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四十三）》袖剑飞吟

1、狐狸驰赴穴

　　七八寸高的小人骑着小马，火烧屁股似地从林子里箭一样地冲出来，擦过了懒洋洋的护军脚边，一路前冲，连回头都不敢回。

　　在这一人一马后头，一道白色的光穷追不舍，卷了一地落叶砂石打着旋儿，同样从护军脚边一掠而过，只不知为什么，那几名护军盯着地上打着旋儿的落叶砂石看着道“奇哉怪也”，却对方才从脚面上掠过去的白色光影视若无睹。

　　一逃一追，说时迟那时快，小人小马已到了中央那座高大坟茔前头，也不知道是被追得太急了连路也来不及看，竟还向前冲，居然被它直直撞进了坟中去，追过来的那道白光只差它一步，同样一头撞进去——这一前一后居然都不闻半点声响，待白光没入坟中，坟茔外壁居然瞧着没有半点损坏，这一处，又回复了原先寂寂无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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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你再跑！”

　　白光冲入坟中，其势不减，光中又响起女声怒喝，怒喝声中那道白光倏地扩大，眨眼间便铺满了宏大地宫的金砖地面，小人小马本就只先它一步，白光一展，它就被光的边缘撞飞出去，吱哇乱叫地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啪地一声摔落在地宫末端的硕大棺椁上。

　　小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哼哼唧唧地往起爬，才爬起来一点，就又被一只爪子重新按倒在椁盖上，那道白光——有着九条美丽长尾的白狐狸带着狐狸家族惯常有的奸诈笑容笑眯眯看着它：“跑呀，跑呀，你有本事再跑呀？”

　　它爪子正卡在小人脖子上，小人被它掐得几乎气都要透不过来，哪里还能“再跑”，那匹小马好容易翻身起来，瞧着狐狸正盯着小人不放，偷偷摸摸地想溜，才走得一步，就被狐狸一条尾巴拍下来，几乎被拍成张纸，悲嘶尚未完，又被那条尾巴卷了起来，啪的一声丢到了小人旁边，再被狐狸另一只前爪按定。

　　“让你们跑！现在跑不了了吧！”狐狸掐了它们一会儿，看看人马都实在是半死不活了，于是放开了爪子，从空中变出来一条绳子，把人和马捆在了一处，好好地打了十来个结才罢休，又在棺椁上立起来，向四周环视一圈。

　　坟中本来是极暗的，那些百年灯千年烛，其实地宫闭合不久便渐渐熄灭，这时能将地宫环境看得清楚，还是靠白狐自身带着的光芒照亮。它看过一回，又从头再看一回，又低了头去看脚下踩着的硕大棺椁，极其真心诚意地感慨：“喵的，人类可真有钱！”说着又再环顾了四周一遍，就在棺椁上坐下来，呆一会，抬了后爪去挠挠耳朵，九条大尾巴轮番地拍打了一轮椁盖，像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地宫咳嗽了一声：“好了，本狐决定，以后这地方就是本狐的了！”

　　这么说了，它又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再度低下头去看脚下踩的棺椁，终于还是从上头跳下来，人立了来和棺椁比比高度，再度咳嗽了一声：“唔，说不定里头有什么有助于本狐修行的法宝呢，打开看看——”

　　白狐说干就干，把捆好了的小人小马丢到了一边，跃起到半空中一个旋身，九条长尾铺展开一片白光，推向棺椁，无声无息间，巨大而沉重的椁盖，椁内的金棺棺盖都自行移开、飞出，落到一边地上。白狐欢欢喜喜扑向开启了的金棺里头，凑近了棺中那具腐尽了皮肉的枯骨，仔细端详了一番，有点无趣地移开了目光，再用爪子去钩一钩枯骨身上那件华丽的金丝敛衣，还是觉得没什么太大意思，又将目光重新移到枕上那只髑髅上头，过一会儿，又伸出了一只前爪，去拨弄那颗髑髅旁边摆着的一只锦囊。

　　那只锦囊做工精美，要是给识货的人验看，必定会说是宫中上用的物品，然而再精美的物品，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在无声流逝的岁月中朽坏了，表面上看着还是完好无损的，只白狐伸爪过去，才一触上，还没拨弄，便丝丝缕缕地散了开来，连同里头盛着的物件，一同散落成了再也分辨不出来的朽物——

　　锦囊散开了，白狐也收了爪飞快地向后跳出好长一段。它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从它前爪碰触到锦囊的那一刻起，在地宫停滞了许久的空气中慢慢逸散开来，良久，才慢慢地沉下去。

　　“……不会是锦囊成精了吧。”它不那么肯定地说，再去看一眼那具尸骨，很有点不放心地从棺里跳出来，故技重施地把棺椁的盖子都盖回去，为了确保没问题，还特地蹦上去从头到尾跳着用力踩了踩，这才重新跳回地面上，打了个旋儿，变成了个红衣双环的小丫头，一边过去捡自己丢到一旁的“战利品”，一边嘀咕着应该如何布置这个地宫，如何处理这个看起来不那么好玩的棺材，如何……

　　“鬼呀！”

　　可怜的肉芝被惊骇之极的胜利者甩了出去，撞在地宫墙壁上又跌下来，摔了个发昏章第十一。

　　红衣的小丫头在尖叫之后立刻以不属于人类的速度窜上了那具棺椁，随后又因为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什么再度蹦下来，一边仍旧尖叫个不休：“鬼不可以随便出来吓唬人的！回去回去回去！”

　　“这是本府的墓，你要本府回哪里去？”

　　“回地府呀！鬼不投胎是不对的！你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还不投胎！这样是绝对不对的！”红衣小丫头开始以那只突然出现的据说是墓主的鬼为中心点，以三丈为半径不停地绕圈兼尖叫，直到嗓子支撑不住才停下来，继续怒冲冲瞪着那只鬼：“喂——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该走的是你。”

　　“……啥？啥！我走？去哪？”

　　“那跟本府无关。”

　　“喂——做鬼怎么可以这样？我刚从青丘之国到这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这儿这么大，就算是你的墓吧，就算你之前没投胎现在想投也没办法只能呆在这儿吧，你一只鬼也住不了吧？何必这么小器呢？就算不肯分一半，分个三分之一也可以吧……”

　　“本府不喜欢聒噪的人，或者妖。”

　　小丫头更为火大地双手叉了腰：“啊喂！你以为本狐会真怕了你这么个一百多年的死……鬼……”她吼到一半便在那只一百多年的死鬼的注视下气势减弱，最后两个字几乎都无声无息了，过一会儿，才又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换了张笑脸：“哎，要不是你出来得太莫名吓到了我我也不会这么聒噪嘛，其实我也是很不喜欢聒噪的人和物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很愉快地做邻居的，大不了我住前面那一半，不跟你抢这边啦——喂，不要这样总板着脸嘛，笑一个看看好不好，其实我也不会白住你的地方的，那边那个肉芝就当见面礼送你了，我从青丘之国带过来的哦，你要拿它当宠物或者吃了它都可以……”

　　肉芝才清醒过来，乍听到这么一声，又朝那边正对话的一妖一鬼看过去，当场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