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狼师兄！你别跑！》汐不念冬雪

6、有女初成

　　这千灵山着实巍峨浩大。
　　虽不是延绵千里山脉起伏，但仰头望去，仿佛日月星辰都攀附在了这山顶，这山究竟有多高，她不敢想，那高处住着的是仙是妖是魔是怪，也不得而知，这十年来她只是熟稔混迹了山腰一处的青烨山庄，往往独自偷溜出来寻找哥哥时，总免不得对着这无尽幽绵的风光感叹一番，这天地浩瀚而世人渺小如沙砾……一句话总结，她又迷路了。
　　她是记得这林子附近她曾不止一次的来过。
　　古松上还留有上次路经时刻下的印记，只是风梭梭时枝叶摇摆，那婆娑舞动中，凉意就像魂魄似的不觉渗透入心底，她捏了捏裙裾，才擦干了掌心的汗水，额头上的又冒了出来，再往前行一步，双脚也打起了颤，她观望了一下四周，阴风似跟着她的脚步盘旋，吹的她睁不开眼，风中还搅合着哭嚎一般的嘶鸣，时远时近的传来。
　　她忍住了瘫软在地的冲动，硬着头皮加快了步子。
　　瞬时……？
　　只见那方才还晴空当照的日头忽然化为火红的斜阳，顷刻间，夕照的金辉霎时布满整个林子，她下意识的举起手遮挡住眼睛，待到光芒消散，她赶紧低头继续赶路，遇上瞬时简直比鬼打墙还惨……哪知，被一块石头绊到了脚，腾的趴在了地面，再忍着痛爬起身来，前方已经没了路，她陷入了一片厚沉的暗黑，伸出手，果然不见五指。
　　风声犹在，卷来了一股令人呕吐的血腥，她再忍不住的大哭出声，连贯熟悉的动作一屁股坐在地面，嘴里断断续续的念着，哥哥……时而又改成，南无阿弥陀佛。喊得久了，嗓子变得嘶哑，便停下来喘口气，渐渐，眼前有了微亮的光影，一仰头，哭声又给逼了出来，原来那光亮的来源，是悬在头顶的那一轮红月。只见那月亮镰刀似的镶在黑色流云中，通体殷红，像要往下滴血。
　　“糟糕！这味道……你遇到山骨精啦……”一个尖细的声音，嗡嗡响在耳畔。
　　段绫嫣保留着哭泣的表情，愣愣的抬起下巴，看着眼前的蓝色光团幻化成女孩子的模样。
　　“籽籽？”籽籽是一只花妖，所谓花妖，可以将她理解为妖类的一个品种，也可以理解为最犯花痴的妖怪。
　　往日她最受不了籽籽捂着面颊扭捏着身躯像念咒语似的念着哥哥的名字……但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会在如此危急之地挺身而出。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籽籽竟然还这么说？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籽籽吗？段绫嫣揉了揉眼睛，惊疑不定的望着她的脸。籽籽握住了她的双手……眼神一片坚毅。
　　“籽……”她想好好的与她拥抱，内心触动极大，既是悔恨又是感激。
　　籽籽突然站起身来，段绫嫣扑了个空。
　　“对了，那个玉树临风帅气绝伦翩翩潇洒让天地为之失色的美少年段绫烬……他在这附近？”
　　“呃……哥哥在玉华黑潭修炼，我本来是去寻他，结果迷路了，嘿嘿……”
　　籽籽失望的“啊”了一声，眼中光彩消去了一半。
　　“那，你那个俊朗冷酷无与伦比沉默寡言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师兄风祁夜……他在这附近？”
　　“他……？他，最近比较忙……”为了能时常哄骗花妖帮她去到高高的树上摘美味甜果，她并没告诉籽籽，风祁夜已经下了山，离开青烨山庄一年，这花妖也真够笨，但她相信，籽籽为了能再次目睹她那绝色大师兄一眼，定会充满希望的继续等下去……
　　“这么说你是偷溜出来的！？”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人家是为了勤奋好学才……”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
　　段绫嫣恨恨的捏紧拳头，真想撕掉籽籽背后的两片翅膀，动作却到底比花妖逃跑的速度慢了一截。
　　山崩！？
　　地动山摇。霎时无数的碎块从天而降，像雨点一般的纷纷坠落……
　　不幸的她被砸中了……倒地状。
　　很幸运砸中她的是一块软绵绵的东西……欣喜的爬起身。
　　“妈呀~！！”血淋淋的人肉……晕厥。
　　“嫣儿！！”
　　这个声音……
　　这个飞速靠近的声音是……
　　“哥哥！！！！”
　　她坐在地面，泪眼汪汪的向御剑而来的少年猛力挥手。
　　段绫烬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起身来，“嫣儿，你怎么胡乱的……”他拧着眉，刚要责备她几句，身边却空了。……段绫嫣不知何时已经像猫似的刺溜在他的身后，两爪搭在他的双肩，瑟瑟抖动。段绫烬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暗色更沉。流云变幻，腥风呼啸盘旋不断，四周满是恐怖的残肢。
　　“血雨……？”她伸出手，接住黏糊糊的液体，刚要大叫，却借着天边的红光，望见他眼底滑过一丝清冷的怜悯。
　　血似大雨滂沱，此景如人间炼狱，唯有他，任如何可怖的画面落于他身，她都丝毫不觉惧怕，他挡在她的面前，她依然可以安稳欣赏着他的俊美无匹，只见，乌黑的发束随风高扬，一袭玉色白衫被血染成了梅。
　　前方山屏终于在颤动中崩裂，一副巨大的，用骸骨组成的骷髅在成堆的血肉尸体中攀爬而起，她的小心脏忍受不住这突来的惊吓，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往后倒去，段绫烬接住她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哥哥会保护你。”
　　同样的话，可比方才花妖那句假惺惺的有分量多了。
　　段绫嫣强打起精神……对。他是她永远信任永远崇拜的哥哥，他是她帅气无敌最棒最棒的哥哥……他是她……够了。段绫嫣放下捂在面颊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变得跟花妖一样花痴！
　　他拔出剑，灵力注剑而生，剑刃自空中划出一道光圈，暗色血红中骤然迸发出金光灿灿，光圈以他为中心悬落而下，镶在地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五角星。
　　“哥！你会打出符灵星啦？？”置身于五角星中段绫嫣惊喜不已。听花妖提过，五行咒法中的十二星，当属符灵星最难打出，灵，咒，内力修为稍差者，则不能完全划出星的形状。符灵星属于守护系的星，自然结界也是难攻破的……段绫嫣松了口气。
　　“嫣儿，千万别走出这里。”段绫烬立眉叮嘱。她点点头，朝着刚才将她吓得半死的大骷髅微笑招了招手。
　　原以为他会潇洒的出手，将大骷髅打得支离架散。他却迟迟没动静。只是手里仍高举着剑，四周形成了越来越强烈的剑气。山骨精也没有想象中的动静，只是静止在那里，用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过来，如此与他对持。
　　再等片刻，那大骷髅居然慢慢的俯下身子，崩裂的山峦又变为了山峦，疾风逐渐平息，周遭的尸骨淋漓也全从视觉中消失了，她踮起脚尖嗅了嗅，空气中再无浓臭血腥，只弥漫着千灵山一贯的幽幽草香和泥土的腥湿，仿佛，方才是经历了一场可怖的幻象。
　　“哥！为什么不收拾它！”她叉起腰，气势汹汹的指着对面那安静如沉睡的山峦。
　　段绫烬将剑收入了剑鞘里，又伸手，淡笑着将她贴在面颊的乱发抿到了耳后，眼神里的温柔只击着她的心跳。她也不知为什么每每当他修长的手指轻擦过她肌肤时，她会出现如此异样……也不晓得是几时开始。
　　“在战乱之时有许多惨死的人，”他的目光也徐徐随风，一下子幽柔飘去了很远。
　　“他们暴露在荒野的尸体腐化成骨也依然没有人为他们收拾安葬，由于怨念不灭，魂魄无法得到超生，那怨念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于是便成了山骨精，山骨精平日只是躲在山里沉睡，只是近日妖孽横行，扰了它清静，这才想用幻觉吓走他们……”他仰头望了望天际，月亮恢复了茭白，只是黑色流云不散，仍侵染着月身，使得月华清辉难以完整。
　　“哦。”她埋头，把玩着腰间的小铃铛。好在这对与他同戴的一心铃没有丢失，不然遇到危险时，她只会碰到花妖那种靠不住的家伙。
　　“我真不明白，既然爹娘将我们送来莫师父这里修炼，为什么莫师父却只肯收你一人为徒，而我……就连最简单的灵力咒法都不肯教我……也不肯让我随你下山看看……”她嘟起嘴巴，不甘心的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头。段绫氏好歹也是南天朝老大级的家族，其身份尊贵等同于皇族，莫幽南可真不给面子！无论她怎么求他，他都不肯答应！
　　忽然段绫嫣升起一股恶寒，因为想起了莫幽南的眼睛。
　　她猜度了很久，也猜不透那抹暗紫下的深意。
　　“女孩子家，学什么打打杀杀。”
　　段绫烬宠溺又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却在心里不禁长长的一声叹息。
　　可怜的妹妹自四岁开始便与他一同被送来这千灵山，这一困就是十年，她早不记得外面世界是个什么模样，时常跑来缠着他询问一些让他囧囧有神的问题。他虽年长了她五岁，但毕竟是个男孩子，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教育好小姑娘……
　　这山行到半路，月影摇曳的竹林里忽然浮现了腾腾乳白的雾气，薄雾中隐隐漫着一股幽宁的兰花香，浸人肺腑。
　　段绫嫣越来越拖沓无力的身体忽然间直了起来，“哥！是幽兰泉！”她牵着他的手，快步寻着雾气的源头跑了过去。段绫烬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只被动的跟在她身后。
　　山泉清澈，雾气不挡水面，那温润，宛如镶嵌了月的碧玉。他静静伫立在泉水边，蹲下身来，用手拨了拨水面，月揉碎了，倾洒在这一方幽香中，化进了雾，添了光泽。
　　“啦~啦~啦~”欢快的歌唱打破了这似能走出仙女的清幽。
　　段绫烬转过头，瞧着身边这只无比兴奋已经脱去外衫的小泥猴，不禁笑着轻摇头。
　　不对……他又飞速的把脸转过来，撑住额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早就下定决心，等妹妹满了十四岁，她就不可以再和他一同这么毫不避讳的洗洗刷刷，就算是亲兄妹，但始终男女有别……“记住哦女孩子的身体只能给哥哥看”这句话显然已经过期不适用，他要换一句能管终身的。
　　“嫣儿，是这样的……”段绫烬舔了舔唇，忽然眼前一黑。他拿下她甩到他头顶的肚兜，捏在手中，持续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