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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钻进了漂流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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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钻进了漂流瓶
Part 1
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那像是天使的召唤。我仿佛听到它在喊:小楠啊,快点上来,快点上来啊。那声音轻柔而又迟缓,像是微风细腻地抚摸着我的两颊,完全不像他们描述的烦躁的发动声,我感觉很舒服啊。
就这样,我踏上了去山东的火车。
记得曾经幻想过倚在火车座椅上,头趴在窗外,树影婆娑透过阳光打在脸上,黑影一块块遮住了微笑的脸。风从耳边系着铃铛跑过,呼啦啦像孩子的笑声,刘海轻轻随风飞扬,即使发型乱了什么的也不在意。然后累了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就抱着双腿,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寻找片刻的清静。就像梁静茹《会呼吸的痛》MV里的一模一样。
那样的日子。
经常会出现在梦里,循环往复。
但是,竟然真的发生了。不知怎的,原本清静的舒适的温馨的暖暖的感觉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的担忧的害怕的恐惧的感觉却像喷泉,一直不停地往我心头上最柔软的地方涌射。
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呢。
应该还在睡觉吧。
如果真的发现我不在了,应该会急的大叫然后哭着到处找我吧。
这样的话真是无法安心旅行呢。
歉意催发的泪水像决堤的的江流,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上眼角。我用手背用力地抹,却仍然赶不上他们低落的速度,倾盆而下,不久,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买的是张卧铺票,一个车包厢有四张床,加上我里面正好两男两女。一个是一个农民打扮的大叔,床下大包小包的,还有很多磨破了的麻袋。另一个男的是个文质彬彬学生样的年轻人,总是抱着自己的画夹,偶尔看看窗外然后再再画板上涂抹几笔,不爱做声。我上铺的是个大娘,热情好客,总是把瓜子什么的分给我吃,来来去去便也搭个上了,算是途中的一个伴吧。
“一看你就是个学生吧。”大娘的上铺不好上,她便坐在我的下铺跟我聊天。大娘从她兜里抓了一大把瓜子放我手中,“多大了啊?”
“16了。”
“哎哟,跟我孩子差不多大,上高二了吧。”
我笑笑:“对,我正好高二。”
她突然啐了一口,把瓜子皮都差点吐到床对面的大叔那了。
“哎呀,快考大学了还出去乱跑,我家里那小祖宗也跟你一样上高二。本来这次回老家他姥姥让我一定带他回来,但是快考试了我就让他在家里学习,我自个儿回老家。”她从手中抓起一粒瓜子,门牙磕着瓜子,像是把瓜子拿闸刀从中间劈开。“你这次出来是学校有活动?”
我摇摇头,忙不迭地说:“自己想来的,好久之前就想来爬泰山了。”
“哎呀,这一道可远了去了。自个儿一个人要注意啊,回来再被人偷了包袱。”大娘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钱啥的要放在深的地方,不然容易被人偷了去,尤其是那些穷了咯噔的农民工。”说完,还往对面下铺大叔那瞅了瞅。
大叔低头深深地嘬了下烟,没有说话。
整个车厢有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只有上铺传来的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一直徘徊在空气中。仿佛铅笔味堵在我的喉咙处,痒痒的,让我欲言又止。
“你们干什么?”刚从厕所回来我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少年攥着大娘有些红印的手腕,大娘手里拿着我的黑色钱包。。
他们突然听到开门声以及我歇斯底里的吼叫,然后大家手里的动作都停止了。
不过很快少年回过神,从大娘手里摘下钱包,递到我眼前:“那边的大婶想偷你钱包。”
然后我望着大娘,眼睛咄咄逼人丝毫不退缩。
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眼睛又偷偷溜到我手上那只钱包。“我也不是故意的,孩子上学学费这么贵。”“啪嗒”一声,她突然跪倒在地,“孩子你可千万别报警啊,我家孩儿还得靠我养活了,他快考大学了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他啊。你就行行好行行好吧……”一边说一边跪着向我靠近,拽着我的裤腿,拼命地拽。
我突然想到我妈了,那个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我妈,那个为我家柴米油盐辛劳了二十年的我妈。
看着她声嘶力竭地哭泣,忽然眼角也有些湿润了,有种强大的如同暖流般的东西轻轻划过我的眼,湿润了我一直干涩缺乏滋润的眼角,像迈过无尽的麦田最后终于折服的甘露。带来的温暖,无尽透明的温暖。
我扒开她抓的死死的手,走到床铺边,把钱包埋进包的最深处。
也许是心的最深处。
然后我偏了偏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也没有,对吧。”
“对对对!”大娘从地上连忙爬起,又从包里掏了捧瓜子给我,“什么都没有。”然后扭过头,“来来小伙子,你也吃点。”
“啊,那个……”少年跟我在同一站下的车,我从后面拍拍他的后背,“谢谢你了,刚才要不是你……”
“哦。出门一点警备心都没有。”他没停下,继续向前走。
我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只能跟他后面走了一段距离,看着他的画夹带摩擦羽绒服发出“吱吱”响声。
“那个,请问怎么到泰山?”我终于鼓起勇气拉拉他的画夹带。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冷笑了下:“现在都下午了,你打算夜爬泰山,胆子真大。”
我以为他是担心我弱不禁风,就凑到他眼前比了比我的胳膊,“看,我强壮的很,而且还会跆拳道呢。”发现他还挺矮的,就比我高一点。
他又轻蔑地笑了下,从压根里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你是男人。”
我“哐”地朝他小腿踹了下。
Part 2
昨天看天色已晚,我便到快捷酒店住了下来,打算今天再去爬泰山。
可是谁知上天造化弄人,山东迎来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看着街上对这场雪盼望已久的人们,各个脸上挂着兴奋的笑脸,只有我在这攥着拳头,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恨得牙痒。
又要在这待上两天了,翻着钱包里的两千块钱,也不知这钱到底够不够我撑到回家。
我踏出酒店大门,打算去周围买点便宜吃的解决午饭问题。忽然发现前边有个男生的身影特别熟悉。
“喂,那个谁……”我伸着手想要招呼前面的那个人停下,但是他好像看不到。
他慢慢地转过身,像上次一样以一种懒懒的姿态,“我不叫喂也不叫谁。”
“对不起对不起。”这人真较真。
“我叫顾峰。”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忽然明白,所以又补了句,“哦。我叫赵楠。”
然后他又继续向前走,也不管我有没有反应过来,我快步追上他,“这雪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呢?”“你还要去爬泰山吗?那你得等一星期了,要等雪花了之后才能爬吧。”
看来是去不了泰山了,辛辛苦苦走了这一道,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心中的巨大失望油然而生。也许背着家里人出来这本身就是个错误,现在只不过错误的后果提前降临。
“你是没钱了吧?”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如果想打短工,我家旁边的饭馆正招刷盘子的。”
“那他包吃包住么?”我比较在意这种花销问题。
他又冷笑了下,轻蔑地盯着我:“你可真是没出过远门啊,想的也太美了。”
“啊?那怎么办。”我叹了口气,要住酒店这种贵死了的东西,我需要打多少工啊。
“你要不跟我挤挤,我那虽不富裕,但是地方总是有的。饭你可以吃我的方便面。但是你必须每天付钱,当然不会比酒店贵。怎么样?”
我抬头看了看,忽然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教又上来了,忽然妈妈经常在耳边唠叨的“女孩子要注意啊”的话又浮上心头。但是想到了泰山豪迈壮阔的场景,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应声道:“好。”
然后我就真的搬到他家了。
我把东西搬到楼上,一进门就对他卧室里的那张席梦思床产生好感,一边冒着口水一边张开双臂打算把自己狠狠摔到床上。然后他就真的狠狠地把我从床上无情地踢下去了。
我可悲地住上了,那张软软呼呼地沙发。呵呵,质量取决于价格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而真正可悲的是,我竟然不可自拔地喜欢并习惯了这种生活。我真是堕落了。
当然,那颗去爬泰山的小小心愿还是一直没有搁下,也更加坚定了我留下来的信念。
一日,我刚从打工的饭馆出来,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伸出手打招呼,可是手摆到一半就发现他望向我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几个男生,小混混模样的人。他是在让我走?
但是我没有走,反而走了几步向他靠近。
顾峰从口袋慢慢摸出了钱包,从钱包中抽出几张钱。那个为首的混混一把抢过,大概数了数,估计觉得不够,然后开始抢他的钱包,有两个混混用手绑着顾峰,其他几个翻着他的书包,碍事的画就被他们无情的扔到地上,然后再踩过去。
风沙裹挟着画纸从泥泞的雪地一边滚到另一边,伤痕累累。像极了顾峰的那颗心。
顾峰挣扎着眼瞪得大大的,像从心底最深处淌过的血液聚集到瞳孔,眼球布满了血丝。他胡乱地挥舞着拳头想要去捡,但是无济于事,无论如何挣扎,他根本逃不出去。
也不知我哪里那么大勇气,冲过去给了那个混混头儿一脚,踢得也不轻,毕竟我也是练过跆拳道的人。混混头痛地“吸溜”了一声,然后醒过味来想给我一拳,我轻易地躲过去。然后飞快奔向顾峰,我冲着绑着他的两个混混狠狠地给了两个左勾拳,两个强壮的小混混竟然轻易被我揍到地上。他们就那样倒在雪地上,嘴角溢出的血喷到雪上慢慢渗下去,也渗到我一直压抑的心上,许久没有的快感。
嘿嘿,最近力气见长,竟然那么轻易地打到了三个男人。
正当我还沾沾自喜时,顾峰突然拉起我大喊一声“快跑”,我就随着他开始健步如飞地躲避那些小混混。
周围的雪花随着风纷纷扬扬地飘到我的脸上,有些冷,但是从顾峰手上传来的温度却一直延伸到心底最深处,甚至我想,那样一直跑下去,也好。
当然,我们没有一直跑下去,因为总会有精疲力竭的那一刻。过了许久,我们终于甩开了那帮烦人的家伙。
“喂,我不是冲你使眼色让你快点走嘛。你没看到啊!你傻啊!”顾峰“呼哧呼哧”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斥责我。
“我不救你谁救你啊,就看着你被人欺负啊。”我转过头,看着天边接近橙色的黄昏裹挟着的大片云朵,鸟叫声突兀地撕裂着晨昏梦影,带着嘈杂的叫声挟持而过。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背包。
“那些画……没事吧?”我偏过头直视他的眼睛。
“没事的,画没了可以再画。”他避过我的眼神,慌张地寻找一个角落好让他的目光可以停驻,但是我永远不会忘了他锋利而又刺耳的声嘶力竭,不会忘了他在心中久久回荡的呐喊。所以我会直视他的眼神,把他逼到一个绝路,只是希望顾峰不要再掩饰自己的痛苦。但是显然,我还不足够有力量不足以走进他的心房,即使是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这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灯光照耀的影子连在一起却显得那么甜蜜,尽管沾满哀鸣的腔调。
Part 3
明媚的晨光从窗帘的罅隙间渗出,驱走了头顶的丝丝困意,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外面被雪覆盖的洁白世界,像一所巨大的宫殿,把周遭嘈杂的喧嚣全都席卷过去,只留下银装素裹的安静停留驻足。日光被雪一粒粒的反射出去,打在墙壁上,挂在树梢上,撞在玻璃上,风光旖旎。
晨光也偷偷地落在酣睡着的顾峰的脸上,不过他似乎睡得很沉没有感觉。
我撸下了手肘上的袖口,手指尖还不时弥漫着洗洁精的芳香。我抬起头,正对上门外背着画夹的顾峰的眼。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有些微的弯曲,然后他扬起手,微笑着冲我摆了摆。
“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他依旧两眼直视前方目不转睛,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报恩。”
我“扑哧“一下笑了,重重地在他肩膀拍了两下,“要不就把房费免了吧?”
他甩开我的手,一副“想得美”的模样大步向前走着,不再理我。
“等等我……”我连忙跟过去。
天还没晚到路灯亮的地步,本该有些黑的,但是下的这场雪反倒起了镜子的作用。反射着黄昏时仅剩的那点余光,便足以把世界照亮。
我撸过汽车车窗前的一片厚实的雪,又紧紧捏了几下,把它攒成一个球。我把它投掷出去,看它抛物线般完美地坠落在顾峰的脖颈。然后看顾峰黑着脸转过头,摸着脖子后面那团湿湿的冰凉的东西怒爆青筋。
他也胡过了一大片,弄个不输给我的雪球重重地砸在我的脸上。
“看招。”我不服输地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武器”,等待时机向他扔过去,看他如何在额头上增添一个又一个的青筋。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消失,带走这最后的光彩,雪也变得不那么晶莹剔透,光线逐渐隐退仓促落幕。我仰起头望向硕大的苍穹,他们重归于黯淡,并与我渐行渐远。
只有顾峰砸过来的雪球带着温柔的微热浮在我的脸上,包罗着许多无法名状的情愫,步步紧逼地向我袭来,直至透过皮肤顺着血液流向内心。
“喂,看我的天马流星拳!”我大叫了声。
“你真爷们!”
“嗯,你也是真男人。”
“别废话,谁输了谁请喝饮料。”
Part 4
光阴带着翅膀呼啸而驰,慢慢归附于流转荏苒,时光就如流水,在应接不暇的憧憬与忙碌中悄悄溜走,从我刷碗的手边,从我吃饭的桌边,从他画画的铅笔尖,日复一日地走过。
我孑然地坐在沙发上,也许就是那么一个慌神间,时间便悄悄地流过,终于我明天可以踏上去泰山的火车了。
“明天我就走了。”我低着头看着有些卷了边的拖鞋,声音低沉郁悒。
他声音有些微微的停顿,不过还是吐出了“好啊”。
我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是的,我们不会有什么瓜葛,也不该有什么联系。仅仅短暂的一个星期会有什么呢,我无法弄清。像是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眼下就多了张画,顺着递过来的手望去,是顾峰有点害羞的脸和不停挠着头的的手指。
画的是朵莲花,洁白纯净像极了那天纷纷扬扬的雪花。
我接过画纸,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什么都没说,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冒着汗珠的啤酒,自顾自地喝下去。抿了几口,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未成年人不能喝。”他扬了扬手中的啤酒罐,不时还有几颗嘴角边的气泡慢慢炸开,晃晃悠悠地飘向空中。
我没搭理他,避开他的眼睛,自己去冰箱里摸索啤酒的身影。
“唉,刚看见你时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傻子。”我脸色微红,看着墙上的时钟兀自用啤酒罐把它挡住,企图去掩盖真实的时间,其实只是徒劳。
他扬起脖子睡眼稀松地望着我,直到厚重的眼皮慢慢沉下去,将我的面容归复成一个点。“你知道我刚开始遇见你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不良少年呢……”然后他干笑了两声“后来发现你根本就没这个胆。”
“你竟敢瞧不起我!”我放下手中的啤酒,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人灭口。”
“大侠饶命啊!”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叫。“那你以身相许给大侠,再给大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想我一定是醉了,什么胡话都敢说。
他把嘴慢慢凑近我的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啤酒的气泡弄的我感觉痒痒的。“大侠不是喜好旅游么,怎么会顾及这些儿女私情呢。”
屋子里弥漫着混合着浓烈气泡的荷尔蒙味道,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两点疏星,“顾峰,你愿意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Part 5
我想,我是喜欢旅游的。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至今从没出去旅行过,最远的一次离家就是学校组织的“北京动物园一日游”。妈怕我出门遇到坏人,爸怕我出去浪费钱,哥嫌我出去丢人,总之,他们总有一大堆理由反驳我。后来我打消了一个人出去的念头,跟他们商量全家结伴出去旅游。那时妈妈只会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全家四口人都出去的多少钱啊,还不如多存些钱好让你上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学费,你哥的学费。”然后就看她美美地从抽屉里抽出四张粉红色毛爷爷,又美美地看着某某网站上大减价的衣服,会心一笑。
我不禁抖抖肩膀。
这时哥就会炫耀下,扭着他的“美臀”,把寒暑假时和女朋友或者好哥们出去旅行的照片摆在我眼前。什么上海浦东油轮上的小清风,什么杭州西湖撑着油纸伞的美女,还有东北卖麻辣烫的大爷啊,等等还有很多。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的存在。
我气咕咕地回他个白眼。
寒假回来的返校日,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个假期去过的好玩的地方。女生A还在某某温泉遇到了男生B的妈妈,男生B其实就在旁边的温泉,只有一个木板之隔,听到了A和母亲的谈话,偷偷地窃笑。说着说着朋友们就会问到我,然后我两手一摊:“今年过节不出去,要去就去被窝里。依旧宅中~”然后大家哈哈一笑,女生C就说:“小楠就爱宅在家。”
男生D就拍拍我的肩膀:“可是以后上大学也是要出去啊。如果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千万别坐火车啊。火车轰隆隆的声音真的好烦人,要是倒霉可能要站七八个小时呢,腿都累疼了。”“可是火车不是便宜吗?要是路途远坐一趟飞机要好几百呢。”“那高考完的暑假我就打工,把飞机票赚出来。”
真好啊。高考么,高考完了我就可以旅行了么。
第一次这么期盼高考。
Part 6
我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惊醒了的那些回忆也大抵不过是生活的些许琐事。旁边的顾峰早已在酒精的催化下安然睡去,我翻了个身,便也轻松进入梦乡。月光照着我的半边脸,像是层密不透风的纱。
在梦中,我清新地听到了顾峰对我说:“赵楠,明天我要陪你一起去。”
Part 7
不知是我的耳朵在梦中依然如此尽忠职守,还是世间真有这奇妙的事,顾峰临时决定要去泰山上取景。然后我们乘坐着客车前往逶迤的泰山脚下,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激动。
道路有些崎岖,车身晃动得有些厉害让人有种置于云端又陡然下落的错觉,颠簸的狭小空间,我和顾峰有节奏地不时左□□斜。他不小心地倚在我的肩上,便像孩子一样羞红了脸埋下头:“对不起。”
会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改变了,在触碰的瞬间缠绕心头,连背影都有些许晃动。
看着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纷乱措置而过,而心头的思绪纠结成藤。我仿佛钻进了一支漂流瓶,在生活这片巨大的浪潮中被推搡着裹挟着混进时光的罅隙,独自,晃晃悠悠地飘零着,犹如这颠簸的汽车。我忽然想起刚刚踏上客车台阶的一霎那,似乎真的有类似海潮般的东西涌上来,咸咸的泛着海水的苦涩。原来我正是踏上了这充满未知的漂流瓶,这一钻,就真的回不去了,就真的,注定这颗心会一直漂流了。
那我漂流的目的呢?是为了证明,还是为了寻找?是为了摆脱困境,还是为了追求幸福?
便是有些微微的温湿,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猩红的眼角。
由于路途不远不久便到了,售票处人山人海仿佛要把那里包围似的,大包小包的,人头像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山尖,堆积着大家想去爬山的喜悦心情。顾峰从售票处那里挤了出来,紧紧攥着票根向我跑来,意识我去检票处那里排队。
我看着周围一圈圈不退去反而愈来愈多的人群,握着票根大步向入口走去。
与我们同行的大多是有经验的爬山者,尽管背着厚重的包袱,却还是腿脚利索地跑得很快。顾峰抬起头仰望前方漫长的山路,笔直的一望无际,像是直接通到天上似得。“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重重叹了口气,努努嘴,继续往前走。
真的,道路漫长的,真的可以走一辈子似的。我微微蹙眉,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沿途的风光无限好,尽管树木由于季节的变更早已颓圮得脱光枝叶,却还是遮不住大自然的静肃。凌冽的寒风卷着细沙拂过脸颊,丝丝寒冷接踵而至,把身体的每根血管紧紧包围。
我裹紧大衣的领口,尽量扼杀寒风从缝隙间侵入我脖颈的机会,但它们还是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
攀爬的过程中陪与我们同行的路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选择了放弃,而我们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继续向上走,一步一个脚印,带着小腿肚子上的疲惫。作为第一次来爬山的我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毅力,连那些登山者们也不免要对我们刮目相看了,甚至连我都觉得惊讶,我的体力竟然有这么大的潜力,这次的旅行真的很有价值。
一个小时……
一分钟……
一秒钟……
每一次的抬腿都要耗费很大力气,顾峰一个没站稳身子左右晃动,还好我揽住了他的手臂。豆大的汗粒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即使有这么寒冷的山风也丝毫刮走不去,我们都累了,但是每每抬头望望前面的路,心中都会有无比的喜悦,那是我们向上的动力。
终于,在我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我们终于踏在了目的地之上。疲倦一下子冲上了头顶,我们再也坚持不住,齐刷刷地瘫软在地上,成大字形排开。周围也没有人,我们便也不用顾及他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呼吸着。仿佛空气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他爬起来拿出画板,坐在我的旁边开始艺术创作,耳边回荡着“沙沙”的声音,也分不清是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还是寒风疾驶而过的声音。
我闭上眼打算享受一下这片暂时的宁静,却不小心误入梦乡。梦中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莲花在风中狂舞,堆积着成了一个人的摸样,我想要去看清,可是它们又突然纷飞而去。
待我醒来时顾峰还在一旁画画,专注的甚至都没有发现我已起身。我站起来大口呼吸了下山上稀薄的新鲜空气,如法炮制地像曾经在心底练习了一百遍的场景。山上峰峦叠起,我心波涛汹涌,忐忑地,终于要说出口了呢。
——顾峰啊,我其实挺喜欢你给我买的饮料的。
——顾峰啊,我其实挺喜欢你送我的那幅画的。
——顾峰啊,我其实挺喜欢你沉默的怪脾气的。
——顾峰啊,我其实
——挺喜欢你的。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砰砰砰地像打鼓点般,一下下打着节奏。忽然我发现,周围的山峦佛佛就是自己的心电图,波澜壮阔。
我轻轻地呢喃着:“顾峰啊,我喜欢你。”
然后我自以为满意地回过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一定会微笑地看着自己,自以为会美好的结局。全部都是自以为是。
都被自以为是掩埋了的现实啊。终于在最后粉墨登场,它站在我们所不能企及的高度,高高在上地窥探世界,独留下小小的我们,兀自地颓唐仰望它。它总能在我们失去理智时,误把错觉当感觉,误把想象当真相时为我们敲响警钟。一声声,滴答滴,重重地敲在我们胸口,直到敲碎我们所有幻想,待我们用最真实的眼神看待情情况况,便可还我们一个真实的眼光。它就是现实。
所以,当现实砸碎了一切幻想途剩下留给我的。只有那任风吹刮着不怕凋零的你的画。
我站在山峰之上,慢慢往下窥望,露出我胆小而丑陋的脑袋,瑟瑟发抖。
不曾渲染过的洁白画纸,唯存于世界黑白的这一株雪莲,在你的画纸上静静开放,以他独有的舞姿,傲然示人。只是,只有这几个字,却鲜红地印烙在我的眼眸深处。
——明明是很美丽的颜色,却是不被接受的颜色。
它们像暴风雪般,推搡着,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一下下打在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带着一把把尖锐的利器,将我的心脏从身体里抽离,万劫不复。每一个字都化为冰凌,从纸上腾空跳跃轩然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我袭来,挖空我气管下最后一丝呼吸。
顾峰,我真的累了,你到底在哪啊。
城市里万家灯火通明,温柔灯光下显现出的和睦气氛反而更有温度。只是街上有些微冷,往来的人群较为稀少,显得特别冷清,我徒步提着行李向火车站走去,拖沓着那副被掏空了的身体。
“轰隆隆……”依旧是那样亲切的声音,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呜呜地火车从我耳边急驶而过,像是在诉说什么,但是低沉沙哑听不清。接着便是刺耳的刹车声,“咣咣——吱——”。我抬着头,夜晚的火车站灯火尤为通明,像是死人临死前打在身上的灯光,残酷冷漠而又萧索。他们四散的射在车窗玻璃上,让车窗显的亮亮的,干干净净的,像是块无暇的天堂大门,反射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光芒。
但是,只要稍稍移动下,错过这个光的借位,就会发现,它是面镜子。
我站在这面镜子前,却忽然惊呆了。
我忽然觉得,其实镜子也是块天堂大门,他们只是折射的光不够强烈刺眼。但却绝对有足够警醒世人的力量,因为他们反射的光都到了自己身上,让人足以看清自己的摸样。
因为我从车窗中,看到了,那个高高瘦瘦的摸样。
高高瘦瘦。
还有一张我哥哥的脸。
火车跑动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小风,风从我脸上拂过,穿过我的头发。我却觉得那风冷得厉害,冻着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山峰上,一样的寒冷。
而我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明白了顾峰从泰山之巅上纵身而的原因。我为什么会觉得他跟自己差不多感的原因,他跟我说过的“你真爷们!”,还有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不良少年,各种各种的问题一时间迎刃而解。
只是经过的刀刃上流着血,猩红的从心脏喷涌出的血。
他到底是有多难过,在知道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男生后,他内心深处的痛楚究竟有多少,我竟没有去试着了解过他的想法。他时时刻刻与我保持着距离,可是心在狰狞地痛吧,因为毕竟还是想要去接近,他在矛盾的夹缝中究竟浑浑噩噩地待了多少个晚上。一个人究竟是有多痛恨这个世界才能义不容辞的选择死亡,包括他画纸上留下的那行字,直到现在我才真真正正地明白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很美丽的颜色,却是不被接受的颜色。
心在慢慢往下沉,远处火车传来的轰隆声夹杂着铁锈的味道钻进鼻孔经有些许血腥味,仔细感觉才发现是自己狠狠咬过的嘴唇正在慢慢地溢出鲜血。眼泪也弱弱地掉下来,带着咸咸的味道钻进了嘴角,伤口被沙的很痛,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它跟我的心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风划过脸颊吹的我每一个毛孔都不寒而栗,它们都带着顾峰的气味,顺着血液从毛细血管侵入体内,它们每时每刻提醒着我。顾峰已经走了。他永远的走了。眼泪也被风化得成了泪痕了,烙印在脸上,像是那段挥之不去的感情烙印在心底。
我的身子不听使唤开始左右晃动,头顶的疼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从远处传来的火车声越来越清晰,振聋发聩耳朵是撕裂般的疼。
我想,火车你就带我去吧。
然后,我感到千斤重的身体突然就这样轻松了,面朝地面颓然崩塌,顷刻之间之前所有的痛苦无助难过愤懑全都灰飞烟灭。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是永久的宁静我终于可以逃离了,竟然弯起嘴角笑了下。
嗯,就这样吧,就这样死掉就好了吧。
我也可以尝尝顾峰当时的心情了。
如果不是现在尝试过颓然倒下的感觉一定无法想象,当你把全身的烦恼忧愁都抛弃时会有多轻松。
顾峰啊,我要下去陪你了。
是白昼,是黑夜,是混沌的世界。风带着丝丝冷冽的寒冷从脸上摩擦过去,像是无数把刀子从皮肤细嫩的地方刮开裂痕。任何感觉都变得微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有种羽毛落在脸上毛茸茸的感觉。梦境还是现实?虚幻还是真实?我渐渐模糊的视线根本无法清晰地去分辨,但是那种温柔的感觉却像是清晨的甘露滴在眼睫毛般,轻柔舒缓。
这是真正的漂流瓶。
这是真正的,我所无法预料的世界。
漂流是为了寻找到归宿,是为了找到寄托,是为了寻找希望。但是归宿没了寄托没了希望没了,漂流又有什么意义?
Part 8
周围是一片白光,由于太过刺眼穿过眼皮,只能微微睁开眼睛。我慵懒的半睁半闭。
“你刚醒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旁边传来哥哥的粗狂嗓音。“你可不要因为今天是周日就中午十二点再起,你再不起老妈就该说我了。”
我有些错愕,事情显然有些不太正常。
“还愣着干嘛……快起!”
“哥,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我焦急地拉着他的袖子,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奇怪了。
“这几天?这几天你不都跟我们在一起吗。”哥嫌弃地甩掉我的手,“你睡傻了啊?别做梦了,快起!你小茜嫂嫂一回来找我,我刚整理好的衣服可不能被你弄脏了。”
“哦。”我应了声,可心里却无法相信,真的么,这真的只是个梦?我和哥哥并没有灵魂交换,顾峰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虚幻?
我像从前一样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但是心里一直有个无法解开的结。
“铃——”看来是小茜姐姐来了,我不太愿意叫她嫂嫂,总觉得他们没结婚而且小茜姐姐那么年轻就便宜我哥太过可惜。
“小茜姐姐。”我甜甜地叫了声。
“不是让你叫嫂嫂吗。”哥哥从卧室跑了出来,满脸的热忱。
小茜姐姐笑了下,“叫什么还不都一样。”,然后从包里掏出两张票,“你们今天可得陪我啊,喏,画展门票。”
哥哥面带桃花地接过票,“好好,我最爱看画展了,行,小楠你在家看家哈。”
“不是,那是你们俩的票,咱们三个一起去呀。”
“啊,不是吧,带个小屁孩?”哥满面愁怨地望着小茜姐姐,然后扭过头冲我使眼色。我不理会装没看见。
她抽出一张递到我手中,“反正小楠今天也没什么事,带她出去放松放松。”
哥别扭地努努嘴,“那你们去吧,我最讨厌看那个什么破画展了。”顺便还冲我嗤之以鼻一下。
小茜姐姐跑过去哄那个孩子一般的我哥,我看了看手中的门票,突然眼睛睁大,错愕中还有着那么些吃惊。
这就是命运吗?
他的思念还是传到了这里,钻进了漂流瓶,直达我心底。
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莲花。盛开的灿烂,就像此时漫上我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