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时散》梦沉梦醒

2、东风临夜冷于秋

　　在芳儿把那日我昏死后的一切告诉我时，我只是愣了一下。
　　他对自己的嫡妹尚可如此，何况一些侍妾呢。
　　自那日起，我便不再出这枫叶苑，安心地做着我的鸵鸟，尽管过去了多日，我总感觉空气中还有那股血腥味，那股在那个夜晚浸入我的梦里的血腥味。
　　这几天里，除了大吃补品，我欣赏着木千歌留下的所有笔墨，从她的字画中我得知这身体的主人叫木千歌，一个很美得名字，如同她的面容一样美丽。想起当时我初次在镜中细细看着这幅面容时心中的震惊，这幅绝世的容颜没有了脂粉更显清丽脱俗，我摸着自己的脸颊，才知那些女子眸中的嫉妒。
　　木千歌留下的丹青中大部分是她哥哥的画像，或是穿着朝服坐在大椅上，或是深情款款地凝望。我微微一打颤，深情款款地微笑凝望？
　　那男子叫木珞云。一个仿佛是记忆深处的名字。
　　“小姐，秋快深了，多穿几件衣服罢。”芳儿拿着披风缓缓向我走来。我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谢谢。”
　　这几日闲暇时便拿起了《史注》细细翻看，这里不是中国古代，而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地方和空间。要说不安也不是没有，即已无法改变，便安然接受吧，这样无风无浪地生活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云应国新帝在年前才刚登位，其年少，加之外戚势力强大，导致太后以他年少之由涉政。而这新帝似乎也是一点儿干劲也没有，整天整地的在宫中过着奢华糜烂的生活，甚至近月因龙体欠安都不曾上朝，而朝政之事却皆由太后代理。
　　木珞云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左相，虽是宰相，却着手许多朝事，我想着，每个朝代都有这种权力大想谋权篡位的大臣。
　　接着便是市井中的八卦传闻，芳儿叙说着时，我的脸都渐渐黑了下来。
　　据说是当今皇上云归在先帝在位时便对如今的太后，当时的丽妃有了意。丽妃只大他两岁，美艳不可方物，先帝驾崩，新帝便与太后毫无顾忌地缠绵在了一起。
　　我无视着芳儿兴奋的眸光，看来八卦永远是女子生活的兴奋剂。
　　而府里没有木千歌的爹娘，我故作无意地问芳儿时，她只说她来伺候我时我才７岁，那时便是只有我同相爷。
　　问不出什么，我便不再问了，安安静静地过着我的日子。
　　枫叶苑内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这深秋，菊花开得正艳，闲暇时，除了看看书，睡会儿懒觉，便是弄弄花草，日子倒也飞快。
　　这一待，便是将近一个月。
　　天气渐渐寒了起来，枫叶苑内少了深秋时的幽香，一片静谧沉寂，此刻我便期盼着冬日，早便看过了苑内生长着的几棵红梅树，在这憧憬中，我终是淡忘了初来那日的鲜红，自那日以来也不曾看见过木珞云和青木的身影，如今我便觉得那日恍然如梦。
　　“小姐，小姐，苑内的梅花开了。”我一阵欣喜，连忙从被窝中钻出，披上大衣，踩着绣花鞋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眼前蓦地一亮，等了许久的梅花终是开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朵，还有些花苞，我却兴奋不已，不觉眸中染上柔情。毫无预兆的，空中开始飘起雪粒，不久便成了鹅毛大的雪花，我伸出手，接过落下的雪，细细看着它融化，心中一阵感动，在现代，别说是这么柔软洁白的雪了，能下点雪粒子已经很不错了，这是我第二次庆幸来到了这里。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许久没听过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我转过头，讶异地看着木珞云，他的眸中少了冰冷，多了温柔竟有些陌生。
　　“哥。”我清晰地说着，边转过头抬手拂去梅花上覆上的雪，他不是我爱的人，看到他跟别的女人亲热我不会难受，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是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杀尽侍妾我却有些胆怯，下意识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人。
　　木珞云身子微微一僵，眸中冰冷又漫了上来，许久不语，最终开口，“那件事你还是不肯答应吗？”
　　“哪件事？”我转过头。
　　“你是这几天过的太舒服了么？”他嘲讽一笑。
　　“的确挺舒服的。”微微一笑。
　　他只看了我一眼，随即说道，“太后在年初便下了旨，这年终你便入宫成妃，你忘了不成？”
　　我一愣，一切才串联起来。太后下旨，千歌不从，芳心已属，宰相察觉，为了权力，下定决心，当面演戏。真佩服我自己，能编出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都是真的不是？
　　我淡淡一笑，正自得其乐中，木珞云却蓦然转身眼眸狠戾。
　　“你笑什么？你那么想进宫？”我疑惑地看着他带了怒气的眼眸。
　　“那也不正是哥你想要的么？权力，高位，甚至……”我却顿了顿，抬手一拂袖，拂下枝头上的雪和红梅瓣，“这天下？”
　　木珞云讶异，嘴边却牵出了狂乱的笑。眸中更是冰冷。
　　“哥，我累了，请便。”我转身，正欲回屋。
　　“一一，这天下注定是我的，你即使不入宫，这天下也是我的。”耳边随即传来他狂乱放肆的笑。
　　我不能否认我的确被眼前男子的放肆惊慑住，甚至我没有丝毫觉得他在自大，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眯了眯眼，雪花落得更大了，男子轻狂的笑在天地间回荡着，此刻面对他，我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折服。这样的男子，的确适合做帝王。
　　虽惊异他为何在我面前坦白，但我的心情平复地很快，随即缓缓一笑，树枝上的红梅更艳了，只消片刻，枝上已叠起薄薄一层雪，枫叶苑内静谧异常，似乎刚刚并没人在笑着，并没有人再说话。
　　“一一谢过哥哥好意，不过既是太后亲旨，哥哥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得知木千歌的小名也叫一一时我并不惊讶，也许我早就接受了我们已合为一体的事实。
　　“你说什么？”他的脸上再不见刚刚的笑，眸中冰冷异常。
　　“哥哥，你不知道么，此刻最不能违背的便是太后，牺牲一个妹妹，换你日后辉煌，很值。”
　　他不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却很复杂。
　　“哥哥，雪大了，请回吧。”此刻的语气很是坚定，我越过他看见了他身后的红梅，多了好多朵，果然是在风雪中才能生长的梅么？
　　“如此，你便好好准备吧，年终宫内年宴结束之时便是你成为宫妃之日。”
　　“一一谢过哥哥。”
　　他不留一言，拂袖离去。
　　芳儿此时提着小火炉从房内走出，我伸手接过，接着又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芳儿，明早我们就能打雪仗了。”
　　“小姐，刚刚……”芳儿犹豫地样子印在了我的眼里。
　　“刚刚芳儿在房里睡觉，什么都没听到哦。”我微微一笑，千歌，我虽不能处处为他，但不会害他的。
　　“是，小姐。”聪慧如芳儿，自是懂了我话中的含义，低了低脑袋。
　　“嗯。芳儿，我想出府走走。”
　　“芳儿去准备便装。”
　　去皇宫当妃子？而且还是那个传说跟太后有染的傀儡皇帝？鬼才要。
　　换了便装，带上面纱，我便领着芳儿从侧门出去。
　　“哇——”我微微瞪大眼睛，果然是国都江城，这么淳朴的民风，古时的繁荣，护城河上来往经商的船只，我的心被震撼着，这是我第三次庆幸来到了这里。
　　我连忙挤进了人流中，听着人们的讲话声，真切的繁华，这才感受到生活安定带给百姓的幸福，如果木珞云真的有朝一日成了帝王，我竟是很自信地觉得百姓的生活会更繁荣。一个帝王，看着在自己的统治下百姓福乐安康该是很自豪的罢。
　　我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芳儿一脸尴尬地跟在我身后。
　　纷纷扬扬的雪花丝毫不影响一切，经过一个上午，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雪，踩在雪上听着轻微的响声，我的心中一片喜悦。
　　“芳儿，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兴致高昂地回头，看见浑身上下都挂着我的战利品的芳儿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便掐媚地笑了笑。
　　留芳楼，江城最大的酒楼。坐落在护城河边，奇的是无论从哪扇窗看下去都能看见护城河，这是王亲贵族常来的地方，吃食酒水甚贵，平常百姓只能“望而叹之”。
　　我站在留芳楼前啧啧地打量着，芳儿一脸尴尬地看着我，我一转头，对着她叹了口气
　　“芳儿，别总是这样看着你家小姐，让你家小姐感觉你跟着你家小姐出来很丢脸！”看着芳儿被我的话绕的呆了一下，我顿觉心情大好。
　　走近留芳楼没有想象中的喧闹，一眼望去，一楼坐的尽是些文人雅士，书生秀才，低低的谈论声让我对这朝代的读书人添了好感，不会因着自己读了几载书便张扬，反而内敛低调，啧啧。
　　我四下一看，没有空位，便欲往二楼走上去。
　　“姑娘止步。二楼今儿个被两位爷包下了。小的为您找个空位吧。”
　　“多谢。”
　　我同芳儿站在原地，小二哥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两位姑娘，请随我来。”举止文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令我顿时好奇心大起，只是一个下手便如此淡然，不知那东家是何模样。我随着他一路走去，走到临窗一桌上，那桌上只坐了一人，一壶酒，一碟菜。
　　“两位姑娘请坐。”我应声坐下。
　　早先坐于桌上的男子手端酒杯目光始终流离在窗外景色。我坐在他的对面，丝毫不忌讳地打量着他。一袭素衣，黑发如墨，几丝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一半面容，木簪清清淡淡地别着，因着他那些发丝我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他丝毫不为我的打量所动，芳儿要了几碟菜，他缓缓放下手中杯子，目光从窗下移至我脸上。
　　我完全忘却了相府小姐该有的羞怯，被男子眼中光彩吸引。
　　那该是多么远离世俗的人啊，一双眸中淡然从容，只看得到半边脸却已显俊雅非凡，明明身着布衣，给我的感觉却优雅至极，我便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瞬间竟移不开目光。
　　芳儿尴尬的碰碰我手臂，我蓦然回神，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男子看见我的动作后微微一笑，目光又移至窗下，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正是船只来往的护城河。
　　小二上菜后我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摘下了面纱，不动声色。
　　男子这时轻移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瞬，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唇抿起一个弧度。我略抬下眼，看他眸中除了淡淡光华无任何俗意才在心中赞叹眼前人的脱俗。
　　男子一言不发，甚少夹菜吃，只偶尔喝点酒。我也不打破这种难得的静谧。
　　突然听见红木梯上传来响动，便有人踏着梯而下，伴随着轻声的交谈。
　　我无意间四下一看，这一下惊地不小，连忙微侧头假装在看窗外。
　　声音越来越近，我在心底无比埋怨小二挑了这个离楼梯极近的桌位。转而微微一愣，我干嘛避他啊？皱着眉，突又发现谈话声断了一下。
　　便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极缓慢，我咬了咬牙，突地站起。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吃饭啊。”我脸上带着假笑，芳儿早已吓得站起低着头站在后面。
　　“你怎么在这里？”木珞云微微一皱眉，目光扫过我没带掩饰的面容时眼神一紧。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反问。
　　“跟我回去。”
　　“我还没玩够啊。”
　　“跟我回去。”
　　“……”
　　木珞云一手拿起桌上的面纱，伸手欲给我戴上，我连忙一躲。
　　“不敢劳烦你大驾，我自己来就行了。”伸手抢过，慌慌忙忙地戴好，木珞云略微尴尬地缩回双手，转过头离开，我忙跟上，顿了一下微微一侧头看了看桌上男子，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我转头跟上木珞云的脚步。
　　萧清风这才侧目看了看离去女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洛王爷，今日木某便先行回府了。”走出留芳楼，木珞云对站在轿边的洛王爷微微一抱拳，脸上毫无表情。
　　“丞相慢走。”洛王爷只微微一笑，凤目微眯，便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略有些意味深长。
　　“王爷回见。”
　　“方才所说望丞相再做斟酌。”
　　木珞云轻应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我低声嘟囔了几句，洛王爷目光随即落在我的身上，看到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我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假笑一下，连忙追上木珞云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