发火，她却很容易就原谅了她们。她常常对小壁虎说她再也不要原谅她们，可是很快她便消了气，然后她便忘了她所说的话。小壁虎常常听见女孩的好友责怪她，觉得她老是被人吼，为她不平，她却嘴硬地说没有或者就说不会有下次。女孩和室友吵架后总是希望室友跟她道歉，可是常常是她道歉的。女孩有时会问小壁虎自己错在哪里，可是还没有得到答案她已经决定原谅。女孩的原谅并不是没有底线的，有一天，有个女生彻底伤害了她，但是小壁虎看到的不是女孩生气的面庞而是平静的表情。小壁虎再也没有见过女孩和她说话，不久这个女生便因为室友的排挤而搬了出去。有时，宿舍的卧谈会会突然提到那个搬出去的女生，带着讽刺，带着嘲弄。每每这时，女孩便会打断。女孩觉得没有必要去谈论一个已经不存在她们生活里的女孩。有室友问：“难道以后都不再提她吗？难道你可以当做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吗？”女孩轻轻地笑了，说：“为什么不能呢？”
　　女孩进浴室前如果看到小壁虎，一定会警告它不要钻进浴室，完了，总会叫小壁虎一声“小色鬼”。小壁虎觉得委屈，它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占过这群女生的便宜。女孩有时会疯狂地喜欢跳舞，在宿舍中央一遍又一遍转圈，使自己的头发飘起来。小壁虎常常觉得，女孩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欣赏头发在空中的飞舞。小壁虎看着女孩调皮可爱的模样，很难想象她平常文静的样子，更难想象她可以做到冷漠而决绝。小壁虎常常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想清楚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
　　女孩做事总是优柔寡断，她的室友在处理问题上要果断得多，于是女孩常常佩服自己的室友们。可是，女孩无法忍受室友们对待感情时的懦弱。在她的世界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讨厌却又喜欢的东西，所以她总是崇尚当机立断。女孩有一天去上自习，回来后带着怒气。她告诉室友，她碰上一个很秀气的男孩，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对她说想要认识她。女孩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进书了。女孩说她被那个男孩吓了三次，第一次是向她借东西，第二次是递给她纸条问她可不可以认识她，第三次是向她道歉说不该看她那么久。女孩决定不再去自习室，她害怕见到打破她平静的人。小壁虎嫉妒地看着她，它多么希望有另一只小壁虎打破它的平静，那样它至少不会有孤独的感觉。
　　女孩常常很羡慕小壁虎，它可以找到缝隙把自己藏起来。女孩有时希望可以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不见任何人，知道自己厌倦了黑暗的环境再出来接受阳光。
　　小壁虎在听了一次卧谈会后，放心大胆地出来活动了，不再顾忌宿舍是否只有女孩一个人。那个卧谈会是关于女生害怕什么的。有个女生害怕有毛的动物，猫猫狗狗等等，她一样都不喜欢。有个女生讨厌虫子，蚯蚓毛毛虫等，她一看到就浑身鸡皮疙瘩。有个女生讨厌皮肤光滑的东西，如青蛙之类的，看到总觉得恶心。女孩最讨厌的是蛇，她即便听到或者想到，寒毛也会竖起来。小壁虎听完女生们的谈话后，心里美美的，它认为自己没有毛，不是虫，皮肤并不光滑，所以女生们不可能害怕它的。至于女孩所说的蛇，它们是没有脚的，小壁虎很努力地伸直了腿，告诉自己，自己跟蛇不是一家的。跟以往一样，迎接小壁虎的是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