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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完) ...

  •   二十二
      这个年过得并不算太愉快。
      于明三十个月了,涵涵比于明大两岁,付耀祖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和涵涵感情好,一个年里打牌玩麻将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之余只肯带了涵涵玩,小于明当然想跟着一起,一路叫着舅舅姐姐迈着小脚步追,付耀祖抱了涵涵跑得那叫一个快,给涵涵买零食,带她看稀罕,哄得她喜笑颜开,对身后或家里的于明理都不肯理。
      付红雪父母当然对此不予置评,嘴里说着大女婿第一次来过年,款待陪笑地都快要变成谄笑了,对涵涵更是千宠百爱。于光头一天到晚有大半时间在外和以前认识的人喝酒玩牌,这种事不大放在心上。只苦了付红雪,说起来于明在爷爷奶奶家也好、在于光头朋友家也好,都是被人捧在手上的,红雪一方面看着儿子可怜巴巴孤零零的心疼,一方面又不情愿跟于光头讲娘家人这么冷落自己,几乎憋出内伤。
      付红梅和丈夫似乎达成了协议,两人显得很和睦,常常一起陪了父母打麻将,输得付家父母眉开眼笑。就只剩付红雪带着两个小孩,很是无聊。不过这个时候于明倒是很高兴可以和涵涵一起玩。
      过了几天,于光头好象看出了点端倪,笑笑,出去便带了付红雪和儿子一起,让儿子和乡里其他人家的小朋友玩,付红雪也坐上了牌桌玩几圈。
      小于明颇有父亲交友之风,一旦和附近人家的小孩子玩上了,就交了好些朋友,一起玩得天翻地覆,也不眼馋付耀祖带涵涵玩了,整天笑眉笑眼地冲进冲出。这时候付红雪才算舒了口气。
      初三的时候他们照原先说好的回了于光头家。
      小孩子嘴疏,于光头母亲问在外婆家玩得开不开心啊,大家疼不疼小明啊之类,于明颠三倒四地倒也说了个清楚明白。于光头母亲便沉了脸色,对于光头说:“你好好的儿子,平白送过去看人冷眼,不心疼?人家第一次去外婆家,于明就不是了?这是什么外婆外公舅舅啊?这不就是个势利眼吗?我跟你说,你们俩以后去过年就去,年年去我都不管,于明不许再去!”说着眼眶就红了,掉了眼泪。
      于光头沉默,半天叹了口气:“只能怨自己挣不了大钱吧。”
      于光头母亲大怒:“你丈人家这是卖女儿啊?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是挣大钱的?不是我夸我儿子,你混账了多少年,这会儿也算是知道争气了,再说了,一世人安安稳稳就是个福了,眼睛只看着个钱,是好事吗?”
      付红雪正好因为儿子闹着要吃果冻回来拿,听了个尾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父母都不看重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爱惜自己?这道理她从来就懂。这些年强撑了面子,不肯承认家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使着劲儿地骗自己,一方面也是怕在婆家抬不起头。
      她不愿意听下去,抱了儿子走出去,于明说果冻呢果冻呢,她到邻近店里买了一包给他自己吃,然后坐了很久才回去。
      于光头母亲一直不太喜欢付红雪,付红雪一向比较沉默,又凡事都强争娘家好过婆家,走了极端,公婆待她再好,她也是不肯说一声谢说一声好的,面上连一点感激都不肯表露,似乎他们这么做理所当然,“我在家也是千金小姐呢”这个款硬是要摆出来给公婆看,好象这样才能得到人家看重。没有人愿意热面孔贴冷屁股,原先还想着怪可怜的,时间久了,公婆便冷了心思,觉得她不可思议。
      这些付红雪却并不自知。于光头当然更无从得知。

      二十三
      日子安安稳稳地过去。付耀祖没有再来,小于明上了正式的幼儿园,于光头借了点钱凑足把邻近的店面也租了下来,开了一个茶餐厅,他也不再天天去做私家大厨了,不过从前做过的老顾客来请,只要事前两天通知,于光头还是乐呵呵地去。人人都说,“雪明茶餐厅”东西好吃老板好人,客似云来。朋友叠朋友,于光头也认识了一些公家部门的头面朋友,这样,日子就过得相当安生。过了半年,房款还清了,还积蓄下了一点点钱。
      再过了一年,付红雪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顾不妥,要在A城买套房子和红梅住一起,有事也有个照应。红雪心想父母才五十出头,一向身子健旺,难道生病了不成?心下着急,跟于光头商量了,就回家探望。却见母亲仍然在县城卖粽子等小饮食,父亲则正央了人砍竹子卖,天天山上山下健步如飞,弟弟则天天拿了钱四处游荡,也不是完全不打工,只是做几天歇几天,就这样,母亲也相当满意了。付红雪住了几天不得要领,到付红梅家,付红梅摊摊手:还不是想给耀祖买房产?
      这回付家父母旁敲侧击的是想让付红梅丈夫送一套房子给儿子。谁叫付红梅丈夫现正在做着热得一塌糊涂的房地产公司呢?那么送一套房子给小舅子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付红梅丈夫知道了岳父母的用意,却一口回绝了,说:我可以送一套六十多平方的房子给你两老住,毕竟奉养岳家也是女婿的义务,不过要一百五十平方,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绝不会开了口子让付耀祖以为有机可乘,买小套给两老?可以,买这么大,不是明摆着给小舅子?绝对不行。
      付红梅本来孝敬娘家无有不从,这回也觉得父母实在狮子大开口,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的屋,按市价,得七八十万,也太过份了。而且丈夫也说了,自己家比付红雪家富裕得多,所以愿意独力买给岳家,只不过以后两老有什么事,付红雪家多出点力就好了。付红梅本来一向当丈夫是凯子,可着心力帮娘家,这当下年纪大了,又第二次怀了身孕,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家意识,开始觉得在丈夫的立场上实在算得上仁至义尽,便也不再替娘家争取。
      可是五六十平方的屋,两老住还差不多,再加一个付耀祖,付耀祖以后又要结婚,那怎么可以?付红雪父母便另想了一个主意,说,还是买一百多的吧,不过付红梅丈夫按六十多平方的屋价给钱好了,另外的钱,自己想办法。
      付红梅丈夫答应了,并且在自己的关系下找了一套位置不错光线充足的一百三十平方的房子,并且算了成本价给他们,一共需要五十多万,付红梅丈夫付了三十万,另外的,说不管就不管了。
      于是付红雪便接到电话,他们要她家出十五万。

      二十四
      于光头终于勃然大怒,抢了电话便说:“我没钱!”
      付母说:“红梅丈夫出了三十万!余下来的我们两老也出了十万,就只让你们拿十五万也不肯?你这个女婿怎么当的?”
      于光头说:“我供养你们没问题,可你们有什么必要住一百多平方的屋?我们自己也不过住五十平方,哪里来这么多钱?”
      付母冷笑:“对,你就是供养我们了,那么就当在城里买一套五六十平方的给我们两老住怎么样?那也得三十万,红梅出一半,你们出一半,不是刚好十五万?我可没多算你们的。”
      于光头气得要命,付红雪要接电话,他狠狠瞪过去,那边付父却接上了话:“你小子少给我混,十五万,一分也不能少!你这个小混混,我女儿给了你也值得上这个价钱吧?别得了便宜不知道好坏!你没钱,卖了房子店铺也给我弄来钱,房子订下了,敢不给钱,我去砸你店铺!他妈的,这些年我给你好脸色看,你还真当我看得上你啦?不要脸的东西!”
      于光头脸色一下子通红,又变成苍白,转而铁青,话筒里付父的声音粗而响,付红雪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直以来坚信父亲还是疼爱自己的,这下子就象是什么东西在心底里清清脆脆的“啪”一声碎掉。
      付红雪哭得声嘶力竭,于光头没有哄她,只在一旁狠命吸烟,一间屋里烟雾腾腾,小于明早就惊醒,跟着妈妈一起嚎哭。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

      二十五
      两年过去了。
      于光头和付红雪牵着中间的于明,于明六岁了,仍然淘气,要父母拉住自己双手,然后一使劲,双脚离地,于光头和付红雪便拎着小猴似的嗒嗒嗒紧走几步,于明落地,乐得哈哈笑,又重来一次。
      他们回A城看两家父母。这会儿正从付红雪父母家出来。
      两年前他们正一筹莫展之际,付耀祖因盗窃抢劫被捕,付红雪父母当即傻掉,哭了个天崩地裂,到处找人打官司托人找关系,付红梅丈夫虽然颇出了点力,但也只能让他少受些罪,因为不是第一次,判了六年。
      买房子的事也就搁了下来。过了一阵子,她丈夫仍照着原议,给两老在A城买了套七十平方的小屋型,装修好了。等红梅第二胎生了个儿子,两老服伺了红梅的月子,便没有再回去,住进了这套房子。这样,到底因为在城里,去另一个城里看望监狱里的儿子也比较方便。
      于光头每月增加了给岳父母的生活费,红梅每月也给了钱,家乡的山和田租了给人,付家父母的日子也过得很滋润,只是想到儿子总是郁郁不乐,付母泪眼汪汪。
      于光头并不计前嫌,时时带了付红雪回去探望他们,生意忙起来,也经常赶了妻子回去看望岳父母,渐渐的,他们也开始真心地看待小女儿女婿起来。
      虽然于光头的母亲说,还不是看着于光头开始挣点儿钱了,还不是儿子没得靠了,这家人,真是势利得出血。不过这话也只是私下跟老伴说说。儿子因此常常回来,倒也是很高兴的。
      今天是付红雪母亲的生日,呆得晚了些,看来要打车回于光头父母家了。便索性慢慢地走着。
      这个小区是付红梅精心挑的,不是很大,小区管理就质素可靠,公园的花圃草地满眼绿色,有各色花丛点缀着,另一个区域有小小健身区,适合老人小孩锻炼玩耍。
      因为是初春,天略有些冷,小区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月亮很圆,很亮。
      于明看到不远处的秋千,一声低叫,冲过去自己玩起来,这是专门给小孩玩的,低矮安全,于光头和付红雪便笑着慢慢走过去。
      付红雪轻轻噫了一声。
      不远处,花圃边沿坐着一个女子,微微仰着头,月光十分明亮地照在她的脸上,发出淡淡莹光,一张脸清丽无双,美貌不可形容。除了眉宇间的漠然,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可是那当年晶莹面孔上的巧笑嫣然、张扬得意呢?眼底的忧伤疲惫、暗暗的渴望,虽然更增加她的容貌气质,却让付红雪看了心酸。
      是的,付红雪对她一直很有好感,一直羡慕着她。这个女孩子,代表了所有象她这样的女孩平生的愿望:不顾一切、随心所欲地任性地生活,象扑火的蛾尽情燃烧。可是那之后,是会付出代价的,伤人、伤己都是有可能的吧?付红雪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每个人,内心都有权保有幻想。
      她看着她仰望的方向,是她面前的楼,一扇扇窗户里灯光温暖明亮,有隐隐约约的笑语飘散初春略冷的夜空。而这个美丽的女子,罗一一,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格外凄清。
      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这一瞬,付红雪问自己,还羡慕她吗?最好是,有她那样肆意的青春,有自己这样的现世安稳吧?
      于光头把儿子哄下了秋千,逗着他走过来,顺手一推她的肩:“你发什么呆呢?晚了天冷,小心着凉,走吧。”
      付红雪回头再看了她一眼,手上触到儿子软软小手,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的速度令自己赞叹,自拍肩膀夸一个。
    我写这一篇番外,真的是一个番外的番外,因为主要是写另一对与夏罗完全无关、也从未在天长地久里出现过的人的故事,他们的生活非常平凡,没有惊奇,没有传奇,普通人的烦恼和琐碎,一如题目:现世安稳。
    生活可以选择,也不可以选择,夏和罗是不按常理出牌过着人生的人,但生活有它的规则,违反者要付出代价。
    而于和付则走着安稳的步子,但你能说他们的内心深处没有蠢蠢欲动的青春遗憾吗?
    当然,正途总归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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