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三千》一月夕一

6、第六章 琴师风波

　　柳沐尘坐在自己房中，手中捧着那副长演地图皱着眉头反复翻看。想着想着，觉得头也疼了，便起身推门到院中踱步，月色已起，当空而照。柳沐尘正在为长演的灾害苦思冥想之际，忽的又闻听远处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
　　又是那阵琴音！柳沐尘立时激动起来，又屏气凝神地听那琴音传来的方向。上次没有找到琴音源头怏怏而归，这次可一定要找到这琴音来源了。柳沐尘缓缓往琴音飘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绕过假山，走过长廊，拨开花丛，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小厢房前停了下来，琴音便是从这厢房中飘溢而出。这琴音婉转优雅，袅袅不绝，时而哀婉，时而缠绵，甚是悦耳动听。这样的琴技，绝对不输于宫中的专职琴师，究竟是何人有此技术在此弹奏？柳沐尘心生好奇正待往厢房前的空地上走去，却见一旁的树木丛微微晃动了一下，柳沐尘抬眼望去，却见一个人影隐在树后，仔细一看，却不正是长演牧府的司笔云清。
　　云清不料柳沐尘会来到此地，看到柳沐尘吃了一惊，想要躲藏，却已无处可避。
　　柳沐尘好奇地望着云清道：“云公子，你怎么在此？”
　　云清匆匆望了柳沐尘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什么话都没说，拔腿就从柳沐尘身边擦过一路小跑而去了。
　　柳沐尘见他一言不发就这么仓惶而逃，不禁满心好奇，错愕间，云清已跑得没了踪影。厢房中的琴音仍在继续，琴声高低起伏，缠绵婉转，如泣如诉。柳沐尘多日未听人奏琴了，此刻听到如此绝美琴音，不由听得有些入迷。想不到这牧府中还有这样的弹琴高人，柳沐尘有些诧异。究竟是谁在这厢房中弹奏呢，难道是牧府的琴师？那刘奢看起来脑满肠肥，一脸猥琐的样子，难道也会有这听琴的雅好？
　　柳沐尘听了半晌，厢房中琴声渐渐转弱，柳沐尘怕被人发现了，便先行回房去了。回到房中，柳沐尘心想，不管今日奏琴的是何人，既然牧府中有这样的人物，我便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这么好的琴技，若是能天天为我演奏就好了，柳沐尘美美地想着。

　　第二天，一向不主动来找刘奢的柳沐尘却主动找上门去了。刘奢见柳沐尘竟然一大早就来找自己，也颇觉得有些惊讶。
　　“柳大人早啊。”刘奢堆着一脸笑意道。
　　“恩，刘大人，有些事我要找你商量。”
　　刘奢好奇道：“柳大人找下官要商量何事啊？”
　　柳沐尘道：“刘大人，你这牧府之中可有琴师啊？”
　　“额”，刘奢闻言脸色有些微变道：“大人要找琴师做什么？”
　　“我只问你牧府中可有琴师？”
　　刘奢只觉自己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冷茗是他养在牧府的琴师不错，只不过这可是他的专用琴师，柳沐尘怎么突然问起牧府中有没有琴师来了，难道他见到冷茗了？不可能啊，冷茗一直被他藏在小厢房里，平日是没有机会见到他的啊。刘奢死活不愿意说出自己有个琴师，生怕冷茗被抢走了，此刻支吾着道：“柳大人想要找琴师么，下官自然可以帮大人找，不知柳大人要找琴师做什么？”
　　柳沐尘笑道：“我一向喜欢听人奏琴，麻烦刘大人把牧府中的琴师帮我找来，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要听琴。”
　　刘奢抖了抖道：“额，是，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帮大人找琴师。”
　　“那我便回房中等，你把琴师找来之后，让他直接到我房里来。”
　　“是…”
　　刘奢目送着柳沐尘离开，擦了擦额上冷汗心想，这可真是悲剧，想不到柳沐尘居然也是个喜欢听琴之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冷茗，那还了得，必定要把冷茗抢了去。幸好他只是要找个琴师听琴，也没指名要谁，我随便去找一个来搪塞他好了。刘奢想了一阵，便赶紧去将从前在牧府里演奏过的琴师随便找了个来，让他去柳沐尘房里交差去了。
　　被找来的琴师来到柳沐尘房门前轻轻敲门，只听里面道：“进来吧。”
　　琴师推门进去，却见是一俊美无比的男子坐在里面，风姿绰约，优雅飘逸，不禁有些怔了怔。
　　柳沐尘见进来的是一身着褐缎怀抱古琴的少年，那少年相貌平平，眼中带着稍许惊愕，看起来平平淡淡。柳沐尘招呼他在对面的琴案边坐下道：“你是牧府的琴师么？”
　　少年点点头。
　　柳沐尘伸手去拿过茶杯押了口茶道：“把琴放案上，奏一曲来听听吧。”
　　少年听话地将琴横放在案上，素手一拨，琴音便流畅开来。
　　琴曲奏得很是稀松平常，琴技也一般，显然不是那日晚上在厢房之外听到的琴音。柳沐尘望着弹琴的少年不动声色地一口口押着茶，忽然，柳沐尘走到少年身边，握着簪子突然对着一根琴弦用力一挑，随着一声刺耳的哑鸣，琴弦应声而断，少年的手指不防划过断弦，皮割破了，血流了下来滴到琴板上鲜红刺目。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颤抖着手望着柳沐尘道：“柳…柳大人…”
　　柳沐尘面无表情道：“去告诉刘奢，琴弦断了，让他修好了再拿来见我。”
　　少年有些惊愕地呆在原地，似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柳沐尘见他呆在原地不动，又道：“还愣着干什么？”
　　少年这才慌张地起身抱着琴，一面惊惶地应着“是”，一面颤抖着退出了房门。
　　不一会，刘奢抖抖嗦嗦地来了。柳沐尘也不抬眼看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捧着茶杯押着茶。
　　刘奢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道：“柳…柳大人，你…你可是对刚才的琴师不满意么？要不下官再去找个…”
　　柳沐尘道：“再找个，刘大人这牧府中的琴师还真是多啊。”
　　“大…大人…”
　　“刘大人，你这牧府里，到底有多少名琴师啊？”
　　“没…没有…”
　　“没有琴师？”柳沐尘眼一抬，锐利的眼神直射刘奢，直盯得刘奢想要昏厥过去。
　　“……”刘奢只是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柳沐尘放下茶杯缓缓向刘奢走来，绕着他转着圈道：“刘大人，我问你这牧府中到底有没有琴师？”
　　“有…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柳沐尘厉声问道，刘奢被吓得浑身一抖。
　　“刘大人，你随便找个琴师来应付我，究竟是对我不满呢还是想隐瞒什么？”
　　“下…下官不敢。”
　　“不敢？刘大人，你可知道你这牧府之中，有一名琴技绝顶的琴师么？”
　　刘奢闻言脸色惨白，支吾道：“这…这…”
　　“刘大人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啊，刘大人，这名琴师现在在哪，快把他叫过来，今日之事我便不跟你计较。”
　　刘奢木僵般地站在那里吓得瑟瑟发抖，柳沐尘见他僵着不动，又道：“刘大人，难道要我告诉你那名琴师在哪里么？”
　　刘奢眼见躲不过了，只得慌慌张张道：“下官知错了，下官这…这就去把琴师请来…”
　　柳沐尘道：“那我便在此等候琴师，刘大人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啊。”
　　刘奢灰溜溜地走出柳沐尘的房间，对着柳沐尘恨得咬牙切齿，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他要来跟他抢冷茗了。刘奢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可是还是不敢违逆柳沐尘，只得忍痛去把冷茗叫了出来。
　　不一会，刘奢满头冷汗地领着冷茗来了。柳沐尘抬眼望去，只见刘奢身侧站着一名面容清秀的青衫少年，神情淡然优雅。
　　果然是这样的人儿，才像是能奏出那夜琴音之人。柳沐尘招呼他去琴案边坐下，对着刘奢道：“刘大人确定此人便是牧府的琴师了么？”
　　刘奢尴尬道：“是。”
　　柳沐尘望着冷茗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淡淡道：“我叫冷茗。”
　　“冷茗？恩，真是个好名字，冷公子可否奏一曲与我听听？”
　　“大人要听什么曲子？”
　　“随便。”
　　“那我便奏一曲玉倾欢了。”纤纤细指拂过琴弦，那琴弦便有如化神了一般，悠扬的琴声顿时从指尖缓泻而出。
　　果然是那夜奏琴之人，柳沐尘满意地打量着面前演奏的少年，颇为享受地听着琴曲。唯独那刘奢站在一旁，脸色如土，坐立难安。
　　一曲奏毕，柳沐尘击掌道：“冷公子果然好琴技。”
　　“大人过奖了。”冷茗依旧淡淡道。
　　柳沐尘回头对刘奢道：“这么绝妙的琴师，难怪刘大人要藏着不肯带出来给我看了。”
　　刘奢脸上抽搐着，抖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柳沐尘轻笑一声道：“刘大人，这位琴师我要留下来，以后每夜都要他为我演奏，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刘奢虽然忌惮柳沐尘是自己上司，可是说到要留下冷茗，却也万般舍不得起来，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柳沐尘道：“柳大人，冷…冷茗是下官特意从琴坊带回来的。”
　　“刘大人不愿意？”
　　刘奢捏着汗道：“冷茗一直都是下官的私人琴师…”
　　“哼，私人琴师？！”柳沐尘听到刘奢的话便忍不住愤怒起来，这个刘奢放着长演村民的生死不顾却自己躲在牧府里养着私人琴师自顾自地享乐，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跟自己顶撞，简直是可恶之至。
　　“刘大人难道不知道，北境国的规定，若上级官员暂无私人府邸，有权将下级官员的府邸当做自己府邸管辖？”
　　“是…”
　　“既然冷公子是牧府的琴师，那本官是否有权安排他的去留？”
　　“有…”刘奢灰着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了，冷茗从此以后便留在我身边当琴师，刘大人听明白了没？”
　　“听…听明白了。”
　　“那你便下去吧，我还要与冷公子讨教琴技呢。”
　　刘奢不敢反驳柳沐尘，只得心不甘情不愿，万般不舍地望着冷茗默默退出房门去。冷茗脸上却不见有丝毫留恋之意，反而似乎有一种轻松解脱之意。
　　刘奢出去之后，柳沐尘对冷茗道：“冷公子，你可愿意跟随我当我的琴师？”
　　冷茗淡然道：“承蒙大人厚爱，冷茗愿听大人吩咐。”
　　柳沐尘笑道：“那就坐下，再为我奏一曲浪淘沙吧。”
　　冷茗落座，指尖琴音流转，柳沐尘眯着眼睛看着琴案前的青衫少年心想，这么干净脱俗的少年，给刘奢那个俗物当琴师，真是玷污了这清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