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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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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道路两边是大片的樱树林,樱花盛开,遍布枝头,枝桠相互交错,花朵叠着花朵,宛若云霞一般绚烂。每每当柔风轻轻吹过,花瓣便挣脱枝头的束缚,被风温柔地托着,飘向天空,打个卷儿,最后四下飘飘洒洒的散去。
在这纷纷扬扬的花瓣中,一辆马车不疾不缓的驶着。赶车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虽身形高大,孔武有力,但打扮却并不起眼,身上仅着粗布衣衫,看样子,身份应该较为低下。
路面有些崎岖不平,马车偶尔一个趔趄,车里传来了低声惊叫,似乎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吓了一跳。
“筱舒,没事吧。”赶车男子问道,不等帘内的人回答,便偏过头,安慰似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晌午过后就可以到京城了。”
男子口气虽然随意,但嗓音低沉、吐字清晰有力,习武之人一听便知,此人内力必然相当的深厚。
如此内力深厚之人,竟然只是个赶车的,那么车上所坐之人,只怕是来头不小。
马车上的帘子掀起一角,岂料露出的,竟是一张少女的面庞。
这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眉清目秀,若单说相貌,并不算一等一的美女,但难得的是气质如出水芙蓉般纯净,令人见而忘俗。她身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衫,几缕发丝拂在脸颊上,更衬得气质出众。
“景叔,辛苦你了。”少女微微的一笑,好似一缕清风,身边柔和的空气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哈哈,不敢不敢。”男子爽朗的大笑了几声,似乎少女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只是个下人,你不嫌弃我,叫我一声‘景叔’,我已经是厚着脸皮应了。若再客气,让我这张脸倒是往哪里搁啊,哈哈!”
这少女,陆筱舒,似乎没有听出景叔话语中的玩笑之意,面露担心之色。
“啊……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景叔忍住笑:“筱舒,你总是这么客气。以后要是有了夫君,可千万不敢这样,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陆筱舒这才意识到景叔是和自己开玩笑,脸上一红,嗔怪道:“什么夫君的,景叔,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哈哈,我哪里开玩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是有了意中人,可一定要告诉景叔啊!”
“景叔!”陆筱舒不满的抗议。
景叔哈哈大笑,一挥手里的马鞭,马儿吃痛,立刻加快了步伐。
这“意中人”三个字,却在陆筱舒心里掀起了波澜,心底埋藏多年的那个身影倏地闯入脑海。意识到这一点,她慌忙将帘子放下,挡住自己绯红的脸,生怕被景叔看见。
虽是十年过去了,但他的相貌仍然深深的印在陆筱舒心底,宛如初见般清晰。
“那个人”二十五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陆筱舒在书上读过一句话叫做“轩轩若朝霞举”,用来形容男子的样貌。放在他身上,竟是十分贴切。他总是淡淡的微笑,笑的时候,整个人似乎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薄薄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字字句句,至今犹在耳畔。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自己面前,这样对自己说。他声音温厚、语气坚定,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心里踏实,想要依靠他。他就像一棵大树,用茂密的枝条将任何大风大浪都挡在外面。
当时陆筱舒竟也看呆了,面前的青年的样貌,以及他带给自己的感受,一并的刻进了心里,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就是他了。
当年和他相遇时,她年纪尚幼,仅有八岁,不仅无法判定对他的感觉,就连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不能完全理解。他要自己跟着他,自己便懵懵懂懂的跟着。只是不止一次的,在想起爹和娘的时候,睁大眼睛问他:“爹爹和娘亲去哪里了?”
每次,他都温柔的抚摸自己的头发,耐心的回答。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他们就会回来看你。”
记得当时自己还傻傻的追问:“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带我一起去?我什么时候会长大?”
他便将自己搂在怀里安慰:“你会很快长大的,长大以后你便知道了。”
最后自己钻在他的怀里,可怜兮兮的问:“可是我想他们了怎么办?”
每每此时他便会闭口不语,只是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而自己,总是哭到疲惫,然后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个怀抱,温暖的无法忘记,直至如今,仿佛还有一丝余温萦绕在身旁,触手可及。
风餐露宿,相依为命。她慢慢地觉得,他是她的亲人,而且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依赖他,崇拜他,并渐渐的,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随后,他便带着自己来到了药王谷,并拜入药王谷门下。药王谷从未收过女弟子,谷主起初不肯,后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谷主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破例收下了她,而且还是作为嫡传弟子。
日复一日,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陆筱舒在药王谷过的倒也舒心。刚入门时,由于谷主并不情愿收她入门,每日对她爱答不理的,她便向师兄借了医书来看。没想到翻阅过程中,竟对医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日,谷主见她在看医书,便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本是存心刁难,没想到她对答如流,谷主称奇不已,对她大加赞赏,另眼相待。而她在医术方面也是天赋异禀,尤其在用药解毒方面,短短十年,竟已颇有造诣。谷主丝毫不吝啬的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以她为自豪的神情,她也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谷主座下最出众的弟子。
等她略微长大了些,对于八岁以前的事情,虽记忆不甚深刻,但也知道了大概。十年前,家中发生突变,家人一夜之间横遭惨死,只有她幸免于难。仇家是谁?原因为何?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在药王谷的几年,对于家中的亲人,早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年幼时似乎锦衣玉食,像是大户人家。因此知道了真相后的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然后便继续如往常一样生活。至于报仇的事情,陆筱舒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来想凭仅有的记忆去寻找仇人,可能性甚小;二来她打心底里并不想报仇。在药王谷中,她见过见过许多因为报仇而弄得家破人亡、性命垂危之人,这让她觉得,与其为了之前的仇恨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自和他分别之后,陆筱舒就没有见过他。她天天盼望,盼望他能再来一次药王谷,能再来看看她。她经常站在药王谷的门口往外眺望,希望能看见某个身影的出现,只是每每都失望而归。还记得他离开药王谷的时候,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哭得淅沥哗啦,不让他离开。他蹲下身来,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他好声好气的劝说。
“你真的会来看我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定会来的,我答应你。”然后,她便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身影消失,她还兀自不肯回到屋里,仍是坐在门槛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没想到这一去,纵使流年偷换,他也没有再来过。
自己不是没有从谷主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可惜一无所获。
十年间,她从一个懵懂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形变了,样貌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一颗完完全全系在他身上的心。陆筱舒清楚的知道,这是爱。因为除了他以外,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这一次去京城,别人只道她是去祭拜父母,却不知道她另有心思。
景叔一挥马鞭,呼啸的破空声将陆筱舒的思绪拉了回来。
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你答应来看我,但这么多年,你竟一次都没有来。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我只能在京城这个地方遇见你。
那么既然你不来见我,那么就由我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