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醉常欢甚》浅晗兮袭

22、月老

　　月老府上。

　　常欢看着手中的揉成了一团的死疙瘩，愁了半天，她偷偷抬起眼睛望了眼身边，那老头子分明不在。

　　便寻出剪子，正想一剪刀裁了，就听耳边突然一声——

　　“小常欢，可不能莽撞呢。”

　　随即有阵风，飞快将她手中铁器卷了去。

　　抬头一看，花白胡子的月老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摆了摆手，“你一剪是干脆，可怜了那些痴情子了。”

　　常欢这几日大清早的便来月老这理线，算是赎罪。哪里有空去叨扰珞麟呢，甚至连面都难得碰见了。
　　桃树出的什么馊主意，连带着她自己都赔进去了。

　　常欢苦着脸，看着老儿笑成朵菊花的样子，不甘心的说了句：“我这是为他们好，都成了死结了，根本没法子的事，还不如我一刀下去干脆。”

　　“你现在说得轻松，到时候，你也就明白了。”

　　月老含笑的眼从她头上轻飘飘的掠过，走了进来。

　　就听身后常欢理直气壮的说：“我才不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境地，喜欢一个人，就好好的喜欢，绝不夹缠。”她看着那边甚至有十数颗线缠在一起的例子，更大声了点：“更不会胡乱凑姻缘，四处拈花惹草。”

　　“小常欢现在拎得清楚，以后你也就拧拎不清啦。”月老头也不回地笑道。

　　“月老爷爷，您别以为我人小就不懂事。”常欢抬起头，看了月老一眼，顿了顿，方才慢慢说着：“我……从未见过父亲，就只有母亲带着我……我啊，我心里都清楚的。”

　　却未想听到这句话，月老转过身来。面前少女微微低了头，只有长睫轻轻扇动，遮着眼睛。

　　老儿白眉之下那双深邃智慧的眼睛似乎望进了常欢心里：

　　“常欢是个清楚的孩子，真不错。可情之一字，不知缘起，不明归期。本以为天作地和，却到底是阴差阳错。千万年流水而过，几千几万对分分合合，总有个身不由己四个字。常欢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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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珞麟正埋头写东西呢，天帝老儿催得急，他自然是有些焦头烂额。

　　他低头做事，忙碌见总不闻院里声响，静得跟块冰一般。平日里早应有那小女孩金铃子的笑声了，他皱眉问道：“常欢呢？”

　　仙娥道：“常欢早去了月老那了。”

　　珞麟哦了一声，立刻想起最近她莫名惹出的一堆麻烦事来。

　　长大了就是麻烦，若永远都是当初那般小小的听话的甜蜜的小常欢，多可爱。怎么长成了少女就奇怪成了这样？
　　早知道，便不带她去凡间了。

　　说到凡间——

　　珞麟看着自己手中的册页，曲邗二字像是灼热的铁，不能移目。他深觉头痛的放了笔，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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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欢见月老说得苦口婆心，埋头想了想，却仍觉，事在人为，重在人心。

　　她大大方方道：“月老爷爷知多见广，真知灼见，常欢现在虽是懵懂，可也会记在心上，定能有领悟的那一天。”

　　月老见她如此，白胡子一抖又笑了：“等你懂了，指不定多恨我呢。”

　　常欢偏头：“怎会？”

　　“这红线是我签的，姻缘是我定的，麻烦是由我而起的，好话歹话也由我一个人说了。怎能不招怨？”月老慨叹地摇摇头。

　　常欢忙问：“爷爷，您不是只定凡人的么？仙人可仍由你管？”

　　月老花白胡子花白眉毛花白的头发一把抓，整个人都笑成了花：“哈哈……都归我啊，自然都是我分内事。想当年你那珞麟星君在我这闯下了祸，却到底祸害到他自己头上去了。”

　　常欢眼睛一亮，身后顿放光彩。

　　就听月老大笑道：“他那曾想到，他自己活生生把自己的线给捣乱了，乱了不要紧，竟然却牵到了二皇子曲邗那去了，哈哈哈哈哈……想来我就解气……”

　　常欢一块大石头砸到了心上，说不清是惊是喜是怒还是恼，油盐酱醋全倒了，一会是珞麟搂住她的甜蜜模样，一会是曲邗清秀的侧脸，她连声音都是抖的：

　　“珞麟他……”

　　就听得月老的笑声直冲了云霄而去，“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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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欢没话可说，沉默的理了半天，屋中气压甚低，月老大手一挥，让她回去。

　　常欢闷着头，一个劲往前走。

　　却不想撞到一个人。

　　她满腹心事，自是没有看到人，忙道歉：“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抬头却看见一张微笑的脸。

　　她一怔之后，便笑着打招呼道：“上羲真人好。”

　　“怎地如此生分，不是让你直接唤我么。”上羲极为自然的牵起常欢手，笑着引她向前，常欢没说话。

　　她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稍稍挣了挣，却未挣脱。

　　她恍惚间好像身边站着的是珞麟，只是自从在凡间坦白后，他便再没牵过自己。结果今天更听了这种事……且不说两人都是男人，在凡间时珞麟还一个劲欺负曲邗……可是……

　　身畔上羲目不斜视，只微微笑道：

　　“虽说仙界不易跌跤，可撞着什么花花草草总不好。”

　　常欢看着他朝自己眨眨眼睛，想笑，却觉得嘴角有些沉。于是那笑意便只到了一半，还有一半混着委屈失落，半苦半笑。

　　上羲挑眉：“小常欢怎么了？”

　　常欢道：“没呢。”

　　上羲轻轻一笑。

　　常欢知他不信，便补充道：“可能是饿了吧。”她故意拍拍肚子，顺便把手从他掌心间抽了出来。

　　上羲笑意极浓，并不以为意，只问道：“小常欢要去哪呢。”

　　常欢想想道：“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吧，或许去找桃树玩。”

　　“常欢若无事，去我那玩玩如何？”

　　常欢近日做事，总有一种特别的破罐破摔的感触藏在心里，今日……受了刺激，索性一栽到底。

　　此时上羲微笑着邀约，她把头往下猛地一点，很有一些狠意：“好。”

　　上羲见她一脸视死如归，不禁失笑道：“常欢放心，我不会把你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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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上羲单独并肩而行的机会其实不多。

　　常常都是珞麟牵着自己，然后替自己隔开与上羲的距离，两个人一路吵一路斗，她总是一旁乐得看戏。

　　一开始是因为珞麟告诉自己，上羲如何心狠手辣地把自己咔嚓了，不由一见他就心发憷。待后面上羲明里暗里的说些话，让人恍惚明白，罪魁祸首其实不一定就是上羲，再想想，回忆起来当初那张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脸，确实应该是珞麟。

　　不过她却没生气。

　　即便知道让自己离开婆婆，离开小村，离开三娃和大家的，就是珞麟，她还是半点气都生不上来。

　　连自己都不知道，不通情理，想也想不通。

　　自己来到仙界，总归是珞麟施力，她现在还是珞麟的物仙呢……虽说只是一缕魂魄寄托在玉珏之上，可是现在这般不老不死的日子，多少人梦寐以求？……

　　不，关键不是这些。

　　即便闭上了眼，眼前还是那长堤旁柳条青绿，长的枝叶拂过珞麟肩头的模样。

　　他双目望着自己，说出那话时，正见云霞出曙，倒映在他清亮的眸中。

　　波光粼粼的，光彩照人的。

　　她恍惚间，竟忘了他说了什么，魂灵像是被牵引出来，软软的，她竟然还能站着定定看着他，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可那么甜，仿佛满是春花的山坡，流淌着蜜。她如同小时候那般躺在软软的青草上，鼻尖是馥郁的花香气味。

　　好似被抽出丝的茧子，内里一片温柔的芬芳。

　　她好像触动了什么，又被什么触动，这一瞬的感觉非常的美好，就仿佛……仿佛张三在人间去世的那个晚上，她舒展开肢体那般的痛快……在这一瞬，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话到了嘴边，她自己几乎都要辨识出来了，可珞麟眼中的光却随着那光彩照人云雾慢慢淡去，而消隐了。

　　他微垂了眼睛，摸了摸她的头发，只轻轻说：“我知道了，咱回去吧。”

　　常欢愕然。

　　她心慌，急忙要解释什么，她正想告诉他，不好意思久等了，可是她真的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能遇到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可能是因为……

　　“——我很看重你的。”这句话常欢脱口而出。

　　珞麟闻言却笑着摆摆手。嘴边笑意似乎有些苦，有些平。

　　也有些无所谓。

　　他伸出手似乎是要揽过常欢的脖子，却又半途中收了回去。只袖手在旁边看着她，声音仍同平常那般，只说：“等我从老君那看看后悔药他炼出来没，炼出了我就给你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