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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六章 炼心の无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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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挂断电话,踱步在东医大美丽的园林间,停驻在白色的巴洛克风格教学楼前,深呼吸一口熟悉且即将别离的空气。
很快就真的要离开了吧。不过,握紧手机,有些无奈的笑开,JBL的经理,个个都很难缠呢。不,不该说难缠,该说是执着吧。。
我就这么有价值么?自嘲而笑,停在那座刻印着自主自学字样的石碑前,注视着那醒目的黑底白字,黑白分明,人生可以如此明了而简单,倒也就好了呢。
掏出那张纸,几次想丢掉的,为何还在这里?洗裤子的时候都没忘记先拿出来,真是奇怪呢……
他搔搔脑袋,想起刚刚好容易婉言挂掉的电话,再度无言。滨松东那里的经理人尤其执拗呢,哪怕这次东医大分明没有夺冠就被淘汰了,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有职业的潜质。“被埋没,就太为可惜了!!”只觉他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真是,伤脑筋呐。。。
吃惊他一个劲在电话里不断游说着,吃惊他竟然从静冈跑到这里来谈,那副恳切的态度,让他不由不信那股决心:对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
唉……再度叹息,敲了敲脑袋,有种莫名的复杂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却氤氲着,挥之不去。
他一向是个看淡一切的性子,却同时也具备与之相反的秉性:仙道彰的责任感。在陵南他是教练和队友们的希望,他即便依旧懒懒散散看上去不当回事,却总是在赛场上一次又一次展现属于他的优雅杀气,一度让他对面的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在东医大,他依旧是一个让队友说起来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赞一声强的队长。想拼的时候就会尽力去拼,在赛场上总是可以精准判断出每个人的状态和境况,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合理的调派,不定时的还会突然由控卫转型成小前锋,杀他个措手不及加崩溃。。。你可以说他不务正业不专心,你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全才。。。
真正的宝石,那光芒是无论怎样慵懒都遮掩不住的吧。所以会看人的经理们宛如猎头,相中了就很难舍得放开。
滨松东的不死鸟,他在脑中思忖着,2008-2009赛季加入到日本篮球联盟(bj-Lesgue)。在第二个赛季的季后赛中势不可挡,最终成为日本篮球联盟冠军,很有实力的队伍呢。
不过很遗憾,我早已经决定好了未来的走向,谢谢那些看中我的人吧。。。。深呼吸,迈动步履走上实验楼的台阶,小兔子在哪儿呢?这会儿,他看了眼腕表,不会还在做实验吧?暴龙桑非常舍不得放她提前毕业,却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住她,这家伙,他暗叹:我这个书呆宝贝是个学医天才呢。。
拐个弯,到了,暴龙桑的“暴龙实验室”……他轻轻敲门,推开进入。。
奔跑,一直都在奔跑,他忘了坐车,他忘了骑车,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日光照耀下的马路上奔跑?
其实相隔时间也不久,他记忆里存档着一次最快乐的奔跑,就在波光潋滟的湘南海岸,牵着一只小手,一起奔跑在防波堤的海岸线上。。
“月,反正海岸线离我们学校也不远了,去看我打球吧,我想打球了!”
“好啊!”像得到糖果吃就开心的小孩子,哪怕与你相识不久并不了解,还是选择放心的把手交给你,跟随着朝天发的脚步,一起奔跑吧……
甩甩脑子,他散去这段扰乱心神的回忆,继续深埋在记忆库里吧,此时此刻,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瞒着我去那里的小兔子!
其实他有发现到她的改变。其实他有注意到她丝缕的转变。只是毕业前的事情太多,各种论文和报告,各种实践与接洽,忙着婉拒医院的实习邀约,还有篮球的邀约……所以他没有在意小丫头的不对劲,他早该发现的:她在忙什么?
这丫头已经比任何人都更出色的完成了所有的课业,只要等着我处理好一切,牵着你的手一起离开不好么?
现在才忆起,这么几个月来,每个周末她似乎都会出去呢……就是试验,也太频繁了吧?
这个问题为什么我现在才意识到?八嘎呢……东教授的咆哮似乎还在自己耳边回荡,不仅仅是耳边,还有,心里吧。
“你不知道她去实习的事?妈的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东海医大的附属医院八王子?留校做研究或是做我的门生将来授课,不行么?总之见到她就给我抓回来!不然就插死你!你也别回来了!”
东教授显然已经吹胡子瞪眼失去了理智,忘记了一个比较难达到的境界:叫他别回来了,也就更加插不死了。。。= =
无论如何,在又一轮寒气逼人的“手术飞刀”攻击中,他无暇考虑这些威胁,心中只有一念: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月!?
撑着膝盖喘息,等气息平定均匀后抬起头看着那幢白色的楼宇,看着自门外就可以感受到门诊里熙攘人声的气息,综合病院的典型氛围。。。
他走进去,穿越人群,在服务台向那脸颊泛红的接待小姐打听之后直上三楼——心脏科,走过去,走过去,站在开启的门外,站在排队的求诊人群外,你果然在这里,Luna。
他硬生生停驻刚要急急冲入的步子,怔怔看着她在那里帮忙,是如此的投入,如此的认真,如此的,乐在其中。。
他突然有些,茫然了。
裹在白袍里的她,此刻不再是实验室里的小书呆,戴着大大的哈利波特眼镜,一副傻傻钉死在显微镜前的样子煞是可爱。。。
此刻的她,是另外一种让他有些陌生的状态。依旧白衣飘飘,却似乎已经进入这个世界里了:综合病院的世界里。
“Mitsui,看看这个患者的状况,你觉得他的问题出自哪里?”佐伯英明坐在对面,将国民病例放在她的面前,带着温和的鼓励眼神,“不要怕,用心去诊断吧。”
“哈伊,佐伯前辈。”她低下头去听诊,她认真而温柔的询问对方的病痛,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她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写着,念念有声,“出现轻微的VT现象了。”
“嗯。”佐伯点头,接过她的诊断书拿起笔继续补充,签上名字后递给护士、示意其陪同患者去做各项深层次检查,继续看着她,那眼神依旧充满鼓励,
“解释下VT给我听听吧。”状若再翻开书籍查看,其实他的眼睛,无法离开坐在对面的那抹清丽的身影。
这个小姑娘,已经在短短的数月里,让他无法自抑的去注意,去在意,去关心。
明明有点小迷糊、时常迷路找不到科室;却拥有满脑子的理论知识宛如一个宝库,可以随时随地的向她查阅,出错率可怕到无;
明明笨手笨脚时常摆点小乌龙,却有着一股让你无法抗拒的认真态度,不同于时下年轻人得过且过浑水摸鱼的性子,那股投入到底一定要搞定的韧劲儿,让她此刻歪着脑袋仔细诊断的样子,分外可人。
我这是怎么了?
他扪心自问,长久以来只对医疗感兴趣从没想过谈恋爱的自己,为什么会在偷偷打量她的时候,为那一颦一笑,动心……
“哈伊!室性心动过速(VT)–心室内发生的心律紊乱。过速收缩导致心脏在两次搏动之间无法充盈足够的血液。患者可能会感到眩晕,出现昏倒或虚脱。不及时治疗,发病的时候比较危险,甚至会危及生命的!”一口气说完,吐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埋下头,不知自己理解是否到位呢。。。
几个月实习下来,她像个初生儿般跌跌撞撞、磕磕盼盼。自实验室里走进这样真实的医疗世界后,完全是全新的体验与挑战。
好在万变不离其中,基础的东西她在学校都有掌握,并且带她的佐伯是东海医大毕业的高材生,从医三年的他俨然已经具备独当一面的各方面素质。
稳重而内敛的他虽然不善言辞,对待患者却总是有着极佳的耐性,这是医生最可贵的地方呢。
如是想着,见他点头称许认可自己的回答,终是松口气,站起来拿起杯子刚准备去茶水间,就此定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
“Akira!……”
他矗立在门口,倚着门框,定定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很多很多种情绪交织燃起的火焰,那火焰,灼得她心口,生疼。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里?为什么?”难以遏制的那股冲击,难以遏制的那股在意,源于刚刚看到的这一切,无不表明:有多久了,你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吧?小兔子!
“Akira!你听我说……”在他的气息里震颤,在他满眼的失望里几近崩溃,急切的攀住他的胳膊,却反被他的手掌一把拉扯住,微微用力,她裹在白袍里的身子就轻盈的靠近了他的身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实习?月!”不是小兔子,不是Luna,所以,他是真的生气了呢。。果然。。。她颓丧的低下脑袋却又很快被他的掌心托起来,“看着我,你看着我!”
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急切搜寻她黑亮的眸子,却在那眸中遭逢雾影与迷蒙,心中的空落让他不自禁的用力,胳膊上传来的疼痛令她蹙眉,却选择沉默的忍耐,直到有外力去试图掰开,“有话好好说,你弄痛她了!这位先生,请问你究竟……”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咽了回去。为下一秒情势的转变,而愕然。
“对不起!”惊然中捕捉到她眸中的痛意,只觉此刻的自己真是个混球!迅速放开手,继而抬起头瞥了眼佐伯,“请让我们单独谈谈。”
微微笑着征询,却近乎肯定和笃定的口气,他觉得有些寒意涌上来,因为那抹笑容,完全没有到达他的眼
底。这个子高挑的男孩,帅气中透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看上去无害却似乎隐藏着力量,是个出色的男孩呢。重点在于,他是Mitsui的什么人?
没有看那个人,没有看其他任何人,深呼吸,他握住那个已经被自己捏红的腕子,轻轻的揉起来,“对不起。”
所有的戾气似乎在瞬间收敛于无垠,这个修长的男孩子在Mitsui面前好像一个湖,静静的湖,刚刚那似乎带着风暴般海面席卷而来的气息,此刻是如此的平和中带着疼惜。
佐伯看着他带着她走向安全楼梯的拐角,静静带上门的刹那,Mitsui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疼。一点都不疼。是我该说对不起。Akira……”
那么温柔到几乎滴出水来的甜糯,他从没有听过。
那一刻他颓然的耷拉下双肩,重重坐回办公椅里,深陷。他知道他已经输了,没有胜算。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不管他们是谈拢还是谈崩,他依旧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里,很难会有别人了。。。。
安全楼梯的死角,静谧,冷清,空幽。日光从排气扇转动的空隙里照进来,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更显得阴晴不定。事实上,某个人的面容几乎隐匿在黑暗里,那片本来总是湛蓝的天空,阴云密布中带着忧郁的风。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里。”重复着刚刚就一直在胸口淤积的问题,他依旧握着她的腕子在掌心,她的皮肤又嫩又白,所以那抹淤痕即使揉了半天仍在,所以此刻,他五味杂陈,只能锁定眼前的这张脸,锁定那双美丽而似乎含着忧伤的眼。
那双眼忽闪着焦虑的光芒,她整个人都体现着急切渴望平复他火气的努力,“彰,我不是想瞒着你!请你相信我,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所以,”微顿,腕子抬起来用手指触碰他的手心,“想等稳定后再告诉你。”
那带着薄茧的掌心微颤,扣住她的,紧密相连,抬起头的眸子里闪现着狐疑而难以置信的不稳,“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决定好去这里实习了,还将继续下去?”是这样么?他多么希望自己的下意识理解是错的!
可是她没有回答,没有及时的否定,也没有肯定。这样的空白,更令人难以忍受的窒息。
“是不是爷爷逼你的?”晃了晃她的手臂,他扬起了声调,这一次立刻就有了回应,却是她坚定地摇头与急切的否定。“不是的!是我自己想来这里的,与爷爷无关。”
他的心有些发凉了。。。。。“我不信。不是说好了,毕业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么?你不要被他胁迫,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开诊所的啊?夫妻店的啊?小兔子,小兔子!”
扣住她的腰肢,抬起她的脸庞,努力想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搜索到蛛丝马迹:被爷爷摆布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点点,他反而会安心的!这是怎样该死的状态和想法?可是他的确得承认:他宁可听见她的确是被谁要求的……
可惜他没有找到。他没有找到那些蛛丝马迹。
她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小扇子般掩映下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黑黝,可以让人的灵魂想停在里面的柔和的深黝,此刻正含着让他不想看见的淡淡的忧伤,
“有个篮球老婆真好。”
空气里飘散着清冷的气息,她幽幽的甜美轻轻响起,却好像深夜峭壁上的孤独竖琴,不知被哪个女神的手指轻轻拨动,奏起来的,是让人的心不断打着旋儿飞在半空落不下去的旋律……
他现在就有种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喷上了半空,无论怎么挣扎都无力坠下回到平地的惶恐。。。“什么?月,你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什么意思?”
这句话怎么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她为什么会在谈论医院话题的时候,突然说这个?为什么听见这句话,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慌……
“我听到了呢。Akira。”她低下头看着空白的水泥地,那么冰冷的水泥地,蜷缩在这个死角,会很冷清吧。“在美国与流川一对一的时候,你是这么说的,对么?呵……”
她突然想笑了,她也的确笑开来了。。明明那笑容美丽又温柔,他却越看越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月!我!”他想起来了,他的确说过,在美国与那小子对抗时的调侃,她听见了?不!……
他想,他已经明白这句看似无心的调侃听在她的耳里、会有怎样的间接性伤害了。。。可恶,他真的很想让时光倒转了!
“没事的,Akira,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在笑流川有了星之后更加上进了。我知道的。”她淡淡的笑开,却似乎有些无奈涌上来。“可是,可是……”
唇瓣有些微微的颤栗,那深埋在心脏最深处最柔软角落里的疼痛,此刻在他焦虑中带着不解和质询的目光里,逐渐明晰起来,深刻起来,
“明明是对于流川和星而言的最佳诠释,可为什么我这个不相干的角色,会为了亲爱的你这一句,而感受到一些些无力呢。我想我真是很小心眼的女人吧……呵……”
她再度轻笑,却觉得心中酸胀,“只是一些些而已,淡淡的轻轻的,所以该是不留痕迹的,数秒钟而已……”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倏地揽她入怀,紧紧地搂住那个仿佛随着唇瓣一起微颤的身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他也知道,无心下的那一句已经在敏感的她心里,留痕迹了。不知道该怎样抚平她心里的自卑,而恰恰是无心下迸出的语言,更能让人受伤害。。。。
“抱歉,我真的没有任何嫌弃你的意思!请你相信我,月…唔?…”急切的想要她相信的话就这样被蓦然轻轻盖在他唇瓣的指尖停驻了。
“我相信。我信你不会嫌弃我没用,我一直都知道的。”她点头,轻轻抚过他性感的唇瓣,眸光清亮中闪着让他有些陌生的亮,
“是我自己想要在这里实习,在这里上班,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方向。而你也应该去做适合你的事情:打篮球。”
歪着脑袋嗔怪的看他,蓦然间自他的裤兜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放进他的手心,随着拳头一起握紧,“别让JBL那么多渴望看见你发光的人,失望。最重要的是,别让你自己的梦想,失望。”
“不!”脑子昏昏沉沉,耳中眼里接收到的这些让他无法置信的讯息,那讯息的含义他只能理解为:她要留在这里?她要我自己去打球?她不想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走么?
这一切都太突然,也让他无法冷静下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觉得我一直没有扔掉它?我现在就扔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别听爷爷的话困在这里!”潜意识里他仍然认为她是不情愿的,那股仿佛要失去她的恐慌让他捏起纸张冲向垃圾桶!
“你有没有想过,是我自己想去的呢?”
他站住了,背脊僵硬。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捏住纸张的手掌,微微战栗,肌肉瞬间绷紧了。心,亦如是。
“你说真的?月?”艰涩,不置信,缓缓回身看着她的那张帅气脸庞,失去了一贯的神采。
她生生按捺住几欲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吻住他告诉他“我们一起走,我那些话全不是真的!”可是她咽回去了,死死地咬紧下唇,那股疼痛让她反而轻松,对不起,眼见着他就要扔掉它,眼见着他那么坚决要舍弃它,她再也顾不得委婉,她只有豁出去了!反正已经说了那么多,要恨,就恨吧!
继续狠狠地咬住唇瓣,捏紧拳头,猛的抬起头,甜美的音色尖锐而锋利,“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的想法和意愿,不一定都和你替我想的,一样呢?”
心脏,像被重拳击中。致命的那一记。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背脊,颓丧的看着她,眼神却没有焦距。
她的口气那么坚定,她的态度那么决然,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带着近乎残酷的决然对他说话。
这让他不习惯,这让他在瞬间感到受伤害。
“好吧,”他也笑了,却比任何一个仙道彰的微笑都更加惨淡。这抹笑,比哭还要难看呢。
他继续笑着,笑着,迈开步子,向楼梯口那里后退,眸光里是那仿佛下定决心的小脸,我的水蜜桃,我的小兔子,此刻的你,竟是如此的陌生,而决然?看来,我真的,不够了解你呢。。
深呼吸,他必须得深呼吸才可以继续让话说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再度后退,后退,到楼梯口了,“那么……”他转过身,侧眸再度看了她一眼,“我为我擅作主张对你安排的一切,抱歉。。。”
彻底回过头,转过身,不再看,不再听,不再想,无法再想任何事。他走下了楼梯。
心,好痛好痛,为了刚刚那对总是云淡风轻微笑眸里的疏离和受伤,仿佛那些伤口,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嗒,嗒,嗒,那沉重的步伐愈来愈远,渐行渐远,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这样看着他走下楼梯,弓起的背脊颓丧无力,那曾经无数次让她趴在上面感受温暖和宠溺的背脊,终是慢慢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了。
她的双脚失去了支撑的重力,此刻像是被解除定身魔法却不会行走般,砰!无力的瘫倒在台阶上,一切的一切,空荡荡。
不知道怎样走完那些台阶,不知道怎样走到户外。离开安全楼梯走出白色楼宇的瞬间,有种从石窟回到地面的错觉。。
可是很快,他再度失去了那感觉。
他只觉得周身都是冰冷的,血液近乎凝固的;在背身离她而去的每一步台阶,他只觉双腿宛如灌了铅,沉重的举步维艰。
可他终究还是走了。。。是不敢置信自那她美好唇瓣中吐纳而出的决然话语,还是我根本,缺乏面对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看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路上车水马龙,各自奔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慢,很慢。。。。风拂过耳,侵入其脑,于是渐渐的,回忆起刚刚仿佛被定格的那些话语,他开始理智的思虑着,纵然这个replay键按下去还是会引发心中的痛觉,却的确开始去想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了。奇怪,明明是对于她的个性而言近乎狠绝的话语,为什么他还是可以听出她包含在每一字每一句中的,伤心?是谁让她伤心?是谁让她失望?不用想也知道,只有自己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己的想法和未来呢?”这近乎灵魂拷问的一句,让他冷汗涔涔,莫名的惶然。
我是不是让她觉得,没有自由?我是不是真的忽视了她自己的想法?
“有个篮球老婆真好。。”……
该死。我总是这么口无遮拦,见到流川就调侃。。。。他此刻前所未有的、讨厌起自己那番胡乱调侃的习惯。。。
流川,流川,这会儿你该笑我了吧,尽管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心里笑,你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对着我翻着白眼哼“刺猬你活该,谁让你整天胡说八道吧……”想起某人习惯性会出现的反应,再度有种嘲讽的悲怆涌上来。
你怎么会没有用?谁说我想要会打球的老婆?明明可以很硬朗的反驳过去、平反自己,可他只觉最重要的在于一个后果:无论现在说什么,却还是让我的你,受伤了吧。。。。。
他苦笑,垂着脑袋停靠在站台边,静静等待不知道开往哪一班的车。这是回去的车站么?他不知道。这是去哪里的车站呢?他还是不知道。
他的脑子里徘徊不去的,是她那样急切而又坚决的目光,她那复杂而又有些陌生的注视,让他无措,让他莫名的想竖起隔离。
于是他走开了,却越走越难受,不仅是因为她擅自做下决策乃至一个人的目标,此刻越是细想,越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忽略了些什么。。
你真的体会不到,自己对我有多重要么?Luna……还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你太过保护了呢……我好像真的忽略了呢,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远处有孩子在街边玩耍,在楼宇间的阴影处,简易的烟花在手中滋滋作响,散发微弱到几乎看不清的光。孩子们已经很满足了,大声的笑着,闹着,玩耍着,围着那稍瞬即逝的烟花……
他想起了某个晚上,那个hanabi的晚上,那个浮桥上并肩去赏的烟花,还有那时两个傻傻的人对未知明天的傻傻想法,和一个傻瓜在心里下定的所谓两个人的设想。。。
我只会想着我自己吧……还笃定着篮球,学医,自由,一样都不放弃呢……多么可笑。他真的笑了,却感觉不到喜感。狗屁逻辑呀,冒了句流川的惯用台词。反正你也不在乎版权的,是吧。。。
所以说,他靠着广告牌,垮下肩膀,那觉悟让他流失了更多力量,并泛着空茫。所以说,我总是想着保护你,照顾你,什么都替你安排好,让你不受委屈。可是我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你自己,小兔子。
我该怎么办?也许……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
口袋里的震动让他终于意识到手机的存在。会是你么?月?他掏出来翻开,下一秒就木然地挪开。
果然不是你。再度自嘲而笑了,那样子逼问你,会生气吧;那样冲你发脾气,已经伤心了吧。可是我的心,也很痛呢。。。。。
手机一直在震动着,震动着,他注视着它,定定的看着那个电话号码……
好吧!如果真的不能让你找到未来,如果我的存在,真的桎梏了最该重视的路,那么。。。
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着,那个号码锲而不舍的执拗闪动着,他终是选择拿起来,接通了。
回到门诊办公室,她平静的让人害怕。
依旧不紧不慢的做该做的,只是什么额外的话都不再说了。
温和的问诊,耐心的检查,认真的回答提问,哪怕很多问题显然都是某人没话找话折腾出来的,她却恍如不觉。
你问,她答,答完了就不再说话。你再问,她再答,声线依旧甜美,却已经没有了感情。。
好像一部复读机,冷冷清清的,让他苦恼,让他不舍,让他烦躁,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到她半分。
感情问题是最难解的疑难杂症。这一刻他曾经最为不屑的认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刻骨感受。。Mitsui,你的内心似乎已经封闭。
是他让你伤心到如此地步么?无论如何,他挫败的看着她打卡,下班,走出门的身影好像一个游魂,没有生命。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乱七八糟了,最可笑在于:单行道。
拎着从食堂里买好的热腾腾饭菜,她小步加速,脑子里还是空落落的,却在向那个两个人一起共度的小屋接近的过程中,渐渐活络一些了。
他应该回去了吧。他此刻,应该在家吧。
家,她陡然一惊,继而苦涩的在心中笑着自己,真是厚脸皮呢三井月,都开始觉得那是两个人的家,你就这么很赖皮的,想赖定他一辈子呢?
那样的自嘲让她抿嘴不好意思的偷偷笑,尽管夜幕下人们纷纷走着自己的路,本着各自的归心箭,谁也看不到她唇边近乎可怜的一点愉悦,直到这股可怜的愉悦,再度隐匿不见,是在掏出钥匙开门后的一瞬间。
一瞬间,就够了。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微妙的变化,一瞬间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一瞬间对于她而言却足够体会到一件事:他不在。
屋子里留着灯,只是小客厅的吊灯。其他房间都是黑漆漆一片。于是她很快就断定:他不在这里。因为他们有着不用道明的约定:无论谁晚归,都会给对方打开满屋子的灯,哪怕等门等到睡着,也一定会有最亮堂的地方,让那个人知道:等你回家。
所以说,她放下食品袋,怔怔的走到每个房间打开灯,怔怔回到客厅,站在灯下,却感觉不到任何光亮。所以说,他不在。他回来过了,又走了 。
走了,走了?!走了?!!!!!
为什么这样的意识在脑子里划过时,会让心脏无法遏制的被钳紧?为什么感知到走了这字样时,她有一种彻骨的恐惧?
好像不知道是谁在脑子里给了她一个致命的提示,她不想去面对,却似乎被什么操控了身体,也许是命运,指引着她走到餐桌前,拿起了那张压在小兔子茶壶下的便签,也看到了他,留给她的句句言言……
其实字不多,寥寥几行。其实意思简单异常,凭她的脑子,随意瞅一眼就可以倒背如流的小CASE而已;可这一次,她慢得像蜗牛。
她阅读的速度,好像在看源氏物语,好像在研究中古世纪的神秘文字……那字字句句都已经烙印在心头,读下去,烙下去,直到绝望。
“小兔子,对不起。”
第一句只是这几个字,她却已经站不住身体,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哆嗦着,哆嗦着掏出大眼镜,却戴了半天才戴上。
“回来的时候想了好多好多,真的必须要对你说这句对不起。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你坚决要去那里的决定,我却已经意识到,我忽略了你的想法,你的意愿,你也有你的空间。我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吧,逊极了呢。。”
她猛力地摇着脑袋,昏沉,却无法思考更多。不合格?错了,你是近乎完美的,不,在我心中,你就是完美呀。。。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觉得被桎梏,乃至窒息,如果我的安排让你觉得不合理,你告诉我就可以了呢。只要你说一句,不跟我走,想留下来……”字迹突然在这里中断了一下,她的心,也停止跳动了半拍。
知我如你,我也一样啊。。所以我可以理解到你写到这里的时候,有多么难受。。。。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全身都在哆嗦,怎样都停不下来啊。。
“抱歉刚刚脑子短路了。继续吧,我快要说完了。。。。。如果,我的那些‘如果’都成立的话,那么我真的必须要离开一阵子了,给你自由的空间去发挥你的所长,这样才好吧。所以我决定去滨松了,那里的经理人很有诚意,我也如你所愿,不让JBL的梦想失望吧。。。但愿我们都可以找到,彼此想要的答案吧。”
似乎已经写完了的样子,底下还有行小小的字,戴不戴眼镜,她都可以捕捉到你写的,每一个字。那是一行小小的,P.S。
“P.S:好好照顾自己,你总是不记得加衣服才会感冒,茶饮料的方子我写下来放在橱柜里了,不过相信已经是医生的月,会有更好的方子吧。呵呵。保重,Luna……”
完结了。这篇他写过的最长的便签留言。所以,她的第六感没有错,他真的,走了。
时间一点点划过,她却感觉不到。静静的坐在那里,她直起了背脊,拿起那张便签,看了又看,念了又念,表情木然到近乎麻木的时候,她拿掉了眼镜,将那张便签细心地弄平整,然后,
然后她用力抬起对她而言有些挑战的玻璃台板,好容易吃力的掀起一个小平面,却已经足够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去,放进去……好了,它已经安然躺在台板下了。
好了,这样子以后我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它了:你的笔迹,你想对我说的话语,Akira……
她满意的看了看“平面效果图”,抿住唇瓣,起身,蓦然的趔趄即刻突袭——脚背发麻、全身发麻,努力维持住平衡,摇晃了一下撑住桌子,OK,站稳。
一二三、深呼吸!她在心中默念清醒的方法,只是心里明白:无用功。所以身子站稳,脑子昏沉,肢体麻痹,心,失去了知觉;唯一指挥肢体行动起来的,是不知名的下意识——她开始寻觅了。
她开始满屋子的寻找起来了,好像阿加莎笔下的波洛,好像柯南道尔笔下的夏洛克,好像乱步笔下的小五郎,看上去理智冷静又仔细。
打开每一个柜子,他的大部分衣服都在,似乎只是少了些简单换洗的衣物,她摸了摸那件大衣的袖子,有淡淡的樟脑香,还有一股胜似古龙水的,暗香。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就缩回手关上柜子。
走进书房,打开屋子里最高大的书柜:他的书都在,只是少了几本最爱看的小说和札记,她翻开书桌上那本房龙的宽容,指尖所触之地,是他习惯在扉页上随意画上去的,小兔子一只。
她很快合上了书本,走到博古架前,打开磨砂的玻璃门,他喜欢的那些模型都在,他喜欢的典藏鱼竿都在,他喜欢的黑胶碟都在……都在。
晃到卧室,坐在床沿,她莫名的失笑了,你这家伙,就带了那么点东西,万一静冈降温怎么办?万一那边买东西不方便怎么办?打球更要注意身体的保健么,呆子!
打球?对了!汉方的膏药你带了没有?呆子!
她轰得起身,迅速冲到最高的柜子前,搬起凳子踩上去,努力拿下来了:那个医药箱。
跳下来的时候不太稳,一个趔趄就很没形象地歪倒在地板上了,不过她顾不了这些,顾不了膝盖的刺痛和披头散发的狼狈,忙不迭的打开药箱,终是松了口气……还好,他晓得带着呢。不过你留下两板子给我干嘛?我又不打球,呆子!她捏起膏药在手心,嗔骂着,冲着无辜的那板“汉方”瞪大美瞳……
……
“就知道臭美穿裙子,冬天关节痛的时候你就知道对我哀哀叫了,快给我赶紧贴上去,小笨蛋!”
“哈伊哈伊,我知道啦,别再数落人家啦……”
……
原来是这样子的哦。。。她忆起来了。于是忍不住嘲笑自己了,你这个呆子,三井月。。。
似乎只带走了很简单行李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发现,他拿走了一只颇为宽大的包包?
既然个人物品都在,那么大的包包是用来装什么的?
她继续行走,继续寻觅,连厨房都没有放过的最后的最后,她找到了——通往心门的小小钥匙。
的确有什么被带走了,那是他的东西,也是她送给他的东西。
他带走了“小兔子特制石棉手套”,还有“小兔子特制活性炭防毒面具”,他把小兔子强行送的防烫装备,连锅端走了。
她觉得心中有一根几乎快要断掉、锈掉、烂掉的弦,被什么外力狠狠地弹了一下后,莫名的,居然奏出一段颇为带劲儿的solo……
那段solo的旋律,温温润润的纤裹住她全身,近乎冻僵的血管下,有半死不活的深红色液体,汩汩流动,循环中。。。。
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有关此刻这个脏器的真实感觉?
就算是心脏科的大夫,就算是也许这世上最了解这一器官的人群,她还是觉得此刻对自己这颗脏器:很是难解。我该痛哭流涕呢,还是该就地昏厥呢?傻瓜。傻瓜。
她已经明白为何他连见面道别都省略、就这样直接走掉的原因了。不是省略也不是忽略,而是你如此的了解我,了解我对你的一切。
你知道的,如果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如果当着我的面告别,哪怕只字不说只是拎起行囊……
那么,那么,我一定会那样子的!
那样子是哪样子?就是不顾一切扑过去留住你,或是不顾一切在你面前哭到昏天黑地,哪怕作为一个行李的存在,也要被你带走,不能忍受的分离。。。
看吧看吧,这就是我三井月,没用、没出息又懦弱,总是依赖你、依恋你,就是这样子,才总是看不清吧。。。。
所以,不是我们彼此不了解对方,而是太了解了,才会更加在意吧。。我们,是不是世上最傻的两只?
她思索着,暗忖着,喃喃倒回床上,趴在留着两个人气息的被子上。此刻方觉这张床,真大真宽呢。。
她抱起左边的枕头好像抱着最喜欢的毛绒动物,其实那个毛绒熊只在特殊时候才有用,那所谓的特殊时候,就是你不在家过夜的时候。所以以后毛绒熊也要退役了,因为我有你了——Akira的枕头。
将脸颊贴上去,狠狠地活用嗅觉,深深吸进一口世上最美好的气味,你的味道。。。。
“如你所愿……如你所愿,”她在脑子里回放那张便签,默默地念着念着,念出声来,也哭出声来,潸然泪下的那副德行,我努力不想展现的狼狈,终是败给了我自己。
Akira,Akira,等到你不再觉得是“如我所愿”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想你就会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带着你爽朗的笑颜,告诉我不变的誓言……
所以我哪儿也不会去,就呆在这里,守着我们两个人的曾经。
想看你肆无忌惮地打球,明明还爱着篮球的你,凭什么过早的就舍弃呢?如果你还不想离开球场,那么,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将白袍披上,请你也努力迈开步伐吧,彰!
过程怎样都不重要,最重要在于:你没有舍弃赛场。去拼吧,去飞吧,去闪耀吧!小兔子也不会就这样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去努力的!
她抹掉泪水,却有更多的水滴纷纷碎碎;可她依旧在笑,眼泪掉的越凶,笑得越是灿烂,抱紧仿佛还有你体温的枕头,将脸颊贴上分明留有你气息的位置。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直到我们彼此都更加理解爱与生存的意义……唇瓣贴上去,仿佛那是你魅惑又美好的气息;到那时,我希望我足够坚强,足够有能力,可以陪着你一起在下雨的时候,用全身去淋。
这是三井月人生的all in,即使满盘皆输也不会后悔;哪怕被你误会,也不会后悔;因为坚信终有一天你看得见我的心,爱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