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似笙歌》莲一

7、率直

　　翌日一早，前晚上被赶回去的陆文曜就又上门报道，见是云修平开的门，他先一惊，而后故作淡然地进了门。
　　安歌正裸身窝在床上，见他来，也只“早”地打了声招呼，又低头跟明轩传短信。
　　见这一幕，陆文曜顿感坐不住，云修平却亲切地倒了杯茶给他。
　　“你要有事就先跟我说吧，他现在没心思搭理你。”
　　安歌心中的第一永远是明轩，这点毋庸置疑。
　　心情复杂地盯着茶杯中立起的茶叶，陆文曜想了半天才开口一句：“请问，你跟安歌他是……？”
　　沉默片刻，云修平故意反问他：“你觉得呢？”“我……我所知道的，你们应该是朋友……”陆文曜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看得云修平直想笑。
　　欺负人也得有个下限，看腻了他的窘迫表情，云修平答他：“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跟你知道的差不多。”
　　“可是……你昨晚……”“那也没错，我们偶尔会一起睡。”
　　陆文曜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
　　“我说，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要是对那家伙做太大期望，恐怕只能让你失望。”
　　“我……我是真的……”
　　云修平啜了口自己泡的新茶，“我不是说他不好，他好不好我比你清楚得多，只不过他不太可能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你又不是没看见，如果是之前的他，你还有点可能，不过现在就没什么希望了。”
　　“即使是那样……”陆文曜又说不出话了。
　　云修平无意为难他，见他这副模样又不好多说，想想，提起了另外的事：“我看你跟陈涵煦不是一类人，你怎么跟他玩一起？”
　　“……我爸跟他爸认识，而且小时候他经常带我玩，现在也经常一起出去。”
　　“他没教唆你做什么不良的事吧？”
　　“诶？没、没有……”
　　“那家伙原来知道什么叫收敛啊~”云修平的感叹惹得陆文曜不禁好奇，“他怎么了吗？”“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又没比你们小多少……怎么都把我当小孩。”陆文曜叹气。
　　云修平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摇头，“不是把你当小孩看，我跟安歌，就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历过的事都比你多，见得多知道得多，过几年你就能明白了。”
　　“……所以他才不把我放在心上吗？”
　　“那可能也是个原因，他的想法我说不好，你要这么坚持下去也成，我事先说好，我可不会顾虑你。”
　　“你……你没想过找个恋人吗？”
　　“我？”云修平苦笑，“我没办法的，各种意义上。”
　　陆文曜默然垂下眼。
　　“我会坚持下去的……一定会。”
　　浅浅勾起嘴角，云修平别过头瞥向窗外。
　　五月的晴空，一片明朗。
　　放下手机，安歌翻了个身，跳下床。
　　“说什么哪？”
　　瞥见安歌赤裸的股间，云修平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到角落，从衣柜里翻出条四角裤丢给他。
　　“做什么啊！”接下险些落在头上的内裤，安歌瞪他一眼。
　　不做声，云修平只以眼神示意陆文曜的存在。
　　安歌则是一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干脆地把内裤甩到一边。
　　“我在我家还不能自由点吗？”
　　“行行行，我不管了还不成吗。”云修平自讨没趣地叹了声，起身走进厨房，随即隔墙传来他的声音：“面包要哪种？”
　　“红豆！”
　　“没了，只剩面包片了。”
　　“那你还问个什么啊。”
　　静了会，厨房又传来了些零碎的声响。
　　耐不住沉闷，安歌跟陆文曜搭起话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昨晚……”大概是因为安歌□□的缘故，陆文曜只偶尔瞥他一眼，就赶忙转开视线。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眼见气氛又要冷下来，安歌想办法将对话延续下去：“今天看来是个大晴天啊，感觉真好啊。”
　　“嗯……你要出门吗？”
　　“对啊，打工什么的可不能随便翘掉，赚点钱不容易啊。”
　　犹豫半天，陆文曜才接话：“……你过得很辛苦？”
　　“啊？为什么这么想？”辛苦谈不上，不过也没多宽裕就是了。
　　“总觉得……你好像一直都很努力。”
　　“那个啊，有原因的。”
　　之前拼了命的打工是想借以工作暂缓心情的低落，直到被云修平警告了才意识到这样下去最先垮掉的会是自己的身体，于是暂且减少了工作量。关于伍昊空的事，再怎么想也无法有所改变了，抱着这种想法，渐渐对心中的绝望感到麻木，像现在这样跟云修平两人一起度过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心底总觉得有哪里缺了一块，但那种莫名的空虚，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淡，到最后能够不去在意，那样就是最好。
　　当然陆文曜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如果有困难的话，我多多少少也能帮你的。”陆文曜一脸认真地说道。
　　安歌讪讪一笑，“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我怎么可能要你帮我。”
　　各种意义上来说，陆文曜的存在还无法被安歌接受。
　　双重人格般的性情，莫名奇妙的一见钟情，无论哪一点都不在安歌的认可范围内。当初根本没想会遇上这么个人，现在他却天天追着自己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像我这种人，除了脸之外真的就一无是处了，可就偏偏是这张脸讨人爱，又有什么办法。
　　安歌暗暗叹了口气。
　　“我说到做到！”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被信任，陆文曜加重了语气，“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你的，所以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你能依赖我。”
　　“那可不行，你不是把我当成哪里的女人了吧？”安歌沉下脸，“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一个能自己过活的大男人，为了一点事对别人低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不是那么回事！”陆文曜身子前倾，靠近安歌，“我不是说要你对我低头还是怎样，我很清楚你是男人，但那都无所谓，我是想你能真正的信赖我，我想成为你的力量。”
　　微微抬头望向他一本正经的脸，片刻，安歌脸上的阴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快的笑。
　　“……你是哪来的啊？”
　　“啊？”
　　“怎么能有你这种人啊，你知不知道你刚说的都是什么话，在女人里很受欢迎吧你？”
　　“什么？”听他一说，陆文曜反倒不知所措，眼中的锐利光芒也变作了迷惘不安。
　　心中顿生一股莫名的愉悦感，安歌笑着逼近了陆文曜，在离他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
　　陆文曜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
　　近距离地凝视着陆文曜的脸，许久，安歌落寞地笑笑，“要是我早点遇到的是你就好了。”说着又缩回身子。
　　又正直又纯情，虽然是不怎么合得来的有钱人，不过要是他的话，说不定也能接受。
　　陆文曜的眼中又闪现出灼灼之光：“他就那么好？”
　　听出他所指的是伍昊空，安歌想了想，摇头，又点头，“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不然呢？”
　　“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你不明白吗？”
　　他再好再不好，都是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事到如今虽无话可说，但曾经的记忆是无法抹消的。
　　何况，安歌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全然忘却他的存在。心里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要深得多，花多少时间才能愈合，也或许永远都会留有隐隐的伤痕，还是个未知数。
　　“我确实不太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之前说过，我会让你忘掉他的，所以即使当下不行，我也会努力让你接受我的。”
　　陆文曜语气坚定。
　　见他一副认真样，安歌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到底是因为哪一点，自己的哪一点讨人喜欢了？
　　简直像是被人发现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另一个自己，安歌觉得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垂下眼睛，安歌轻叹一声。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片刻，云修平端着三明治走出厨房。
　　“怎么啦？”觉察到房间中不同寻常的沉寂，云修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重新露出笑颜，安歌接过他递来的三明治，“没什么没什么，吃饱饱最重要。”
　　云修平又看了看陆文曜，他则若有所思地直直盯着地板发呆。
　　在安歌大口啃着三明治的当，云修平才又出声：“刚明轩跟你说了么，周末出去玩的事。”
　　“去哪？”安歌赶忙抬头看他，不顾嘴角还沾着混有蛋黄酱的面包屑。
　　笑着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云修平递过一杯果汁，“还没决定，所以问问你想法。”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啊，光是吃个饭什么的就算了吧。”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果汁，安歌摆出一副我吃饱了多谢款待的模样重新坐正。
　　“总不能聚一起打一天电动吧？”
　　“有什么不好的，之前不是刚上了个什么什么……那个什么来着？”
　　“僵尸题材的？”
　　“对对，就是那个啊，感觉真是超好的，说起来最近僵尸题材怎么这么热啊？讨厌是不讨厌不过太多了还是有点奇怪啊。”
　　“各种原因吧，既然不讨厌那不就无所谓了。”
　　陆文曜在一旁默默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半晌才插一句话：“周末……我可以一起去吗？”
　　“诶？”安歌瞥他一眼，又看了看云修平。
　　云修平无谓地扬了扬下巴，要安歌自己决定。
　　要是只有自己跟云修平还好说，但于明轩郁言来说，陆文曜就是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要带这么个人一起，安歌实在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虽有点对不起他的热情，但有些事确实是没办法的。
　　“抱歉，不是我同意，但我弟他们跟你不怎么认识。”
　　就是这样。
　　出乎意料的、云修平反问一句：“认识的话就可以了吗？”
　　“唔……”安歌怔了怔，小声念了句：“大概吧……”
　　“我知道了。”陆文曜像是擅自做了什么决定，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干脆的站起身来，“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我还会来的。”
　　“……慢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玄关，随即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将他渐行愈远的脚步声隔在门外。
　　简单收拾了桌子，云修平以轻快的语气评论道：“真是个好青年。”
　　“是么……”
　　顿了顿，安歌撑着地板直起身子，捡起刚刚被丢在一边的内裤穿上。
　　有种莫名的直觉。
　　陆文曜，是个麻烦的人。
　　就算这么想，也不能任性的说出口。
　　意外的不厌烦他，但心中有个地方在说着不能再与他走近了。
　　不然，不然会怎样，也没个确切答案。
　　“你可别真喜欢上他了。”靠着安歌坐下，云修平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不会的。”
　　已经决定了。
　　很久以前就决定了，只爱一人就够了。
　　心脏，鼓噪着、喧嚣着、跳动着。
　　对。
　　只爱一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