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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忆-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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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天是二月七号,外面铺天盖地地降大雪,我当时正蜷在家里上网,内心略微有些焦急,因为半小时后就要下中考成绩了。我正盯着屏幕发呆,百无聊赖地看我那些同学在群里聊天:
“端木缙准备去哪上学?”
“还用问,按人家的成绩,没保送都算亏。”
“高中还有保送这回事?”
“他意思是直接保送大学了。”
“像我们这些人就不该上学,早下街早成才了。”
“你是成精,不是成才。”
之后就是天花乱坠的表情,以及鄙俗的污言秽语。我当时根本没有心情去和他们闲扯,心里只想着尽早得知成绩。等到半小时过去了,他们也都停止了扯淡,赶忙上网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查成绩。
“422。”始作俑者在群里留下了自己的成绩,虽然老班和其他几个任课老师也在群里,但这帮人毫不忌讳,想起就要作别这几位曾无数次刁难过他们的老师,恨不得再少写二百分,以示他们的无能。我看着他们都已查到自己的成绩,很是焦急,因为网上始终没显示我的。
“老师,为什么我的成绩一直无法显示?”我在群里问班主任。
“可能你的卷子答得太复杂,阅卷的还没审完吧。”
“也有可能是你作文写得太感人了,阅卷的泪流满面,湿了卷子看不清了。”
“再等等,端木缙。”老师说话了。
其实也不怪那帮人成天拿老师当荤段子主角讲来讲去,老师有时候的确四六不通,净说些没用的。怎么还再等等?我等啥?成绩都是统一下,没我的就一定是有问题了。
“算了,我直接上市教委去查。”我在群里留了句话就冒着大雪骑自行车直奔教委去了。
到了那里,双手都被冻得没啥知觉了,但是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赶紧七拐八拐在二楼找到成绩查询处,才发现查成绩的远不是我一个人。他们看上去大都是些农民,还都是带着考生一起,有的穿着二十年前风靡中国的老式军大衣,有的头上蒙着布,像街头卖鸡蛋的妇女,有的甚至还背着干粮和水缸子,真怀疑这哥们儿是不是从哪县城吃窝窝喝凉水徒步奔过来的。整个市教委简直成了村长办公室,而全村农民都像是在排队领过年的鸡鸭鱼。来无市教委的形象在那会儿被毁得淋漓尽致。实在是混乱不堪。
夹在一帮很少洗澡的农民中间排队,那种感觉毋庸赘言。我竖起领子,等待着长龙一点点削弱。终于轮到我了,便拿出一张事先在上面写好了准考证号及姓名的纸条,递给坐在电脑前的一个女子。那人不耐烦地接过去,倒让我感觉很像排队在医院挂号,而那接待员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大夫。
“你城市人吧?怎么不在家打电话或者上网查?”我还没说怎么个情况呢,她先开口了。
“都查过了,但就是不显示我成绩。请你看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心下想忘了先在家打电话查查了。
“你在家查不着,我这电脑就能查着?”她一边说,一边就把纸条丢进垃圾桶。
“那该怎么办?”我见她查了一遍,看来还是没有显示,就焦急问她。
“你去旁边那屋问下,看能给你查到吗?下一个!”
我走出来却发现隔壁根本就没有屋,心想现在我也没手机,估计用电话也肯定是查不到。于是去了一楼的一个接待室。这屋里坐着的也是个年轻人,正在网上打牌。
“您好,我想问一下,我的成绩打电话上网都查不着,刚才那位接待员说您也许能解决。”
“我怎么解决?你准考证号输对了吗?”年轻人问了这么句废话。记得他当时是一只手抓着鼠标,斜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回显示屏,并狠狠地点了几下鼠标,把几个大王出去了。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是出错牌了。完事儿我对他说:“考号肯定不会输错。”他让我把考号再说一遍。我见他仍是上了那个网站去查,心里就更有些着急了,甚至闪出一丝绝望,觉得当天我是很难得到结果了。他一看的确是查不到,就又对我说:“这样吧,你上四楼主任办公室,你去那里看看能帮你查查吗。”
这哥们儿要有人性就别和刚才那人一样蒙我。我心里这么想着,赶忙跑上四楼。在走廊尽头,瞧见主任办公室,但心还是悬着,不知道这里面的人会让我再上哪个屋去。推门进去,见着一位美丽可亲的妇人,旁边还坐着个姑娘,正聚精会神地埋头于一大摞试卷中。只侧脸我就觉得如此千娇百媚,姣花照水之态,即使梦中也未尝邂逅,更别说来无四中那一亩三分穷地。当时我们学校流行一个说法,都怀疑我们那些女同学出生的时候医院是不是突然停电了。
我当时看着那姑娘纤细娇嫩的手指夹在一份份试卷中,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在桌上,好像新开的枝条一样柔软洒脱。那懿态似小乔在世而胜之,又似黛玉柔弱而有余。见了她,我便彻底放轻松了。虽然仍是不知道成绩,但悬着的心却就不明不白地落地了。
“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事?”那妇人问我。
“老师,我的中考成绩网上一直无法显示,电话也查不到。”我边说边将含情脉脉的眼神从女子身上移走。
“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妇人又问。
“来无四中。”我又忍不住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她仍没因为我的出现而有任何行为变化,我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个聋子。
“非常抱歉,可能你的成绩漏掉入网了。你是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接着给你查,还是留个电话回头通知你?”
“我在这里等一会吧,毕竟成绩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想尽早知道,不然心里会一直痒痒着。”其实这种情况换谁都会等,鬼知道留个电话是不是就又石沉大海了,再说,我还没看到那女子的脸呢。
“大概要等一个小时,我叫人去仓库把试卷抱过来查,你写一下姓名考场和考号。”妇人边说边递我纸笔,我接过来却又想起楼下的缺德娘们儿,凭什么擅自丢弃我的东西!我只好又写了一遍。她接过去,并拨了电话,告诉电话那头我的信息。
“这么大的事,怎么家长没和你一起过来?”妇人扣了电话说着,并给我倒了杯热水。
“谢谢老师,我爸他忙,干脆也没跟他说。”
“又是个自作主张的孩子。”妇人说着:“真巧,我女儿和你还是同一个考场呢,是不是,尘儿?”
那女子应了一声,我便知道她不是聋子,以及她的乳名,还有她们竟然是母女关系。但她只是记了一些东西,并换了一摞卷子继续埋头苦干,仍旧没抬头看一眼曾与她同场考过试的我。见这种很下意识的动作都没出现,我心里闪出一丝懊恼,甚至是气愤:这也太不礼貌了吧,有那么忙吗!
“感觉考得怎么样?”妇人又问我。
“我感觉很好。”我随说随又瞥了女子第三眼,没想这一眼却就交汇了目光。心中产生了一种彷佛是某人欠我N年的几百块钱终于还给我了的满足感。我瞬间沉浸在那投过来的目光当中,这眼神让我想到……
“想到什么?”覃童心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断了端木缙。她似乎是明知故问,而他也在揣测她的心思,想答案或许已经心照不宣了。端木缙想到的当然是覃童心瞥给自己的那一眼;这一眼诚然已在彼此内心里深深扎根了。那眼神便若初见一般的珍贵,并带着神秘诱惑的色彩;那一眼似乎注定了这二人将会发生些故事。
端木缙没接覃童心的好奇,继续叙说下去。
“能有多好?”那女子问我,同时避开了与我交汇着的目光,并又换了一摞试卷。她的声音很甜,但有一种以柔克刚的元素在里面。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定是个坚强的女孩。
“怎么也得六百三以上吧。”我说着,同时却琢磨不透为什么适才那句自恋的话吸引了她的目光。
“可别吹牛呀,难道我们还正巧疏漏了高材生的成绩?”妇人先是开玩笑,又认真的说,“你的成绩如果真在六百三十分以上,我和女儿请你晚饭以谢‘重罪’。”
“那多不好意思。”我嘴上说着,心里却闪出一丝激动。两次模拟考试,一次全校第一,另一次还是全校第一,所以六百三当然是个保守数字。想到晚上要与女子共进晚餐,我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耻感。这可真是塞翁丢马,焉知祸福!就是在这种巧合下,我与她不期而遇。她的名字叫张出尘。
坐等的时候,妇人问了我很多关于学习的问题,觉出我的确是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时,脸上便生出更浓的愧疚感,开始找很多理由试图弥补他们工作上的失误。说什么这次教育改革省里调走了大批老师,导致曾一度匮乏阅卷人以及网络誊抄员。
“没事老师,我等一会儿就成。您女儿考得怎么样?”我问。眼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比我的成绩结果更为重要。
“五百六十多,比你差远了。”妇人回道。
“哪里,我成绩还不知道呢,只是自我感觉良好。”我说。
“我看你是胸有成竹。”妇人说。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出尘查完所有的卷子,并递给妇人一张纸。不用我说,这一定是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哥们。出尘看了下表,揉了揉已经发红的眼睛说:“你要是不过来,我们这工夫早该到家了。”
“您好,您是董小宛的家长吗?我们查到了您孩子的中考成绩了……非常抱歉……”妇人扣了电话又说:“不能这么说,本来漏下成绩就是我们的失职,怎么能埋怨这位同学?要是换你的成绩查不到你着不着急?”
“没事老师,我看她也怪累的。”我赶忙替她解围,但她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这两天忙得很,连我的两个助理都去了外地,一时间只能让闺女先过来帮我了。”
这话说完,两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学生抱着高高的两摞试卷进来,并又抱走了姑娘刚刚查完的卷子;酷似两个无足挂齿的客串角色,在屋里停留了三秒钟,消失了。出尘接过卷子,没说任何抱怨的话,又开始了认真的查阅。
“要不我和她一起找,这样还能快些。”我提了个不知是否可行的建议。
没想到妇人同意了,并搬了个椅子让我坐在出尘的旁边。说如果有人进来的话,你别抬头也别说话;我们是不允许外人翻阅试卷的。我这才明白了出尘一开始像个聋子一样的原因。
每当想起那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总感觉它彷佛就发生在昨天。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甚至可以说是零距离的挨着一位美女。坐在她旁边,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芬芳,那芬芳中沉淀着温柔、内敛和淡雅,过浓则矫揉造作,过淡则飘忽不定,总之是演绎得恰到好处。我当时感受到的那份惬意,不只是吸引。我见她的左手来回穿梭在一张张试卷中,并与我的右手一次次打着照面;似乎是两条平行线,始终没有交会。
“语文一百三十一。”出尘告诉我她查到的第一个成绩。而我似乎是没有听清,更无心去翻手中的那堆卷子;仅仅想坐在她一旁,静静地看她认真地查阅出我的所有成绩,然后欣然地将它们加巴起来,并告诉我一个远远超过六百三的总分,再说句“你太帅了”,最后抱我一下;同时侧过脸对妇人说一句:妈妈,我们请帅哥吃一个礼拜的晚餐吧。我正出神地联想着这些不靠谱的事,却被她的胳膊肘打断了。
“喂喂喂,我都查到三门了,你这第一摞怎么还没查着?”出尘不耐烦地说完,便伸手夺走了我那一摞试卷,继续帮我查起来。
“都是多少分?”我假装惊讶地问着。
“你自己看。”她说。
“考得怎么样?”妇人走过来,拿起那张记着我成绩的纸说,“哇,三门课程就过四百分了。这个成绩能进全市前五十名了。今天别走了,晚上老师请你吃晚餐;你们交流一下学习方法,尘儿可要多向这位同学学习。”妇人见我这成绩,好像得到一件宝贝一样爱不释手,说什么也不让我回家,殊不知我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出来教委的大楼,雪已经小了很多,但整个城市早已被盖住。妇人递给我手机要我给家里打电话,邀我家长一同吃饭,并要当面道歉。我再三推却,但始终推不掉她的热忱,索性恭敬不如从命,拨了老爸的电话。
“我端木缙,我在...”
“伙计,考得太好了!你在外面玩吧,甭编瞎话了,不过要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家。”
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在我记忆中,似乎他从未用这种口气和内容对我说过话,真怀疑我是不是拨错号了。我边移动边支吾,确定那娘儿俩听不到我讲话内容以后,便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成绩的?”我爸说:“打电话查的。”这话听得我差点没厥过去。便又一五一十地介绍了我这边的情况;当然,关于认识了张出尘的事我是只字未提。换句话说,除了主要内容老爸都知道了。然而就凭这些,电话里的老爸仍然笑得稀里哗啦的,说儿子真有出息,而我却十分地郁闷。扣了电话,我朝那蒙在鼓中的娘儿俩走过去;心里那种尴尬滋味不是一般的到位!
“我爸太忙了,实在过不来。”我说。那份欣喜若狂被这晴天霹雳一般的电话击得只剩下灰了。
“那就咱们三个吃,你喜欢吃什么?”妇人的话语似乎闪出一丝沮丧。
“我什么都喜欢的,依您女儿吧。”我说。
“她就喜欢吃辣,你能吃辣吗?”妇人说。
“行,很喜欢。”我说。
“那咱们就去巴蜀阳光。”妇人说。
“巴蜀阳光!我去过很多次,那儿的菜无比好吃呢。”覃童心惊叫一声,吵醒了边上早已睡熟了的乘客。
她家有车。我坐在车里愧疚地望着窗外,内心的激动彷佛这场雪一样已渐渐消融。我胡乱地回答着妇人提出来的一大堆关于学习方法的问题,心里却在想我该如何面对眼前这对可怜的娘儿俩;如何挽回因为我一点点疏忽而造成的巨大骗局。刚才人家又端茶又倒水地赔礼道歉,完事儿还请我吃饭,还有美女作陪——天上掉了一堆馅饼完全是因为我的无心,要知道这种无耻的感觉非常尴尬而不是惬意!下了车,看着妇人依旧热情诚恳的笑容,我心里更有了说不出的郁闷;根本无心在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出尘这么温柔透顶的女孩怎么喜欢吃辣?
巴蜀阳光可以说是来无市档次最高的川菜店了,而更令我瞠目结舌的是妇人豪放派的点菜。我只说何必点那么多根本吃不了,她说这家店经常来,点的也都是特色。我百无聊赖地坐着,便想起作别不久的宋阳。
宋阳是我朋友里最不着调的一个。关系之所以不错,是因为初三那年为了他去美国,我不惜花自己的复习时间,每周去上岛为他恶补了两个月的数理化。后来他竟就考进了美国一所不错的高中。之后这人就烟消云散,不知结果了。但就在前几天,听说他从国外回来了,也不知是放假了还是被遣送回来的。据说他寻访了很多人才打听到我家电话,说要当面谢我,还送了我一Ipod。我问他咱去吃点什么,我请。他说:得了吧,你省着吧,咱还是老地方,上岛。他以前点菜很秀气,无论谁请客都是吃好就成;再说上岛本身就没什么好玩意儿可吃。但这次就完全不同了,他看见服务员两手空空过来招待,就很气愤:以为老子没钱?!他说:你去拿个笔记一下。服务员说:你说就行。气得他打开那本厚厚的菜单,一页一页的翻,每页都选了一两个比较便宜的。其实选到第六页的时候,我见服务员的表情明显是早把前面的忘干净了,但又没好意思开口,就这么任宋阳点完整本菜单。宋阳合了菜单问她:你记住了吗?她说:对不起,一开始的几页没记住。没记住怎么不抓紧去拿笔去?耍我玩吗?!宋阳大吼了一声。大堂经理闻声过来,说:对不起先生,然后轰走了那服务员;拿出一个和手机差不多的点菜机——现在饭店都是高科技了——说:先生,您要点点儿什么。宋阳说:你记好了,我重新点,一个热的皇家咖啡,一个蒜仔黄鳝煲仔饭……点了估计有十来个,又问那经理记好了吗。经理重复了一遍他刚点过的这些,就问:现在上菜吗先生?宋阳问:上什么菜?我在一边示意宋阳别抽风了。宋阳说:抽什么风?!经理也问:先生您等人?宋阳说:等谁啊?另外别一句一个先生的,先生就得先死!我刚才还没说完呢,除了我点的那些以外,其他的全要!
那顿饭我彻底征服了自己的胃,除了记得他花了两千四百多外,还有他说的一句话:这种看不起人的人,就得往死里整!
在大概一个小时的饭局上,妇人一直很热忱,并仍对我的成绩很感兴趣;我则依旧胡乱解释着学习本没有方法,还是要刻苦;更无心与出尘聊点我们之间的话题,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完我跟前的一盘朝天椒。妇人说了很多次要我和出尘交个朋友,要我们互相督促好好学习,但这些话始终没让我高兴起来,就因为那个非常没聊的电话。我一直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将真相和盘托出,但心里突然闪出一丝后怕将那勇气击退——怕就此我将失去与出尘继续往来的机会。那顿饭吃得我很尴尬,欲哭无泪,欲笑不能,这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也不再形容了。
买单之时,方知妇人在这饭店是按月签单的。出来后,她说要送我回家,还留了她的手机号,说以后如果还想吃这里的川菜就给她打电话。那份多余的热忱令我不知所措,感觉活像认了一个比亲娘还亲的娘;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一旁出尘脸上挂着的竟是惬意而非嫉妒的表情。真让人怀疑这闺女是不是也是和我这情形类似被“招募”过去的。
回到家,我的脸上依然写着复杂的表情。老爸见我回家并不晚,便松了口气,确定我没撒谎。
“吃的啥好吃的?”他问我。
“巴蜀阳光的川菜。”我说。
“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爸问,脸上写着惊讶。
“在电话里不都给你说了么。”想起那电话来我还是郁闷。
“她怎么还请你上那地方?”我爸说。
“这谁知道,人家有钱呗。”我说。
“哦……”我爸若有所思的吱了一声。
夜里辗转反侧没有睡意,回想这一天经历的事,也的确是点戏剧化。先是焦急地为得知成绩奔向教委,当见了无理取闹的娘们儿和出错牌的哥们儿,心里便由焦急转为愤懑;再当见着妇人和出尘,我便一并抛了两种心理,把精神全部集中在那顿晚餐上;最终,却因为一个电话,险些将之化为“鸿门宴”,真是混乱不堪。
第二天睡醒,我就劝自己这事没必要内疚,内疚也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怎么在现实的基础上努力去挽回点什么。想到这一点,心情轻松了许多,试图淡忘昨天的事,愧疚之意渐渐消融。但出尘纤细的手指与丝滑的长发却一直在我脑中飘忽不定,挥之不去。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你这种一见钟情可真够累人的。”覃童心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那天在家百无聊赖地玩了一天电脑;手里握着昨天妇人留给我的手机号,心想只有给她打电话才能联系到出尘,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拨号码。总不能说我还想吃川菜吧,那也太贰了。正在愁眉之际,忽然想到昨天饭局上,妇人一再要我们交朋友,互相帮助学习的话来。但是转念又想,刚刚中考完毕,再让学习冲锋陷阵,未免有点假。思前想后,就又把那号码收起来;心想这事老爸或许能出上力。就在这时候,老爸却就拎了很多菜和海鲜下班回来了,说是买了些闸蟹,准备给我腌着吃。我做了几个菜,我爸则精心熬制了一锅盐水,并将那几斤螃蟹洗净,一并丢进一个盛有大曲酒和花雕酒的坛子中,说了句:“晚上这锅盐水放凉了后就倒进这坛子里。”我看着坛子里的螃蟹一个个醉醺醺的,想它们是不是喝上二两就能正经走道了?
餐桌上,我得知了一个对我很有利的消息。我爸说:“昨天请你吃饭的那个女的给我打电话了,不停地给我道歉,害得我只能陪你又编了一堆瞎话。愣是理直气壮地哼着官腔说没事没事,你们太辛苦了,出点差错也是难免。”
“她怎么知道你手机号的?”我问他。
“肯定是你昨天拿她手机打给我的,恐怕人家有心记住了吧。”他想了想说。
“她还说什么了?”我追问,试图打听点关于出尘的消息。
“她一直夸你学习好,还问了你想报考哪所高中。”他说。
“你说的啥?”我问。
“实验高中呀,咱这成绩没直接保送到大学都算亏。”不知为什么,这话听着十分耳熟。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妇人不仅是有心,且是别有用心,当然这心并不是坏心。她表现出的多余的歉意和请吃饭完全是为了让闺女结识我这个学习优秀的孩子,继而提高学习成绩。要知道她闺女那分数充其量算个中上游。这么想过,对那母女的愧疚感便一下就荡然无存了——事态又一次反转,根本是她在想着利用我。不过这一切,在接到我电话的那天下午,老爸就已心知肚明了。
端木缙说完这些话,朝覃童心歪了下头。正巧覃童心伸手挠耳朵的时候,轻触到端木缙的脸颊,那只手便迅速收了回来,像碰着热锅沿儿一样;端木缙似乎也是受宠若惊,微微收回脑袋。不可否认,这二人都是对细节很敏感的人。这种人的心思都格外细腻,而且经常会自作多情地考虑问题,继而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这种人与周围很易接触,但却很难相处;尤其是这同类人,简直就是两块同极的磁铁。覃童心尽量不想适才的细节会派生出什么,认真听了端木缙的感悟,心里确乎已感同身受了。
“你们什么时候又见的面?”覃童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