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林春晓

2、第一章

　　第一章
　　我拉着箱子走向行李托运处，边走边低头检视着手上的护照和机票，突然一个小小的身体趴倒在我的脚边，我连忙停下来，是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手上抱着个布偶，
　　“小朋友，有没有摔疼，来让姐姐看看”我上前一步，想去抱起她。
　　“谢谢姐姐，我不疼，不过小Ku可能摔疼了。”谁知道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对着我笑着说，好一个粉雕玉琢小娃儿。
　　“小Ku是谁？”我正想问，因为周围没有其它人在摔倒啊，只见她对着布偶说起话来
　　“对不起哦，小Ku，疼不疼？我下次一定不跑快快啦，我会保护你的哦”她那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可爱，好想笑。
　　她一边说话，一边跑开了，然后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朝我挥挥手，我也抬起手挥了一下，说：“小心别又摔倒了哦。”看着她跑远的小小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多想捏一下她粉嫩的小脸蛋啊，真可惜了。我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有点失笑，我真的是太久没有休息了。

　　搭夜机的好处是不会看到太多拥挤的人群，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夜晚的机场人相对少很多，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我在候机室找到一个靠窗位置坐下，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新买的书，正翻开扉页，手机振动铃声响起来，难倒有人知道我出逃？心中突然冒出这个疑问，一看来电显示，是国际接入码，我呼出一口气，放心的按下接听键。
　　“亲爱的，你还在店里么？”Bella甜美的声音划破大洋彼岸的夜空，传到我的耳边
　　“没有啦，我今天提早打烊，给大家放假，没在店里，你呢，怎么还没睡？”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12点23分，她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的2点多了。
　　“我睡不着，有事想要跟你说，先别说我的，你在哪里？”她急急的问
　　“机场。”我故作平静的回答，我相信她听到这个答案一定会大叫的
　　“什么，又要上演‘生活在别处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把手机拿离耳边依然听到她的声音。穿透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嗯嗯，是的，我决定去那里走走了，你要我帮你许愿么？”
　　“真的决定去了？你最近又被伯父伯母逼去相亲了吧？可怜的孩子，你每次走投无路，就会用逃跑这一招。哎，你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啦，找个彻底的解决方法行不行啊！”
　　“我一直在找啊，可惜总无法找到，我也没辙。”
　　“什么，你哪里在找啊，自从一年多之前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那事真有伤你这么深么，值得么？”
　　“你说呢？”我不答，只是反问着。

　　“我觉得不可能啦，当初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挺着肚子来店里找你的那天，你就已经跟他彻底了断了么，一个欺骗你的人，你说不再值得你留恋的，不是么？”
　　“对啊，我是这样说的，我也是这样做的啊，那天我跟他说了，我允许有人走进我生命，但是，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生命中进进出出之后，我就请他离开我的生活，我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情，不尊重爱情的男人，就更免谈了。”我淡淡的说，一丝伤痛依然划过我的眼眸深处，原来时隔这么长的时间，再说起，依然感觉到伤害和背叛的疼痛，只是我相信，有一天，爱和伤痛都会败给岁月的。
　　“那你为什么要抗拒相亲呢，为什么不肯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一段新的开心呢？”她继续追问。
　　“我只是还没有遇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已，跟相亲或接受新感情与否无关，我只想遇到我的亚当而已。小姐，懂了吧？”

　　“哇，你又来了，你真以为你是亚当身上那根失落的肋骨啊？你的亚当总有一天会找到你啊？上帝，你还真是浪漫得无可救药，救命啊”我猜她一定在抚额加跺脚了。
　　“好了好了，别在说我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大小姐你今夜成为悉尼不眠人了？”
　　“呃。。。。我有一件事情，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大卫，他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我要结婚了！哇，兴奋吧，我哭了当时，你可别哭啊，那里可是机场啊。”
　　“你什么时候看我想哭的时候，还挑地方的，四年前你去澳洲，我不也在机场哭得唏哩哗啦，仪态尽失，还被一群猪朋取笑至今。不说这个，你真决定要结婚了，这叫作守得云开见月明么？哇哇，当初你的选择，没错，对么？”
　　“嗯嗯，没错，过程很艰辛，但是，坚持下来，就走到今天了。”她声音里带着哽咽。
　　“Bella，我真的很为你开心，我等下要哭一下，好久没有哭了啦，是高兴的眼泪，你放心。”
　　“丫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没关系，你就尽情哭好了，反正变成熊猫我也看不到。但是记得，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做我伴娘，否则，我回国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不放过你哦。”
　　“你威胁我啊，我从小就被你吓大的，你说我会怕吗？哈哈。。。”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就知道一定要告诉你，我才能睡得着，你明天去到那边，要给我电话，或者EMAIL，我去睡了，平安。抱抱。”

　　放下手机，我只觉得有很多感觉在心头翻涌，我嘴角噙着笑，但是眼框内却一阵发热，有液体涌动的感觉。真好，终于有泪水可以滋润那干枯的眼角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这是我一直在追寻的答案。总觉得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什么，很向往未来的日子，希望与现在不同。这是我水瓶座爱天马行空的天性决定的吧。我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的思绪开始飘向遥远的昨天。

　　Bella是我大学里很要好的闺密，当年我们一起憧憬明天的生活，度过了那青葱岁月。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跨国公司找了个翻译的工作，经常有陪上司出访他国的机会。在大都市里，她和许多白领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周六，日双休，去跳跳操，或三五知己去喝喝茶，聊聊天，甚至和朋友自驾车远足。。。。生活是过得很有滋有味的。但两年之后，她放下一切，辞职去了澳洲，临行前，她说：“这样的生活一成不变，太沉闷了，我不想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后悔，才想去改变，我要趁自己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在阳光灿烂的十月，她走了，孤身一人飞向那陌生的国度，开始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本来的生活，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很好的了，但她却认为还有更好的。Why？因为生活在别处吧！别处的生活一定会更好吗？没人知道。但不试过又有谁会给你答案呢？
　　这几年，Bella的消息断断续续的：她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她在市区找到了房子。。。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她买了一部二手车，为的是上班方便。。。她开着车子，利用周末去游览周围的城镇。。。她又搬了几次家，因为房东不好相处。。。。我一直都分享着她异国生活的点滴，正如她分享着我的生活一样，开心和悲伤的，我们一路走来，虽然相隔遥远，但天涯咫尺，仿佛没有远离过。现在她要结婚了，我突然有点流泪的冲动，那是因为我知道她是多么坚强的走过人生每段路，一直走到今天，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听到她开心的声音，很为她高兴。

　　想到Bella，我又想到椴子，当年读书的时候，她有一个很远大的梦想，希望有一天能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有大大的房子，一个漂亮的花园，微风吹起的时候，她可以坐在园子里的那棵大树下的秋千上，让风把淡紫色的裙裾吹得好高好高，笑声飘得好远好远。。。。。当年我们听她描述的时候，都觉得超美的，现在想起，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和我们的笑声，随风飘向远方。但是，当时椴子有个相恋几年的男友，但她知道他没有能力帮她实现她的梦想，但堆积的情感也不是说放手就放手的。所以，她总是处于理想与现实的煎熬中，生活的苦涩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我们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后来，她在网上认识了正在日本留学的A君，她便像飞蛾义无反顾的扑向那火。。。因为她在A君身上仿佛看到了梦想的影子。那段日子，我们都觉得她着魔了一般，每天花很多时间泡在网上，似乎一日不见，便如剜去心头的大肉般痛苦。她也觉得仿佛抓住了梦想的尾巴。。。男友觉察到了她的冷落，不停的追问，终于在一个雨天的傍晚，久候她回心转意的男友见无法挽回，提出了分手。当看着她曾深爱过的男人渐渐消失在雨幕里，她的泪水也无声的划落，她自己也许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吧，只知道那天她出现在我面前是恍如失魂般落魄。她抱着我哭了一夜知道天明，当时的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后来，A君终于提出了要她等两年，然后跟他到英国去读书的要求。据说A君在日本的生活很清苦，每天都要很辛苦的打工，然后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报告，所以，不希望她到日本去。。。事情发生得太快，仿佛不是真的。网络上的一切是真的吗？从没见过面的两人真的可以走到一起吗？她的梦真的可以实现吗？真的会有幸福吗？。。。。这一切又令椴子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特别这时又传出，前男友有了谈婚论嫁的消息，仿佛是晴天霹雳，这也让她重新思考，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怎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生活要怎么过呢？。。。一个午后，她终于决定约前男友出来见面。。。
　　现在的椴子，已经和前男友结婚了，而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每天的日子也过得还很不错的。有时候我们聊天，她说，有时候午夜梦回之时，那裙裾飘飞的秋千还是会如梦来，但人总是要活在现实里的。。。

　　生活中有太多的选择，有太多的幻想，有太多的诱惑，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有太多的无奈。。还有太多太多的意外。。。生活就像是巧克力盒子，打开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对于我，生活在别处，每过一段日子，我总爱旅行，去寻找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而我的故事。。。想着想着，我只觉得脸颊上有湿热的感觉，终于还是流泪了，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还是忍不住了。
　　“姐姐，你怎么哭哭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我用手擦擦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方深蓝的格子手帕伸在我的眼前，而那拿着手帕的天使就是刚才跌倒在我身前的小女孩。
　　“给手帕你擦擦哦，老师说，不能用手擦眼睛哦，脏脏的，眼睛会生病哦。”
　　听着她天真急切的言语，我伸手接下她的手帕，擦了一下脸和眼睛，她望着我笑了。
　　“谢谢你，小妹妹，你真乖，等姐姐洗干净手帕再还给你啊。”
　　“没有关系，那是爸爸的手帕。”她边说边指向不远的地方
　　我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人从腿上的手提电脑上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
　　我顿时觉得脸上一阵潮红，觉得很出糗。居然被一个大男人和小孩子发现我在哭，而且还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了别人的手帕。
　　“呃。。。先生，谢谢，您的女孩很乖。。。呃。。手帕我以后再还给您。。。”我结结巴巴的说着，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连忙翻找包包，拿出笔和纸，写下我的地址和电话，然后，我走过去，递给这眼睛带笑的男人，如果你方便，可以留下您的地址么？等我把手帕洗好，在送回给您。真的很谢谢。”

　　他没有接过我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低声说，“不用太客气，举手之劳，手帕你可以留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我马上说：“不，不，还是要还的，我怎么可以拿您的手帕，请您拿着我的地址，有空带着您女儿到我店里来吧，我想请你们吃蛋糕。”
　　“哇，蛋糕耶，我好喜欢哦，爸爸，等我们回来一起去好不好。”小女孩晶亮的眼睛听到蛋糕二字仿佛在发光。
　　“嗯嗯，姐姐店里的蛋糕很好吃哦，你如果要了来，先给我打电话，我亲手给你做很大的，好么？”我低头对小女孩说。
　　“好耶，爸爸我要去，我想吃姐姐做的蛋糕。”小女孩嚷起来。
　　“好好好，对不起，我不怎么懂得教孩子，让你见笑了。”他摇摇头笑着，眼睛却一直不离开女儿那天真的小脸。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爱她，而且她也很懂事很乖啊，超可爱的啊。”
　　“爱她是件很自然、很简单的事，可是管教起来却常不得要领。”
　　“她妈妈呢，女孩子应该会很听妈妈的话。。。”
　　突然一阵寂静，我好像说错话，他和小女孩脸上都顿时没有了笑容了。
　　“我没有妈妈。。。她。。。”小女孩低声说。
　　“晴萱。。。”男人出声阻止了她没说完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顿时觉得很尴尬，连声道歉。
　　一阵沉默在我们三个人中间蔓延开来。

　　这时，广播突然响起来：开往布拉格的B47航班准备登机，请旅客们携带好自己的。。。
　　我暗中喘了口气，感谢上天帮助了我，让我可以脱离这个困境。
　　“我得登机了，这位先生，请一定记得来我们店里哦。。。晴萱，对么，你好乖，姐姐，等你来哦。我要走了，再见！”
　　“姐姐，一会见哦”晴萱大声说。
　　我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包包，快步走向登机口，仿佛后面有人追着我似的。也来不及思考晴萱的话。因为我的心已经飞到遥远的捷克斯洛伐克了。

　　布拉格，我终于可以起飞啦！许愿墙，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