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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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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雨像是已经死掉了一样,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微弱,我抱着他脑海中总会浮现与刑决对峙时的他,那既焦急又恐慌的模样。
轩轾马会顺利地将我们送回城都,然后,玄灵王也会就此诞生,那便是我,唯一一个能安全的活到现在并且没有一丝逃避命运的皇子。
玄灵没有了爱曦,我不知道季雨还有没有生存的可能,驮着我们的轩轾马马背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刺眼的红色,我的掌心被完全穿透,可是我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季雨体内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淌,尘埃仆仆的路上洒满了连续的血滴,只是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难过或者伤痛,我的心很冷,就像之前的季雨,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语气。
我听见季雨像是哼唱般的旋律在他微张的嘴角飘扬,那是一首很熟悉的曲子,填进去的是让人琢磨不透的诗句,和蜻灵所唱的一样,四个陌生女子曾唱过的,玄灵一世卷张中的诗句。只是它代表了什么呢,而那些之前出现过的梦境又代表了什么?
侍卫从我手中接过季雨,几屈未跌撞着脚步走到圣母面前,他没有说话,而是重重跪倒在地。
母后不用再去找什么混天杖了,你曾经问过我,想不想做玄灵下一届的王,我愿意,只是不要再去找混天杖。
圣母微微转头像是和身后的茴野商量什么,我在等她同意,或者无论她同意与否我都会成为玄灵王,而在我成为玄灵王后不久,我的哥哥和妹妹会一同被焚烧,然后他们的灵魂会进入下一世的轮回,他们可以不再拥有现世的痛苦,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只是减少他们这一世的痛苦而已。
翟墨,你要知道,这样做并不能拯救任何人。
可上世的迹银同样拯救了我们,我可以见他吗?
圣母微微皱眉,我知道她不会拒绝,她一直希望成为玄灵王的皇子终于妥协,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拒绝。
没有得到玄灵王的允许擅自入殿必死无疑,为了防止幽魂入侵殿内设置了许多机关,虽然上一次你顺利的进入殿内,但你不要忘了上一次最先入殿的并不是你,而是刑决,你没有他那么大的灵力,无法顺利进殿的。
几屈未抬起头抹干净嘴角的血迹:臣可以陪同翟皇子,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圣母的脸颊像突然升起一股阴暗的云:去荆棘海之前你也曾这样说,可是季雨依然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刑决说的没错,你并不适合做玄灵武将。
几屈未身子一抖,他像之前我常常在城都见到的那个老人一样将额头用力撞击坚实的地板,只是那个老人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宫殿,我的面前。
我上前扶起跪地的几屈未,我对圣母说:让他陪着我,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他,迹银不会伤害我,因为我是他上世的哥哥。
我的确有很多问题,关于坟楼涸关于爱曦,关于淋宇,甚至关于蜻灵和刑决。很久之前几屈未曾救下了淹没在荆棘海中的刑决,可是很久之后,从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玄灵就陷入了死亡的恐惧中。
几屈未跟在我身后,路上没有说一句话。我曾怀疑过他是血异咒散在的幽魂,可是幽魂体内并不存在血液,就算存在也是暗灰色的液体,但几屈未没有,我见过他的血,同每一个玄灵子民一样鲜红无比。
我停下脚步问:几屈未,坟楼涸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同他一起坠落,应该比谁都清楚。
在我坠落的时候,武将大人就已经死的。
怎么死的呢?真的是被精齿弓刺死的吗?
几屈未望着我的眼神像一把离弦的箭,迫不及待的射向我身后,白玉门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开启。
翟皇子,我们只有一个时辰。
我再次看见玄灵殿内的影像,只是每一次入殿的影像都不相同,这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盘旋而上的天梯,无穷尽的向上延伸,天梯旁开满了花朵,却全都是被冰冻的花朵。就像……
就像彼此依偎的我的哥哥与妹妹……
几屈未,我转过身望着他,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望着他的时候都像望着我的哥哥刑决,从他们体内散发出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荆棘海中灵石一样的东西,那么微妙,却又那么相似。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他用一句话逃过了我的疑问,他是一个谜,但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他,无论血异咒与他有什么关联,我的身边都只剩他一个。
我们的速度很快,但同样我们越发感到筋疲力尽,尤其是几屈未,他显然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而开始大口喘气。我很奇怪这座宫殿,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一次我们又没有遇到圣母所形容的必死无疑的机关,就像上一次一样安静的像一座孤坟。
如果我的第一次入殿是因为得到迹银的允许而没有遇到机关,那么我的第二次入殿为什么仍然毫发无损,而我的第三次,依然像走进一座孤坟,安静而孤寂。
翟墨……翟墨……
周围传来无数熟悉的声音,他们呼唤着我的名字,黑暗的尽头是蜻灵与季雨的脸,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就像真实存在的一样,我停下脚步愕然的望着他们,我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影像,就像上一次在玄灵殿遇到小时候的刑决一样,他们是虚幻的影子。
翟墨……翟墨……
你的皇子,你的弟弟,也将是助我杀你的……翟墨……
那是一声苍老而可怕的喊叫,巨大的声响使我忍不住捂起耳朵,黑暗中摄人心魄的声音瞬间摧毁了我所有神志,我知道这是被封印的血异咒,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能力竟然强大的惊人。
翟墨……翟墨……离开这里,离开玄灵……
与蜻灵死前说的同样的话,让我离开玄灵的话,这是迹银的声音,只是比上一次更加苍老,甚至更加软弱无力。
天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汪黑色的湖水,迹银的脸在湖水中显现,水波使他更加苍老,涟漪荡漾,他的声音沙哑而浑浊——翟墨,离开这里,离开玄灵。
迹银,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一口血,我就可以冲开封印,只要一口……
一股强大而震撼的力量迎面而来,沉痛使我无法呼吸,湖水上涨变成巨大的水箭直刺向我,凭空出现的刺眼光亮成为保护我的屏障,水箭与屏障相互撞击,夹杂着迹银与血异咒疯狂地怒吼。
只要一口血!几屈未,鱼儿……
血异咒开始咆哮,巨大的声音激起无数道水柱。他刚刚咆哮而出的名字与我心中所想完全相同,在我们到达第一个村落,面对第一个被暗杀的侍卫时几屈未就露出了破绽,靠窗而立的季雨在那阵奇怪的风吹过之后已经感到黑暗而冰冷的寒意,而那种冰冷给季雨的第一感觉就是幽魂。只是他呼唤的并不只是几屈未,还有一个很久以前出现过的名字,那个救下刑决的孩子。
几屈未的脸变成了一种阴暗而青紫的颜色,眼睛开始浑浊,像坠入沼泽地一样。
翟墨,他的名字不叫几屈未,他叫鱼儿,是我被封印前在荆棘海中留下的最为精致的幽魂,他是我的幽魂……我的幽魂……
翟墨,离开这里……离开玄灵……
只要一口血……只要一口……
迹银与血异咒杂乱而厚重的喊叫将整个玄灵殿变成了一座回音重重的山涧,几屈未解下精齿弓,对准我的胸膛。
坟楼涸,蜻灵,淋宇,爱曦,都是你杀的吗?
几屈未的身体变成轻飘飘的黑色云朵,逐渐向黑色的水面飘去,幼时鱼儿的脸颊与几屈未成熟而硬朗的轮廓相互转换,亦真亦假。
为什么在上一次进入玄灵殿的时候要阻止刑决?为什么不在上一次帮助刑决释放血异咒?
血异咒特有的嗓音开始弥漫整个黑色空间——因为那个时候玄灵存有无数只灵角鸟……它们会扼制我的能力……因为那个时候玄灵皇子都平安无事……他们结合的灵力会再次将我封印……可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了……而我只要一口血……
黑色极速的离弦之箭穿破层层空间直刺我的胸膛,伴随着破空的声音还有冰块破碎的声响,冰块破裂,离弦箭铿然掉落。
血异咒怒吼:季雨!
我的哥哥早已跟随我进入玄灵殿,在几屈未躲开刑决控制的闪电而使季雨受创时我们就已经知道几屈未不是一个真正的玄灵武将,他的确像坟楼涸一样高傲,不可一世,却少了一点,那便是以死守卫。只是我的哥哥的确受了重创,站在我身后的他已经虚弱到极致,他只是为了帮助我确定那个躲在我们中间的幽魂,确定杀死坟楼涸,爱曦,淋宇与蜻灵的究竟是不是那个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刑决。
迹银苍老的脸颊终于浮出水面,只是那张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上遍布黑色斑点,那是被血异咒侵蚀后留下的印迹。
翟墨,离开这里,离开玄灵。
他再次说出这样一句话,没有理由的重复。
为什么?我会成为下一届玄灵王,我将承接你的任务,继续封印血异咒。
黑色斑点迅速集聚,将迹银的整张脸覆盖成一种可怕的暗黑色,无数锋利的坚硬固体在他张开口的刹那极速射向季雨,打碎了他面前的透明冰晶。
我终于知道迹银为什么会重复那句“离开这里,离开玄灵”,没有了灵角鸟灵力的对抗,力量强大的血异咒早已扰乱了迹银的神志,他只是用最后仅存的一点神志来提醒我,而现在,他终于变成了血异咒随意掌控的傀儡,只要血异咒喝掉一口血,他就可以冲破封印,重新肆虐整个玄灵。
冰晶被震碎的一瞬间,季雨绝望地望着我,他喊了一句:翟墨,离开这里,离开玄灵,哥哥再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了。
之前被刺破的伤口再次流出汩汩鲜血,那画面使我极度恶心,血液像喷出的泉水疯狂地四下喷洒,季雨就像一个可怜的源头一样,他的身体开始干瘪,然后重重倒下。流淌出的血液随着湖水深入到湖底,我知道血异咒得逞了,可是我却感到从没有过的绝望。
我抱起季雨向着殿外冲去,身后不停地传来令人心碎的□□撕裂的声音,还有迹银现世最后的一声惨叫。他终于死了,在我的身后痛苦而绝望的死了。这个在上世作为我的弟弟而在现世却成为了我的父王的迹银,终于摆脱囚牢一样的宫殿,开始了下一世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