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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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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江州。
月上梢头,城里最大的烟柳花巷正是热闹。
巷子东头,一顶轿子落在了拥翠阁的门口。
轿中的人掀开轿帘出来,见阁楼灯火通明,喧闹非凡,飞檐梁柱无不装饰精细,又闻到里头传出来的脂粉香气清雅慑人,即便还没见着楼里的可人儿,也顿时眉眼带了笑:
“好啊,族妹说的果然不错,这拥翠阁确比他家的好。”说罢挥手让随从跟上,就抬脚进去。
才进门,便有个热情的小二姐招呼引座。
先来好酒一壶,小菜三、四碟。
小二收了打赏,更是殷勤:“见客官您眼生,今夜也是为慕琴、羡舞二位公子来的吧?”
“哦?这却是不知,怎么个说法啊?”
“呦,那客官可赶巧啦!不是小的吹牛皮,江州城何人不知拥翠阁的二位头牌公子啊,这慕琴、羡舞二位公子人如其名,一位擅琴,一位擅舞,二者才艺俱佳,可是连美名响彻江州、人称江州第一才女的太守府小姐也夸奖过的。只是二位公子平日只出席些官家豪宴,常人不得一见。”
“哦?这倒有意思。你既说我赶巧,那平日不得一见的二位公子岂不是••••••”来人听到如此美人,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嘿,客官说得不错,今夜正逢十五,却是二位头牌公子每月的迎客日。”
“迎客日,这么说,二位公子今夜会在此会客啰?”
“不止呢!一会儿的斗酒会,若客官能得个第二名,或者得任意一位公子的青睐,便可成为入幕之宾哦!”
“咦,怎么说是第二名呢?”
“哎呀,提起这个就得说到一个奇人。”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划破厅堂:
“哎呦喂,今早上听到喜鹊在叫,还道哪位贵人要来,如今这一看啊,不就是孙小姐您嘛!”
来人竟然得胡鸨爹亲自招待,拥翠阁的佳人娇客们都不自觉地伫望。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儒服的女子在胡鸨爹的相迎下款款而来,面如冠玉,眸如点墨,她朝胡鸨爹轻轻一笑,便如桃花绽放春风拂来,让人不禁屏息。若不是眉眼中的英气以及颇高的身量,定会被误认为男子。
“可惜了••••••”方才跟小二问话的客官出神地看着儒服女子,待她被胡鸨爹领上二楼雅间,才收回了目光。
“唉,确实可惜。方才小的说的奇人,便是刚才见到那位小姐。若不是她,慕琴公子便不会次次斗酒会都被独占了。”
“咦,我观方才那位小姐,极为出彩,她若与佳人站一块儿,不是正正相配吗?”
“这客官可就有所不知了。”小二姐欲言又止。
客官一笑,马上意示随从打赏。
“哎呦,谢谢客官,现如今跟客官一般大方的贵人可少见啦。不知如何称呼啊?”
“祖姓周,乃裕州举子。”
“哎呦喂!原来是位举人娘子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小二姐连忙告罪,倒把这位周举人惹得有些不耐烦。
“莫多礼。且说说那位奇人吧。”
“回举人娘子的话,那个奇人姓孙,旁人都唤她孙小姐。祖籍不知何处,三年前出现在江州,不知是什么缘法得了荔山书院莫老夫子的青睐,被收为关门弟子。”
“可是莫其殊莫老夫子?哎呀呀,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那位孙小姐定是极为聪慧的。”
“这可不是,说她奇,是因为她不仅精通书画,还对经营之道颇有建树,西坊那间出了名的家具厂便是她名下的呢。而且此人酒量也出奇的好,且不说别的,三年来都得了斗酒会的魁首呢。”
周举人对那经营之道不以为然,心下觉得此人有些误入歧途,若是有幸相识,必要相劝一番才是,不过当下还是说道:“既是如此,才女陪佳人也是极好的,为何说可惜呢?莫不是应试不中?”
“非也非也,那孙小姐三年下来也得了个风流多才的名声,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科考,所以至今是白身。”小二姐见的文人多,也会说几句不伦不类文绉绉的话。
“便是不曾科考,那也是个妙人啊!莫再卖关子,快快说与我听吧。”周举人显然被弄得有些急躁。
小二姐见状不再绕圈子,靠近了些,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听闻这孙小姐每次在公子房内都喝得酩酊大醉,一觉天明。这一次两次还不觉得,只是次次如此,大伙儿都觉得能晾着大美人儿不顾的,除了得道高僧也就是宫里面那些个伺候人的了••••••”
“啊?你是说那孙小姐不能人道?”周举人睁大了眼睛。
“嘘,举人娘子,小的可没有说过。”只是那幅暧昧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可疑。
周举人听罢却另有一番计较,有才名却不参加科举,得头牌公子青睐却只睡大头觉;方才见那孙小姐俊俏无双,貌美若男子,虽说英气高挑,但身形也不显,莫不是哪家的奇男子扮了女儿妆出来玩耍吧?
周举人越想越是觉得蹊跷,兴致来了便恨不得马上去见一见那奇人孙小姐:若真是男儿,她以妾室之位相待,对方想必也是愿意的。这天底下除了她以外,又有哪个女人愿意要一个惊世骇俗的男子呢?
她美滋滋地想着,定要寻法子去认识那孙小姐,便又向小二姐问道:“一会儿孙小姐可是要去那斗酒会,怎么个斗法啊?”
“回举人娘子的话,这斗酒会顾名思义,斗的是酒,但不仅考校酒量,还考校各位品酒水准。若是能将酒杯中酒的名称年份正确道出,便算晋级;当然啦,如果娘子能以诗代酒,得了公子们的满意,也算晋级。最后谁品出最多酒的,谁自然就是魁首了。”
“哦?”周举人寻思着凭自己的才学,便是品不出酒,也能用诗晋级,到时候若胜了那孙小姐,定能得“他”关注赏识,接下来自然也就••••••周举人不自觉间笑容满面。
“那斗酒会过一刻钟便开始,若娘子想去,小的可引路。只是那斗酒会的入场费得需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虽够寻常人家一年嚼用,但对家境富裕的周举人而言也不算什么,况且此时她被迷昏了头,便毫不犹豫地让随从给银子。
“你俩在这儿等着。”她憋见了随从渴望的眼神,但却不为所动。
这斗酒会是雅事,怎么能让俗人去呢,自己未来的美妾可不能被她们瞧去了。况且二两银子是这么好赚的么,省下来给家中的那群美人儿带点胭脂水粉回去也好。她顿时又觉得自己是个顾念旧人的良人。
小二姐收了银子连忙把周举人往里间会场引去。不一会儿,便小跑回来,到了掌柜那。
“李掌柜,讨赏!”她满脸堆笑地把二两银子往柜台上一方,然后笑嘻嘻地伸手。
李掌柜不慌不忙地把几枚铜钱放到小二手中,淡定地说道:“又一个冲着孙小姐的?”
“那可不是?这二愣子还是个举人娘子呢!依我看不足孙小姐一半。”
“嘿呦,刚才肯定没少说孙小姐闲话吧。”李掌柜对小二姐十分了解。
“哎呀,这不是为了咱拥翠阁嘛!在我心里,孙小姐可是真正的君子啊。若是她一下场,必定连中三元,当个状元娘子!”
李掌柜懒得去理君子和中状元的逻辑关系,只把小二打发走,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口中喃喃自语:“这胡鸨爹哪儿弄来这么块宝啊,看这三年的账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拥翠阁有第三位头牌咧。”
二楼某个雅间内,被人惦记着的孙小姐正捂着耳朵,满脸无奈。
“我说孙良!你听到没!还敢捂耳朵!”言罢便伸手去揪她的耳朵。
原来那孙小姐正是三年前离了薛府的薛良,她与三年前相比,眉目长开了些,有了此间女子才有的朗朗英气,身量也高了不少,只是那身形确如周举人想的,还是跟孩子一般平板。
孙良被揪着耳朵无处可逃,只好连连告饶:“好好好,今天我选羡舞。”
柔若无骨的手慢慢放开,停在半空,手势由掐变指。
“还那么不情愿,你回回在我那就知道睡睡睡,把我的名声都败光了!”少年娇艳的脸此时被气得变了色,倒是有点面若寒霜的样子。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孙良见到眼前似曾相识的脸,神色有些恍惚。
少年瞧见孙良这般表情,更是生气:“又是这样!”他气急败坏地放下手,一挥袖,跺脚扭头不理人了。
若是旁人见了常年笑面如花的慕琴公子如此暴跳如雷的样子,必定要瞠目结舌。
孙良此时倒是回了神,赶忙赔礼道歉。
“真是不活了,知道的人道你孙小姐深情,连霸慕琴公子三年,却因他貌若旧时爱人,便以礼相待碰也不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慕琴技艺不精,连个雏儿都伺候不了!”
“喂••••••”孙良翻了个白眼,对他撒泼的方式很是无奈。倒不是介意他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到底是风尘欢场嘛。
你说头牌不都是洁身自好的清倌?那是啥,反正她重活那么多年以来没听过什么只卖艺的“清倌”。
人在欢场,没有不开门接客的,只不过混到头牌,那就免去了许多风尘儿郎要遭的磨难。就如这拥翠阁的二位公子,除去达官贵人的客宴邀请,只需这每月一次的迎客。
孙良的出现,按理来说更是大大减轻了慕琴的工作量,只是任谁被人当作替身般看了三年,即使当年存了点小心思,也会被消磨殆尽的。
“喂什么!我说的哪儿不对,就没见过哪个女子这么守身如玉的。趁着还有人瞧得上你,赶紧通点人事吧。免得将来洞房花烛夜,让你家正君受苦。”
“那还是不去了,反正我去羡舞那儿也是睡睡睡而已。”提起这事儿,孙良就有些不自在,即便她在女尊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保留了些原来世界的小女儿心态的,在她的世界观里,某些事情就该结婚才做,没得这么逼良为娼的。
“迂!人人道你孙小姐风流,风流个屁!”慕琴被气急,居然冒出个脏字来。
“矮油,我就是个屁,劳烦慕琴公子把我放了吧,看时辰斗酒会也要开始了。” 若说这雏儿孙良有啥能斗得过慕琴,那就是她无意中很有调戏人的嫌疑的言语,只是对方正要发怒,看到她正直的眼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进而憋屈不已。
“你你你,就会耍嘴皮子,一动真格你就没了骨头。”慕琴脸微一红,又变得有些黯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就是懦弱,就是不敢去找他,也就是放不下。”
能把懦弱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如此无赖不知羞愧,慕琴气结,却拿她没办法,只好嫌弃地把她赶走了。
“慕琴一会儿慢点下来,不然你的爱慕者看见我跟你一块儿走,不得撕了我。”
慕琴见她临走还嘻嘻哈哈地打趣,直用力甩了门,听见门外的哈哈大笑,真真气得麻木了,冷哼一声:“要死的木头,真要一块儿下去,也不知道是谁的爱慕者撕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