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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追忆-Ⅳ ...

  •   考试进行了两天,与出尘截然相反,我的感觉非常糟糕,就连很简单的题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考得怎么样?”出尘来到我教室,一脸欣喜地问我。
      “很糟吧。”
      “别想太多,出成绩再说吧,明天周末你陪我出去玩吧,正要感谢你辅导我的两个小时起了扭转乾坤的作用。”见我情绪低落,出尘便换了体贴地口吻。我一时很矛盾:不知是学习价更高,还是出尘价更高。两个我都不想放弃,但就眼下来看,兼得似乎没有可能。算了,居安思危没有意义,不如先陪她出去转转,正好是了解彼此的好机会。
      “好吧,去哪?”我边想地方便问她。
      “去看电影吧。”
      “太快了吧。”
      “什么太快了?”出尘满脸疑惑。
      “没什么,我不怎么喜欢看电影,要不就去植物园散散步吧,我想和你聊聊天。”我提了个非常out的地方。
      “那好吧。”
      翌日天气很美:和煦的阳光,适宜的温度,以及刚刚能拂动树枝的微风,总之很适合谈情说爱。我换上一身西装、黑衬衣;在镜子前看了许久,却看见自己眼神里闪出的一丝迷茫。由于情况特殊,所以决定坐公车去,便摸了本张爱玲小说做消遣。刚好看到那对恋人即将见面的时候,地方到了。下了车我一眼瞧见出尘已在等候。幸亏自己也是早到,不然又丢了面子。出尘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毛衣,盖住了细细的套着牛仔裤的大腿。毛衣上镶嵌了许多花瓣,有的正在坠落,有的已安然睡去。脱去校服的出尘分外动人楚楚,也丝毫没因为剪去的长发而削弱半分美丽。
      “穿这么帅干什么,又不是去见女友。”她说。这话一时让我不知如何去接,不过至少确定了我在她心底仍很遥远。我们那天聊了很多,但没掺杂任何恋爱话题,所以性质由谈情说爱转成了心灵沟通。除了得知她家的具体地址,以及妇人是来无市教委的副主任以外,还了解了她的身世跟我差不多,都生活在单亲家庭很多年。唯一不同的是,我偶尔回家看望我的母亲,吃顿热腾腾的饺子,而她则只能在每年清明携一捧玫瑰去南山悼念父亲。她父亲活着的时候是来无市教委主任,而妇人是招生办主任。待丈夫死后,原副主任被扶正,妇人越一级成了副主任。
      十五年前,当时来讲是十二年前,出尘的父亲死于车祸。那年她才四岁,连父亲的模样也记得不清,只有经常看那相框,对着个熟悉的陌生人发呆。车祸与病故完全不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伤痛,往往会给人致命的打击。妇人便就经不起了这打击,却自杀三次未遂。但一年后妇人出了趟差,回来却就换了脸面,摒弃了所有悲观的念想,重新了生活,直到现在都是个向上的女人。至少在我的接触里,丝毫没有看出一个嫠妇眼中该有的惘然。
      人不是由自己组成的,而是多个个体组成。当某个体消失之后,你当然会把心中该部分空缺平均分配给其他个人。而妇人的个体只有丈夫和女儿两部分,所以失去丈夫的妇人把希望和精力全部放在了闺女身上。而有时候,爱也是需要承受的,多余的爱反而会物极必反,压力空前提高。出尘这些年活得累,就是因为妇人给予她过大的压力,再加上她自身派生出的压力。她试图缓释,但却很难,因为她的性格:温柔善良不好言语,把什么都咽进自己的肚子;久而久之会抑郁。我说过,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定是个坚强的女孩,果不其然,她真的承受过一般人听都没听说过的伤痛。当然,那伤痛已经去了多年,变成了伤痕。那天,我在出尘眼神中得知她虽说了很多,但不是全部。不过就已知的内容而言,我已很感慨同情,所以原本伤痕累累的我的家庭,眼下变得不值一提。

      听到这里,覃童心有些狐疑,问道:“你的家庭怎么了?”端木缙没回那话,继续讲下去了。

      中午,出尘说附近有一家刀削面特别出名。吃饭的时候,我提出要去看望一下她的父亲。出尘看我诚心诚意,便答应了。在山下我停下来说买束花,出尘说不必了,但见我已付了钱,便径自走向父亲的墓地。我便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到了坟前,出尘并没有跪下来嚎啕大哭,当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但不晓得妇人会不会。那坟墓是一个四平米的小院,碑两旁植了柏树,皆有三米高了。出尘说那树刚栽上的时候和她一般高。我上前吹掉祭台上的尘土,双手将鲜花托在上面,并深深地鞠了一躬。回想着出尘的经历,眼眶不禁有一丝湿润;出尘却背过身去遥望着对面的一座山。
      “和你妈妈每年都来?”我问。
      “不,自从安葬之后妈妈从未来过。”她平淡地说了一句。
      我听了之后匪夷所思,不明白先前爱得死去活来,如今真的死去了为何活的不来呢?这让我回想起出尘的神色。我刚说过她虽说了很多,但不是全部;不说当然就不能问。见出尘依然背对着我,便掏出纸巾递给她。
      “我没事儿,走吧?”她推还给我说。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你几点回家?”我问。
      “这次感觉考得不错,妈妈便不做太多要求,况且知道是和你出来。”
      “中午吃得不多,我有点饿了。有个不错的川菜离这儿不远,要不咱们就一起吃个下午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肚子提醒了我下一步的计划。
      “你对这边蛮熟的嘛。”出尘一口台湾腔。
      到了那里才五点来钟,除了我们只有一桌客人。他们三个人,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看模样穿戴似乎是附近工地的工头,其中一个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我见那桌上和地下摆着起码两箱啤酒瓶,还有白酒,就觉得定是从中午喝到了现在,便择了个离他们远点的餐桌。出尘依然像前几次一样接过菜单又递给别人。我说让她点几个自己愿吃的;她却说我对这里熟悉让我点。我点了两个微辣的菜我吃,又点了两个特辣的,怕她会觉得不过瘾。餐桌上我们又聊起来。
      “你真想拿我当哥哥吗?”
      “那是妈妈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呢?”
      “知心朋友吧。”
      “现在算是吗?”
      “不知道,不过感觉挺好,你挺会照顾人的。”
      “做你男朋友,就会更照顾你。”我开玩笑地说,努力让这句话不显得那么认真。
      “对不起,我现在无心考虑那层关系。”
      “小姑娘长得不错嘛,哪个学校的?”后面那餐桌上突然走过一个人来。
      “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我站起来说。
      “哟,慌什么?问问小姑娘哪个学校的怎么了,关心下一代成长呀。”那男的边说边用脏手抚了一下出尘的头发。见此,我起身上前用力把那男的推了出去,他退了几步,扶住一张桌子站稳,顺手拿起一个玻璃杯扔了过来,刚好丢在我的额头上。杯子在瞬间分崩离析,而我则捂着头皮,鲜血像蚯蚓一般,顺了脸颊往下爬。后面那二人见惹出了事端便拽着那个喝多了的,赶在店老板与服务员的阻拦之前匆匆离开了餐馆;那人踉跄着边退边骂:他妈了个巴子的,我操过的妞儿多了,赶上你这硬茬儿真他妈……后面还说什么就已听不清了。老板赶忙拨了110,也不知动机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他们没结账。出尘当时吓坏了,从包里掏出纸巾来帮我擦拭。
      “这个堵不住,不如抓紧去医院吧。”我说。出尘连忙点头,并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餐馆。出尘慌张着拦住一辆出租车拉我上去。
      “去哪?”司机似乎是明知故问。
      “市立三院。”我赶在出尘前面说,估计那会儿出尘都不知该去哪了。她陪我坐在后面,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左手,但我仍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微微地颤动。我当时真想拥抱并亲吻她,或者趁虚而入要她做我女朋友她也绝对会立即答应,然而终究是理性克制住欲望。只劝出尘没事,不用那么紧张。而出尘疯了似的喊了句:别废话了!汽车则刷的一下穿过了变成黄灯的路口。
      一下车出尘便拉我冲进医院。我当时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她,请拉我左手别拉右手,因为伤口在我额头右侧。虽然用左手捂着额头右侧像悟空一样很酷,但却挡住了我的视线,以至于有好几次我差点摔在地上。她去挂号,而我则在一名护士的引导下进了急诊室。我被缝了三针,两小时后,见到了依然焦急着的出尘和两份McDonalds套餐。
      “你原来喜欢麦当劳呀!”我说。
      “你就没点正经。”出尘说着,打开袋子递给我一个汉堡,而我就顺势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暖却潮湿着,光滑像鱼肚皮。出尘并不挣脱,任我这么抓着,我便也不放,她的手就这么在我的手与汉堡之间停顿了五秒的时间。缩回去的时候是因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事吧端木缙?”出尘她妈突然冲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我爸。
      “在哪弄的这是?谁干的?”她妈妈又问。
      “在饭店吃饭碰见流氓了。”我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老爸,而老爸则用狐疑的眼光瞥着妇人和出尘。我从老爸的眼神中看出他彷佛已对此次暴力事件略知一二;他一定认为我是英雄救美来着,但五分钟后他就知道他错了。我们之间的“默契”一直演得十分精彩。
      “哪个饭店?”我爸开口问。
      “南山下边一川菜馆儿。”我又赶在出尘前面说。我看见她想开口,但怕她对那片地方讳莫如深,就猜她可能会撒谎。心下嘀咕:姑奶奶可别再添乱了,你要万一撒了谎,大人去了你说的那地儿根本找不到头绪,岂不再让我尴尬一次?
      “你们去那做什么了?”她妈立即问。
      “我们去科技馆玩了一圈儿,就顺便在附近吃的饭。”出尘说完,我心里踏实了很多。我看我爸的神色已经飘忽不定,打心里就痛快。
      “你们认识?”老爸开口了。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同学,这老师就是请我吃饭的那个老师。”我解释道。见他们大人在握手寒暄,我就趁机瞥了一眼出尘,看她渐渐淡定下来,我便也放下了一份紧张,却不知道她们娘儿俩中到底是谁通知的我爸。要知道两者性质完全不同。根据他们先后进来的时间判断,应该是妇人通知的,但她怎么会多此一举呢?根据寒暄时两人表情,似乎又的确是她通知的。其实答案很简单,只要问下出尘便会真相大白,但思来想去我却没有开口,直到此事告一段落。
      医疗结果显示:由于伤口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已造成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一百毫升,并要检查智力是否受损。真怀疑是我智力受损还是他们智力受损。无奈缝针后又在医院躺了五天,接受不必要的治疗,自然就耽误了课程。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吃刀削面得吃大碗的啊!如果吃大碗的,那天下午就不觉饿,也就不会去那家餐馆儿,或者本就不该心血来潮跑去南山看她爸。
      就在住院的第一天晚上,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我静静地回想,对出尘溢出一份同情,这种同情甚至超越了我对她的爱意。至于我额头上的伤疤,如同我支离破碎的家庭,与出尘一比,都显得那么无足挂齿。
      后来妇人和我爸确是一起去了那家餐馆儿。那家店我和老爸之前去吃过几次,那老板我们认识,所以事情解决地也比较顺利。那天110到了之后,老板告诉他们是市三建的几个建筑工人闹的事,当天下午就把他们抓起来拘留了七日,并罚了三千元作为医疗费以及精神损失费给了我爸。至于拿了钱之后我爸和妇人是不是出去吃了顿饭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几天虽然误了上课,但是每天下午放了学,出尘都会带份晚餐过去看我,并认真地把最近上课的内容记在一个专门的小本儿上一一给我讲解。看着她一字一句给我讲数理化,彷佛我的脑子真被砸出了毛病。不过白天看小说,晚上学习的生活非常惬意,以至于真想出了院谁抓紧砸我一次我好再回去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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