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林奇3005

15、十五、杀与不杀

　　高高的日头下，烈日炎炎，青石板反射着耀眼的光，连风吹到这里似乎都停止了。
　　杭州城外站着一行人，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汗湿重衣，每个人脚下都是一滩水迹，却没有人敢动一动。
　　接到张珉的死讯，海沙派总舵上下唏嘘一片，黄平脸色铁青，立刻调配各分舵严守杭州城外各条要道，而他自己更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亲自守在杭州城东门外。
　　纵横江湖几十年，他一向无往不利，江湖上各大门派就算不认同他的作为，却也都要尊称他一声“黄总舵主”。如今，他的分舵主竟然被个后生小辈一刀毙命，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此刻，远处隐约出现了五个人的身影，黄平的拳头不禁缓缓握紧。
　　熊猫儿他们也早已看到了城门外的这一队人马，几人相视一笑，非但没有后退，反正迎面走上前去。
　　走到近前，熊猫儿看着对方剑拔弩张的气势，眉毛一挑，哈哈笑道：“黄老头，你也太客气了，还特意列队欢迎咱们回城。”
　　黄平此刻只是冷冷上下打量着亦冰封，旁人仿若都不存在，“你便是亦冰封？”
　　亦冰封没有回答，不相干的人，她一向不愿多费唇舌。
　　黄平眸光一冷，右手摸上腰间的刀柄，便要出手相击。
　　江晔连忙一步跨上前去，拱手道：“黄世伯，贵派张舵主之死，另有详情，请容小侄向您细禀。”
　　黄平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我两家亲家，贤侄怎么反而帮着外人？”
　　江晔缓缓道：“世伯，小侄昨日与友人在山上饮酒正尽兴时，却遭围困，小侄不及说明身份，对方已是乱箭齐攻，在此情况下，小侄不得不采取行动力图自保。”
　　黄平听到这里重重的冷哼一声。
　　江晔微微一笑，接着道：“后张舵主劫持了山寨中的一名十几岁的小女孩，以要挟熊猫儿寨主束手就擒。本来事情可以就此了结，却未想到张舵主出尔反尔，当场杀死了那名小女孩。”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轻声叹息：“如此言而无信，欺凌弱女，实非大丈夫所为，若是传到江湖上，恐也遭人耻笑黄世伯所用非人，执教不严。”
　　黄平冷笑道：“即便如此，那也是我海沙派内部事务，旁人还没资格教训我派弟子。”
　　江晔道：“不瞒世伯，那女孩聪明伶俐，虽然只是相处半日，小侄也不禁生出怜惜之情，就如自家妹子一样，即便亦少侠不出手，小侄恐怕也会……”
　　亦冰封忽然上前一步打断了江晔的话，朝着黄平道：“跟我走。”说完，她便转身走向远方的一片开阔地。
　　江晔心里着急，几步跟上去道：“四弟，听二哥一句话，此事实在不宜再扩大事端。”
　　亦冰封道：“既是遇到了，那便此刻一次性解决。”
　　江晔还要阻拦，熊猫儿却在一旁笑道：“这事我赞同小四的做法，”他拍了拍亦冰封的肩膀道：“大哥对小四的武功有信心，不过你教训教训那黄老头也就行了，别下重手，别让你二哥难做。”
　　江晔看着亦冰封，对于她说一不二的性格也只得无奈的摇头苦笑。
　　前面的亦冰封停下脚步，转回身冷冷的看着黄平。
　　两天前她接到了老爷子的密令――不惜采取任何行动，破坏青龙帮与海沙派的联盟。
　　而眼前她便有了一个机会。
　　黄平已从腰间抽出那柄虎头刀，这柄刀的刀身比一般刀宽了许多，也长了许多，刀锋处狰狞着泛着青光，就如它的主人一样。
　　黄平看着亦冰封双手空空，诡异一笑道：“你不用兵器？”
　　亦冰封摇头，那柄虎头刀沉重异常，黄平又以臂力称雄，无论使用任何兵器都难免吃亏，反而不如空手来得轻巧灵活。
　　黄平见她一脸漠然，以为是对自己的蔑视，心中大怒，提起刀便向亦冰封劈过去。
　　一刀接着一刀，刀风犹如一道不透风的墙，将亦冰封携裹其中，而亦冰封在其间左右腾挪，疲于闪躲，似乎已无还手之力，有一次刀锋堪堪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还有一次刀锋割开了她的衣摆，她若再慢半分，整条腿便没了。
　　在旁的雁翎公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连连惊呼。
　　易水寒手心里也不禁冒出冷汗。黄平的刀术沉重却快速，一刀大力斩出，中途却仍能随心所欲的转变方向及方位，竟比几年前更加精进了。
　　在如此强悍的攻势下，亦冰封不敢贸然出手，她在等一个时机，等黄平力竭，等他无法完全掌控刀锋的力度和角度。
　　终于，在黄平砍出第二百一十八刀时，亦冰封敏锐的发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刀尖也有些微颤。
　　就在黄平第二百三十二刀从左前方斩下时，亦冰封看准他一口气吐出，还未来得及换气的空档骤然出手。
　　旁人看来仿佛她自己撞向了刀锋，而下一刻她整个人却如游鱼般擦着刀锋滑过去，欺身到黄平身前，双掌翻飞间，黄平右臂颓然垂下，手中的虎头刀“铛”的一声掉落在地，而他庞大的身躯也“噔噔”的后退了几步。
　　一招得手，亦冰封飞快用脚尖挑起地上的钢刀，接在手中，没有一丝犹豫的手起刀落直劈向黄平。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场上的形势已完全颠倒，海沙派的弟子们几乎全都吓得呆住了。
　　这时却有道人影直冲过来，亦冰封的动作固然快如闪电，这个人却后发先至，精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刀锋便硬生生的停在黄平头顶上方的一寸的地方。
　　这个变化更快，过了半晌，大家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惊呼还来不及发出，现在却都长长吁出一口气。
　　握着亦冰封手腕的那只手，并不是很用力，却温暖地传达着主人的坚定的决心。
　　易水寒轻声道：“此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更是罪不至死……小亦，我们都需要尊重他人生存的权利。”
　　亦冰封身子轻轻一震，持刀的手臂也缓缓的放下来。
　　每次生死边缘，都是她挣扎着活下来，哪曾有人给过她任何生存的权利？
　　易水寒拿开她手中的刀，又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
　　易水寒微笑着用手指夹住刀尖，将虎头刀递给黄平。
　　黄平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刀柄。
　　易水寒含笑道：“黄总舵主，在下以为以你一命换张舵主一命，海沙派并不吃亏，所以希望往日之事，今日可以一笔勾销，总舵主也就不要再迁怒于山寨众弟兄或者是白家之人了，不知总舵主意下如何？”
　　黄平一肚子怒火而来，本想挣回海沙派的面子，却不想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想放狠话说这事没完没了，可是又忌惮对方几个人的武功，一时思忖，不如此刻全身而退，再寻时机报仇不晚。想到这里，他也笑着抱了抱拳道：“既是如此，本舵主便看在阁下情面上，就既往不咎了。”
　　易水寒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言辞中的刻薄，道：“阁下贵为一派领袖，必不同于那言而无信的小人之徒，在下对总舵主自是深信不疑，想来阁下也不会令在下失望才是。”
　　黄平哼哈着连忙道“是”，在这温文的女子面前，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令他几乎满头大汗。
　　易水寒躬身一揖道：“那便不再叨扰总舵主了，在下等先行告退。”

　　直到此时，江晔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顷刻之间，三言两语，既说服了固执的亦冰封，又安抚了暴躁的黄平，化一场干戈于无痕，这世上除了易水寒，还有谁能做到？
　　熊猫儿也笑着，眼中满是得意与赞赏。

　　易水寒拖着亦冰封的手，慢慢的向城门走去，她如耳语般轻轻道：“小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亦冰封茫然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如二十年前，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却被那样一种温暖蛊惑着。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全家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