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个夏天的最后一次找寻》萨其玛

1、第 1 章

　　昨天半夜两点下线，关上电脑的一瞬间，电脑发出嗡嗡的巨大声响。
　　然后突然。
　　一切静止。
　　四周很静。
　　我在黑暗中沉默地坐了良久。

　　我在线上对叶冷说。
　　你说我们是不是悲观主义者。已经有不止一个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叶冷说。大家或许都有一点儿吧。只不过，你比较现实，知道自己一直想要什么，所以一再坚持。而我虽然现实，可是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一直迷惘。
　　我说。我心情不太好。是真的不好。
　　觉得大家都在长大。然后所有的一切面目全非。
　　一切他妈的都去死好了。

　　叶冷说。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的。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
　　我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假装一直不在意。其实内心深处我接受不了。

　　我和叶冷都是表面上纯真，会甜美笑容的孩子。看起漫画来会爆发出最尖锐的笑声。吃起东西来比谁都快。然后胖了之后又边吵着要减肥，但又忍不住拼命死吃的那种人。
　　我们是那种可以在顶楼靠着护栏仰起头，让长发随风飘扬的孩子。
　　在风中大声笑大声笑的孩子。

　　但是，我也许是那种笑着笑着会一言不发忽然跳下去的孩子。

　　21岁还说自己是孩子，矫情地可以。
　　很多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成年。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自己捂住双眼，就会看不见黑暗和悲伤。
　　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说。叶冷。这点你比我好。你比我开朗得多。你不要像我。如此极端。

　　我们都实际得可以。现实的可以。
　　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生活是什么。钱是什么。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我也正在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上最好的学校。样样第一。什么都好。样貌能力什么都有。然后完全有能力找一份很好的工作。虽然心里还有些许害怕。而且这个社会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
　　不过。我一直在说。反复地说。我很勇敢。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我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万全准备。
　　为了生活准备放弃所有卑微的坚持。所有的尊严。
　　那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这个世界不需要孤芳自赏。
　　那样，只有在时光蹉跎中颓败衰老。
　　而我恰恰在自我约誓的同时，已经深陷其中，误入歧途。
　　都是我的错。

　　然后叶冷说。不如你来，我、你、夜妆三个女人夜晚聊天好不好。
　　我说好。我们一边看着午夜高楼下的风景。一边笑着聊天。
　　然后遗忘所有的时光。
　　看尽一整夜的繁华。

　　很多很多的人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
　　说像你这样的女孩没有男朋友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能微笑。
　　我说。太过理智太过聪明太过漂亮，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生。足以让所有的人忘而却步。
　　有些美。注定无力承担。
　　她们说。起码。你可以找个对你好的人。

　　我笑。什么叫对我好。有钱？温柔？老实？呵护我？还是什么。
　　对我好有太多的定义。是不是这些全部都要包括进去呢。

　　那天。看到石田彰的话。
　　他说。
　　这辈子独自一人。这是上帝的惩罚。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
　　我忽然将脸埋进掌心里，哭了起来。

　　可是哪个人会没有期望呢。
　　我也希望能有那样一个人。带我离开这里。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要么就是太庸俗的男人。那么就是太自我的男人。
　　我不需要。

　　很多的爱情只是因为寂寞。那么，我可以笑着挥挥手。
　　□□与灵魂的双重契合是多么地难。

　　如果。
　　哪怕有那么一个也好。让我死心踏地地为他煮饭烧菜生孩子。
　　有那么一个也好。
　　只是可惜一直没有。
　　一直没有那个人。

　　NONE曾经问过我。
　　我们可能不可能。
　　我说我的感情观已经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需要什么激情。那是虚幻的东西。最终必定一切成空。
　　我所需要的感情是安心的。平稳的。
　　可以让我安心地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睛微笑着睡过去的那一种。
　　可是这一切你根本不能给我。

　　我们都注定会有各自的生活。
　　会有各自的爱人。各自的孩子。然后各自苍老到白头。
　　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角落。

　　而理想中的那个人。根本根本。
　　就是不存在的。
　　我一直都在臆想。是吗。

　　如果没有坚持。一切都很容易。
　　可是过于坚持，那就是一辈子的放逐。

　　又有几个人能安于这种放逐呢。
　　所以遗忘与顺受是唯一的救赎。

　　路过天堂的蝴蝶说。
　　我这个朋友做的不好,因为我应该经常提醒你。我总在放纵你,你又在放纵自己。
　　我说。
　　谢谢你。只要你们都快乐就好了。我是真的。我是真的真的。
　　我是真的无所谓。

　　有一条短信息。留在我的手机里面半年多。
　　我曾经说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删除。
　　可是我错了。
　　我一不小心删了它。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后来我发信息对KIKI说。
　　那句话不小心被我删了。已经消失了。再也没有了。
　　她说。没有关系。只要我知道你一直在乎就行了。
　　我说。可是已经没有凭证了。
　　没有凭据的感情。友情。爱情。要拿什么来鉴证呢。
　　我不知道。
　　你不觉得你是离我越来越远了吗。

　　长大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相隔天涯了。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一个暑假的话说不到几句。面见不到几次。然后又各奔东西。

　　变化是唯一不会变化的东西。

　　是不是只有绝版的感情。才不需要鉴证。

　　你们总是提以前的往事。
　　我不说话。不想再发表评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既然都已经忘记了。何必整天挂在嘴角，假惺惺地表明没有忘记呢。
　　一再地提起，就会有用，就能重生呢。多么可笑的事情。
　　其实消失了。就已经忘记了。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是实际上。我的确是心怀眷念地感伤着。

　　很多年之后，再回头看现在。
　　我们各自感怀心事，相互隐瞒，踌躇满志，欲言又止。
　　相对无言是唯一的结局。
　　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一切皆是宿命。

　　原来曾经所有的坚持，只是幻觉中的一场隔岸花火而已。
　　最终，烟花熄灭了。滟梦苏醒了。沧海变桑田。我们各自离开了。
　　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我们的心早就已经不在一起了。

　　流着泪地伸出双手。黑暗中。拥抱的依然只是空虚冰澈的空气。
　　大家都各自回家了。
　　只有我迷路了。

　　到头来又怎么样。
　　这么久。还是我一个人。
　　停留在原地。
　　嘴唇苍白。手指冰冷。眼神忧郁。

　　最近在看《小妖的金色城堡》。
　　里面的三个女孩都是好女孩。
　　七七对自己也是对别人最为残酷。
　　暴暴蓝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优诺是最正常乖巧表面上最像我的孩子。
　　然后我说我最喜欢妖精七七。因为她的性格如此绝裂，义无反顾。
　　也许有的时候，非常像我。
　　她可以将刀搭在皙白的腕上，淡淡恬美地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割下去。
　　她站在天台上，平静地望着天空，以为只要自己张开双臂，就可以飞翔。
　　她带着刀出走，然后被这把刀深深地扎进心窝。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然后一切消失。
　　这种悲伤。某些时候。我感同身受。
　　不能说。不能听。只能笑。

　　《玩偶》中。菅原美穗扎着发髻，歪着头、眼神空洞地坐在长椅的一角，看草地上死去的红翅蝴蝶。
　　碎成一片一片。
　　表情淡然。
　　那个会微笑地做鬼脸的女孩已经完全自我抛弃。
　　遗失了所有的记忆。

　　那个男人对LAIN说。
　　LAIN。你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当所有人忘记你的时候。你就是真的不存在了。
　　LAIN去上学。走进教室，走到自己座位的位置，发现已经没有桌椅。
　　老师走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将试卷递给她。
　　她伸出双手。
　　然后眼睁睁地看到，老师的双手穿过她的身体，递给了后面的学生。
　　没有人看得到她。四周很静。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依然清晰。依然温热。依然有血液的流动。
　　只是倏乎地变成断掌的痕迹。
　　掌纹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手指终于在空中无力地蜷起，弯成一个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寂寞姿势。
　　世界的喧嚣一瞬间远去了。

　　樱冢的版面。大家都很喜欢。
　　凄艳也好。冷艳神伤也好。
　　这是我喜欢的字眼。
　　我喜欢的花是樱花和凤凰花。
　　同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片大片飘散的花瓣。
　　衰败末落的美。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非常华丽却空洞非常的祭奠。
　　说是盛典也不为过。
　　在那里。我听到灵魂的声音。

　　我只是一个坐在时光的尽头忧伤地寻找过去的人。
　　笑容惨然、表情破碎。
　　然而面目早已经模糊不清。

　　最近在网上看个人网站。
　　然后突兀地发现一批八十年代末出生，甚至是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做的东西。
　　同样很棒。抵触灵魂深处。
　　只是文字过于单薄。

　　我不知道他们过少的年龄能不能深刻地感受到人生的意义。
　　如果仅仅是因为考试，因为家庭，因为黑暗，而如此悲伤。
　　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因为人生才刚刚开始。
　　过早绝望。会让人丧失所有的信心。
　　而那些本该是明媚的。

　　我不能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就已经感受到世态的悲喜炎凉。
　　起码已经深陷其中。
　　可是你们是不一样的。
　　从孩子长大成人，还有一段漫长的道路要走。
　　等待你们的是更为沉重的东西，所以现在，请先不要如此悲伤。

　　如果神知道。或许也会惩罚我们的罪过。

　　第二十一个夏天。
　　我坐在这里。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的找寻。
　　2004年7月17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