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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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灯火通明，殿外滴水成冰，他斜倚在床头，恬淡而安静，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他，肯定会以为他就是传说中可爱而无害的HELLO KITTY。目光不复凌厉，随意涣散在屋子里，更漏的刻度显示已近三更，榻前齐整整乌泱泱跪了一地，脑袋低垂，只不见那脸上的神情究竟是悲是喜。他仿佛正在出席自己的葬礼。
“都起来吧。”声音微弱却也坚定。
“臣无能，愿追随陛下而去！”
“臣等无能，愿追随陛下而去！”
他嗤笑一声。无聊的把戏！他得到了全天下的景仰奉承，即便亦真亦假，仍是他一辈子的重心，此时，却成了最不需要的东西。
“加官进爵自有新君。都出去！”他命令，不容抗拒。
朝臣带着新的期许一一恭身退却，犹如戏终人散，繁华褪尽。
凝起最后一分心神，审视由生至死的点滴，是功是过都留待后人评说吧，朕问心无愧。思绪辗转间，一道身影蓦然翻飞，他的胸口攸地一窒。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天子大婚，普天同庆，立后大典上他让她摆足威仪。
红烛飘艳，浪漫旖旎，她绝俏的小脸上闪着纯真羞涩却足以摄人心魄的光芒，他俯身亲吻，她闭上眼睛，未曾见到他眼底那浓得抹不开的仇恨与戾气。他不想碰她，但他知道身不由已，于是他狠狠地要了她，直到她被疼痛折磨得弓起身体。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生出了怜惜，将她轻拥入怀，仿佛回到了那个池塘，碧波连天的季节，两个生涩拥抱在一起的娇小身躯。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十二岁，他们共同拥有着彼此十二年的记忆。
她喜诗书，羡慕江南女子的温婉、小桥流水人家共那别样红的映日荷花。他央了父皇，命江南的能工巧匠在宫中秘密凿出一亩荷塘。
他仔细地牵着她，他似乎比她更紧张，手心沁出了薄薄的汗。他用轻颤的手指解开蒙在她眼上的轻纱，她惊呼，转身扑进他怀里，洋溢了满心满眼的幸福。
两具小身体第一次以非玩耍的姿态正正经经拥抱在一起，有些东西，宛如日出东方，喷薄欲出。
十六岁，父皇驾崩，他登基为王，她凤倾天下，自然，完满。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虽是富贵天家，也未尝没有情深意重。纵然新立为王，根基未稳，幸好还有你在身旁，给朕鼓励。朝中两派倾轧争斗愈演愈烈，让他们斗去吧，只要有你，此生足矣。伊人娇笑：“不论富庶，惟愿一生伴你左右。”“傻丫头，就连老天也不能拆散我们！”
天意，岂容妄自揣测。
来得那样突然，那样措手不及。她的家族很快在争斗中落败，当他还在对朝臣撰拟的“废后”诏书拒死抗争时，小太监已经抱来了她“自谥”后冰凉的尸体。
他们为他选定了新的皇后，她和她身后的庞大势力看上了皇后那个位子，于是，他的她便成了牺牲品。
他咬牙隐忍，给她无边的恩宠，蛊惑人心。宫闱的争斗不输朝堂，她很快成为众矢之的，连同腹中的胎儿。看着她失去孩子后哭得柔肠寸断梨花带雨，他的心里只有澎湃的快意。他忘了，那也是他的骨肉，不，他没忘，只是他从来不愿承认而已。
他给她泛滥的爱与温柔，天下人眼中的他，几乎欲将整颗心剜出捧到她的手心。但是，对于她失子的原因，却只字不提，宫人从此便抱上了侥幸心理。于是，她的第二胎保不住也在所难免。她终身无嗣，这并不是她最终的结局，他要她更惨，更惨……
不需要再忍了！他暗藏锋芒，积蓄力量，仅仅两年，便将她背后的势力一举荡平！他终于站上了权力巅峰，终于有能力保护所爱的人，可是，他的爱人早已故去！再也没有人需要他的保护！他被掏空的心已经被另一种东西填满，那就是仇恨啊！
她的整个家族瞬间倾覆，她却未受波及，只因他用有力的臂膀搀扶住她，给她享不尽的荣宠。这足以令很多人嫉妒得发狂了，她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他仍然会在祖制规定的日子歇在她的屋里，却再也不碰她。他与她的侍女在她的大床上抵死缠绵，他知道一帘之外的她在听，一声声的呻吟如同冰棱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咬住被子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泪痕纵横交错地在她娇俏的脸庞上，凝结，干涸，他很开心。绝望，无边的绝望，你享受了多少荣宠，便要品尝同等的绝望。
侍女喜诞麟儿，圣旨下，侍女晋为妃子，大喜过望之际，孩子却归皇后抚养。试问天下间哪个女人堪承夺子之恨？他嘴角微翘，像小时候走对了一步精妙的棋那样。
他的良苦用心，她终于明了。欣欣然接受，不悲不喜，不焦不躁。只是将其视为已出，周全照拂。
“只要能如你所愿，我配合便是”。她的心，早已遗失在洞房花烛夜他疼惜的怀抱。他，不会知道。
人前，她仍是盛宠不衰、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实则，却是一座孤立无援的江心小岛，随时准备着承受被汹涌的嫉妒与仇恨淹没的命运。她居住着宫中最华美的殿堂，却得不到一丝的欢愉。她的侍女，早已换成家族的政敌，堂堂国母，受尽欺凌。她的九族，早已化作亡魂。在这个布满阴谋的漩涡里，失去了权力的支撑，没有他的庇护，就连品级最低的才人也可以对她肆意谩骂，间或一两回掌掴，她也默默受了，并不作声。
至少，人前，她仍是皇后娘娘。除夕之夜，她与他端坐上首，他体贴地为她布菜，替她饮下杯中剩余的半盏酒；上元佳节，她与他并立于城楼接受万民朝拜，他环过她的肩头。不过是做戏，也已足够。她要的不多，只为人前那一刹的温情！
昔日麟儿渐渐长大，同时，宫中流言四起，人人都道皇后是如何强夺了侍女新生的婴孩，加之亲生母亲的如诉如泣，孩子渐渐憎恶皇后当年将一对母子狠心分离，养育之情分崩离析。她唯一仅有的爱也被生生拉扯进仇恨的国度里。
看哪，朕布署得多么精妙，即使朕死了，还会有朕的儿子继续折磨你，直到你受尽凌辱死去！他差点要笑出声了，眼中却渐渐滚出清冽的液体。
人人都想她死，她为什么不去死？她的出身、她的尊严怎会容忍她苟活于世？一切的一切都被夺走，她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她怎么不死？即便睿智如他也愚笨地忽略了这个问题。他只当她就该生生地接受他的惩罚，理所当然。于是，她便为他活下去，受尽凌辱，理所当然。在油尽灯枯的一刻，他终于了然，原来我这一生愧对的，是你！
他挣扎着吩咐下去：“宣皇后”。
小太监声音颤抖回禀：“皇上病情泄露，皇后已自谥。”
她知道他活不过今晚，便先他而去。她活着，只为承受他的惩罚，他需要，她便活着，如今他要死去，她的存在不再有意义！
“带她来！”
她躺在他身侧，毫无生气。她浑身冰冷，一如那年的她。她蜷缩着身体，一如那年的，她。
他怜惜地将她拥进怀里。
“不让我有机会说对不起，是你给我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惩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