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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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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我还没有死……吗?他苦笑,前几天还说过,自己会活的很长……没想到如今就要葬身在这江水之中了……
他浑身无力,双眼又瞧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冰冷的江水中,随波逐流……江水时而漫过他的鼻子,呛进一口水去,时而又托着他,将他的头推出水面。
意识渐渐涣散,他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大人还在等着我啊,这次,我要叫他要失望了……赵虎最冲动,一定会嚷着给我报仇的……可是,不要去啊,不要平白的送了性命……不过没关系,公孙先生一定会劝住你的,是吗?
江水再次漫过了他的鼻腔。
坚硬又潮湿的岩石接触着他的左颊,动了动头,便蹭下一块苔藓。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睁开双眼,却忘记了自己已经看不见了。看样子,自己被冲到岸边来了。左手撑住岩石,费力的坐了起来。右手伸到衣衫里,胸口的那道刀伤竟然已经开始长合了。
不知第多少次的,他又捡回了一条命。剑不在手,他只好折了一根树枝,拄着它慢慢的走。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他也不能停下。很多人在等着自己,如果什么也不干,他会叫那无尽的漆黑淹没的喘不过起来。
“过来。”
一个细细的声音那样说道。一瞬间,他以为那是风声,因为它实在太过模糊。
“过来。”
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他习惯性的转头想要张望,道:“是谁在和展某说话?”那声音寂静了下去。好久,才又响起来:“你过来就是了。”
“请问,阁下是来帮展某的吗?”
那声音说:“是。”
他想抱拳,但一阵风让他的手抬不起来。于是他只好拄着树枝说:“那么可否烦劳阁下将展昭带往开封府去?包大人必有重谢,展某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那声音沉默了。展昭轻声问:“阁下?阁下?”
“你一定会忘记的……我也不能带你去开封府。”
“这又是为何?阁下既然是来帮助展某的,为何不肯带展某去开封府?莫非是江湖上的朋友么?”他知道很多江湖人都不愿与官府扯上关系。“展某也非无情无义之人,阁下今天既然帮助展某,那展某必定铭记于心,为何阁下出此一言?”
“我不是江湖人……”那声音与风声愈来愈像了。“我也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只是……记不记得我……由不得你……我不能带你去开封府……门神会看到是我把你带回去的……如果叫他们看到我……你就一定会忘记我的……我……我……”那声音犹豫了:“我想要你记得我,即使只是声音……”
“这,这是从何说起?”展昭听不明白。
“你没必要明白……快跟我来……一炷香以后,这里会有人经过的。”
展昭只好决定听那声音的。自己现在都这样了,还能再差到哪去呢?
“如此,多谢了。”
直觉告诉他,他走到一间破庙里来了。他靠着佛台坐下,默默的恢复体力。身边暖和起来了,是有人在他身边生了一堆火。可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以及抱柴火的声音。
那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他对那声音的主人的话语完全摸不到头脑,但是此时,他真的没有力气想那么多了,他要尽快的恢复体力,找到解药治好眼睛。
她坐在展昭身边。
看着他靠在那里,闭上眼睛。火光映得他的脸庞那样柔和,也那样温暖。她突然想摸一摸,于是她就真的那么干了。可是她的指尖毫无障碍的穿过他的脸庞。于是她怅然的缩回手。
很多年了。她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守护灵,变的也开始贪恋凡间的一切。
每隔数年,就会有一个星君转世到凡间,守护灵们就要奉命保护在他身边对他重要的人。她被派到展昭身边。一次次的把他从绝境中带回来,然后他就会忘记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只要她不主动说话、现形,他也听不到她、看不到她。就像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啊……可是……可是……他还以为她不在了。生活在人间,却又孤独一人。她觉得她要让那空虚的冷意折磨疯了。她即使大喊大叫,也照样无法驱散这份冷然的寂寞。
这一次,她做了一生中最大胆的事情。她擅自决定,这一次,她不会抹掉他关于她的记忆,只要,只要不被其他在凡间当值的神差发现他知道她的存在,他就会……一直记得。
天渐渐放亮,转眼到了五更。柴火已经烧得只剩一点火星,余下的尽是余烬。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烘干,清晨的冷风顺着窗沿滑下,带起一席灰尘。他皱着眉头轻咳几声,醒了过来。侧着耳朵仔细的听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鸟叫什么也没有。他开始怀疑夜里的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失血过多又寒冷过度的幻觉呢?怎么可能有人的武功高到,在自己身边生起柴火,自己却听不到一丝声息呢?伤口已经不痛了,只是手足还是无力。管不了那许多了,展昭撑着树枝努力站起来。走出庙门,他又茫然了。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何处,如何去找那暗害了自己的人呢?“去南边。”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如今她便是他的眼睛。“你现在的方向,右边就是南。”
“阁下?”展昭一惊。他自诩轻功不错,又因在圣殿上施展闪转腾挪的功夫,被圣上赞道“轻如狸猫”,在他平生认识的人之中,还未有一人能做到如此不声不响的近他身,却豪不被他所查的。“难道阁下所施的是千里传音之法?”可那余烬却真的在那里。夜间确实是有人在自己身边的。
“阁下?你还在吗?”他又问了几声。没有人答话,应该是不在了罢。他自嘲道,展昭啊展昭,罔你被江湖朋友尊为一声南侠,如今有这等高手,这南侠的称号,可还轮得到你么?
看着他有些气馁的样子,她感到一点愉悦从心中升起来了,忍不住偷偷的捂着嘴笑。没想到,捉弄人也是这么有趣呢。
他认定帮他的这人是友非敌,况且如今也确实不知该往何处而去,便出了庙门,向南而行。谁料愈走愈是偏远,开始脚下还是平整的石路,渐渐走的已是坎坷的土路。她就牵着他的袖角,说也奇怪,他似乎就真能感觉到有一股劲儿拉着他,让他能一直走直线,并不偏离方向。他直走向南,约莫些许个时辰,走了不知有几里的路,终于听到了人声。
“展大人!是展大人!”
“马汉?”展昭讶道:“是你……这是哪?”
她赶紧松开手,把身形隐到展昭身上,怕让马汉身上的守护灵看见这一幕。然后才想到,他们四个人和公孙策身上的守护灵还没有开灵智,混混沌沌的只知道保护主人而已。而包大人星主下凡,自身就带着几分天威,根本不用守护灵的保护。自己只要不让开封府门口的两个门神抓到自己和展昭说话的现行就可以了。
马汉抢上前来,道:“展大人!可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大人有多着急!哎?展大人你的眼睛……是谁干的?谁敢对你下这种毒手?我杀了他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说:哎哎哎,你不要那么摇晃他啊,他还有伤呢。
展昭推开马汉的双手,无奈的道:“先别管我,人犯抓到了吗?你又怎么会在这,其他人呢?”他总是先想着别人。马汉看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展昭,再次扶住他,开口道:“昨天我们在东门外面抓住了人犯,当时他被人砍了几下,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展昭道:“这就对了,昨天我和他交过手。只是后来混乱之间也并未感觉出有没有刺中,如此听来,我倒也不算太过吃亏。”
马汉道:“好啊,原来就是这个孙子把你害成这样!看我不把他……”
展昭拉住他的胳膊,道:“你先不要急,继续说。”
马汉愤愤道:“把这个孙子押回府后,一个兄弟又在护城河边发现了展大人的巨阙剑。这下把我们和大人可急坏了,谁都知道那把剑是展大人家传的,从不离手,大人在那差点掉眼泪,直说把你害了。今天一早,我们四个就各带一队人,分别往四个方向找人,还有一队人去护城河下游,捞……捞……”说到这他觉得很不吉利,连忙呸呸两口。
展昭微笑:“抓到了就好。”
“可是大人你的眼睛……”
展昭摆手道:“不妨事,我这是中毒,既然抓到了就好办了,他身上必有解药。”马汉顿脚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咱们先回去,一回去就把他扒个精光,搜出解药。”又大声吆喝道:“快,那边的傻站着干什么?把马牵过来。”
到了府衙,早有眼尖的衙役看到,一路大呼小叫的冲到内衙报告去了。马汉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这帮人就是沉不住气。”展昭扑哧一声笑了,道:“你还不是一样?”
“展大人,你……你……”马汉面红耳赤的不言语了,剩下的衙役一阵哄笑。马汉眼睛一瞪:“都笑什么笑,做事去!”
早先前去报信的衙役又一路小跑跑了回来,被马汉狠狠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说道:“那个,大人已经在花厅等着展大人了。”展昭点头:“我知道了。”
马汉道:“你先把展大人扶到花厅,我先去扒了大牢里的那混蛋去。”说罢风风火火的走了。那个衙役伸手扶展昭,展昭摆手道:“没关系,开封府我知道怎么走,你先忙吧。”那衙役道:“瞧您说的,这一不升堂,二来嘛,又已经找到大人您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忙呢?您总是不愿意麻烦我们。可平常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如今您行动不便,再推脱,可就是不把咱当兄弟了。”
展昭也笑了:“好吧,你这样说,再要推脱就是我做作了。”
进了花厅,包拯猛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展昭听声辨位,赶紧扶住包大人。只是他看不见,这一扶之下,并没有扶准。包拯见他行动有异,急忙细细打量他。边上另一个跟马汉一起回来的衙役道:“大人您别看了,展大人的眼睛让贼人害了。”
“什么?!”包拯大惊:“快,快请公孙先生。”
“没事,”展昭道:“马汉已经去给我搜解药了。”包拯这才坐回去,扶着展昭也在一旁坐了,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展昭当下把他夜探贼窝,将贼人引出来,却一不留神中了暗着,又跌落护城河的经历讲了一遍。讲到她时,却觉得这段经历似乎有些荒诞,也不是非说不可,于是将她略过,只说是被冲到城外一间破庙之前,清晨又胡乱走出去,刚好遇见马汉的人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向对包大人毫无保留,却下意识的觉得不想说这段。兴许是觉得丢人吧?他心里对自己说。她趴在展昭肩膀上,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展昭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然门口的两个门神听到了一定会猜出来是她干的,然后再好心好意帮她销了展昭的记忆……
“唉,展护卫,可是苦了你了。”
展昭知道包大人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他也并不介意,只道:“为大人效命是展昭的本分,大人无需自责。”
包拯绝非铁石心肠,但他这人为人有些奇怪,面对违法犯禁之人时往往能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予以当头痛击;而到了至亲至厚之人面前却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握着展昭的手,长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罢了。
这时张龙赵虎和王朝也接到信儿了,急匆匆的赶来。向大人见礼,然后惊道:“展大人你是怎么了?”展昭只得再一次道:“不妨事,不妨事。”
就见马汉带着一股风冲进来,包拯忙问:“人犯身上可搜到解药?”马汉掏出一粒白色药丸,道:“那小子可真硬气,就是不交出解药,我就把他一件一件的扒了,结果——还是没有。最后我告诉他‘你要不交,我们就把你这样光着身子拉出去游街’,他这才服软,从稻草堆里把这颗药拿出来了。只要研碎了敷上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了。”
包拯一滞:“我们开封府怎能用这种办法威胁人犯……”他复又微笑:“不过念在这次是为了展护卫,只此一次,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几人都笑,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