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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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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信纸上渗出鲜红,洛清安怒极,浑然不顾,眼睛紧紧盯着齐闵季,“五月初一的落款,加急传送至祁阳,往日最多只须四日,现在已经初九,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辞,闵季,你知道本宫可以容忍小错,却容不了欺瞒。”洛清安眯起的眼睛,透出一丝危险。
齐闵季后背已经冷汗直冒,低着头,满脸的紧张,心里没了分寸,最后知道若不说清楚,公主这关怎么都过不去,哀叹一声,跪倒,匍匐在地上,“禀告公主,这密折确实初五便以至行辕,但公主当时日日与平镇王妃呆在一处,此事牵涉到平镇王府,罪臣见公主与王妃相处甚为亲厚,恐公主难以接受,思前想后,耽误了时日。”
洛清安冷哼一声,走到齐闵季身前,齐闵季头贴着地,余光看到洛清安的衣摆落在面前,有些惶恐。
良久,洛清安背过身去,“你起来吧,明早寅时赶往京都。”
齐闵季未想到洛清安未再深究这番蹩脚的理由,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她,却仍不敢起身。
“你去收拾吧。”洛清安的声音飘进齐闵季耳中,这才使得他回过神来,忙起身告了退,推出房门之际仍瞄了一眼洛清安,却见她始终背着身子,单薄的身影让齐闵季恍惚,暗叹,终究不过一十七岁的年岁,接连逢此突变,要担负起这般重担,实是不易,齐闵季不敢多呆下去,闪身出了正堂。
空荡荡的堂室里,只留下洛清安的身姿,拈起桌上沾了血的密信,嘴角闪出一丝冷笑,“要开始了么,本宫奉陪。”
苏蓉替李东岳换了手上的纱布,洛清安从宫中带出来的止血药疗效果是比寻常药物好上许多,胸口上的伤,伤口未再出过血,手上的割伤也结了痂,苏蓉初时见到李东岳身上的伤,心疼的险些落了泪,问李东岳为何受的伤,李东岳至笑着摇头,苏蓉心下知道,李东岳当日是赴去了约,却连是何人都不知晓,当下觉得李东岳瞒着她,便撅着嘴赌了好些天的气。
李东岳看着手上的红痕,有些发呆,近几日心里的不安越发的严重,是从在请红楼见了楚黎开始吧,若她都有闲时来祁阳,也就意味着一切已经备置周全了吧,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终是要来了。
门被推开,苏蓉回头,见是米静安,不禁微红了脸,米静安自然得向她露出魅人的笑容。
李东岳靠在床头,瞥见苏蓉绞着手指,悄然顺着眼光望去,将米静安暧昧的笑瞧在眼里,心中思量一番,不由得皱起眉头。
米静安走进屋,向李东岳福了福身子,“王妃,身子可好些了。”
李东岳回与一笑,“米大人挂心了,好多了。”
米静安点了点头,抬眼看向苏蓉,“还是苏姐姐照看的好。”
李东岳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羞红了脸的苏蓉,轻笑着对苏蓉说,“帮我煎一副药吧,今日还未服用。”
苏蓉微微抬起头,应了声,便退下,还不忘瞧了一眼米静安,见她笑眯眯的状似无意的看着自己,不禁更加羞怯,加快了步子出了门。
屋子里面只剩下李东岳和米静安两个人,一时无声,气氛顿觉冷了下来。
“还未听王妃提起,为何会出现在青红楼里,若是寻常酒铺客栈倒也罢了,青楼毕竟惹人疑惑。”米静安面上依然挂着笑,眼睛却有些尖锐的看向李东岳。
李东岳左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身上的软被,“故人相约,不方便向米大人说明,况且我也没有向大人报备此事的必要吧。”轻声轻语落下,李东岳弯着嘴角也瞧着米静安,“大人站着不累吗,坐下吧。”
米静安轻笑着挥手将床边的凳子搬过距离床沿两尺的位置,弯身坐下,“王妃自然不必想小女子细说,”顿了一顿,笑了一声,“王妃与公主相识很久了吧,自小女子跟着公主,便常常从公主的口中听到王妃的事情,相比王妃与公主之情必是不一般吧。”
李东岳看着面前这个人,懒散的外表遮掩住锋利的光芒,洛清安将她时时带在身边,可见她的过人之处,祁阳之行,此人的形态举止,暗中处事手段,无不让李东岳心下有些佩服,“我与公主毕竟是婶侄,待得亲厚一些也无可厚非。”
米静安玩味的盯着李东岳半晌,嗤笑出声,“是吗。”
李东岳即使有些恼,也不便在米静安面前显露出来,只不作声色得靠着床边,慢条斯理的向她问道,“米大人此番过来,还有何事。”
“无事,只是担忧王妃伤势,”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李东岳,笑道,“王妃那日受伤,公主的焦急慌措的样子真真叫小女子都动容。”
李东岳心中一动,洛清安的时而呆时而痞的模样又闯进脑子里。
“小女子只想和王妃说一句话,公主待王妃的好胜过所有人,即使有一天王妃辜负了公主,也请你看在公主待你的情分上手下留情。”米静安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几个字,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端正庄重。
李东岳的目光与米静安相汇,觉出一丝决绝与期许,心中一惊,这个人是瞧出了什么,似乎这个人一路之上对自己总有着防备,李东岳心下正惊慌,便听米静安又道,“平镇王要反了。”
李东岳顿时清明,方才这番话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有些松了口气,神情忽的一凛,“米大人是要将我押做人质么。”
米静安笑起来,“若真是这般,王妃以为,你我还会这般姿态说话么,”米静安停下笑来,紧盯着李东岳,“事实上,我也是想这么做,这是你欠公主的,若有良心,留着以后慢慢偿还吧。”
李东岳静静地坐在床上不再看米静安,米静安冷笑一声站起来,“如此便不打扰王妃。”
“苏蓉单纯,莫要招惹她。”李东岳最后吐出几个字。
米静安停住跨在门榄的脚,冷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是王妃将她带进这个是非窝。”
米静安走向偏屋,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便见到洛清安背着门站在桌边,米静安轻轻地跨进屋,倒了杯水坐下,“哎,公主怎么来了。”抿了口水瞟向洛清安,这个高度,一转头正好看见她手上的血点,不禁皱起眉头,捉住洛清安的手,凑到眼前看。
洛清安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米静安,甩开手,“这就是你给我的信任。”
米静安撇撇嘴,“谁叫你跟王妃那么你情我浓的,我怎么好去打扰。”米静安伸出手指晃了晃,“这可不叫欺瞒,这叫体谅。”
洛清安瞪着她,“我已吩咐闵季,明日清早便回京,”洛清安冷哼道,“这造反的理由说的可真委屈。”
米静安笑起来,“但凡作乱,哪个不是冠冕堂皇,若没有个岀师之明,如何骗得天下人信服。”米静安指尖敲着桌子,“‘平镇王为国安危,三年苦守边疆,抗敌数载,将外贼驱除境外,然当今圣上错堪贤愚,听信小人之言,忌惮平镇王国中威信,欲收回兵权,平镇王遵旨卸兵权,圣上却暗中派遣杀手埋伏于班师途中,痛下杀手,处之而后快,将士怒斥昏君,皆拥平镇王,清昏君,除奸臣,还天下公道...'啧啧这说书的最是嚼舌,不过说的倒也精彩呢,公主有没有在茶肆听到。”
洛清安将茶灌进口中,扬起一边嘴角,露出危险的笑意,“韩卫荪手中拿了兵权又如何,竟然掌控不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哼哼,好个洛贺,三年前就做了这般打算,三年前无法阻止,今日又将我逼到这番境地,他想做皇帝么,也要有这个能耐坐的安稳。”
米静安凝视洛清安,“我再问公主最后一遍,真的不能动宫中的那人以及,李——东——岳——”
洛清安秀美的面容上带着一股坚定,“这是你能问的最后一次,我的回答,如故!”
米静安张开笑容,手扶上额头,大声的笑起来,半晌,笑声渐渐止住,“不管你怎么决定,我只会尽力帮你。”
李东岳合上眼睛有些疲惫不堪的斜靠在床帏,终于就要结束了,所有恩怨就要可以做出了结,该会轻松了吧,可是,为什么临近了,心中却越发的抑闷,堵得透不过气来,近五年的时间,心都不知道怎么了,还收得回吗,李东岳心下泛出一阵苦闷,眼睛胀的难受,心中自顾凄苦,竟然连洛清安走到身旁都没察觉。洛
清安看着李东岳脸上的挣扎和迷惘,又有些心疼,弯下腰,手轻轻扶上她的眉头,指腹温柔的抚平皱痕。
李东岳惊措的睁开眼,直起背,看到是洛清安,不知怎么,竟有些微的心安,“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洛清安头枕在她腿上,轻缓的语调对李东岳说,“我安排了些人照顾你,你暂且呆在这里,过些时日,我来接你好么。”良久听不到李东岳的回答,洛清安苦笑,闭上眼睛,带着不安,轻声说道,“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我只想现在拥有你,真的放不开了!洛贺你不会在意的是吗?那就跟着我吧,好么。”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华,直直的望着李东岳的眼睛。
失望,苦痛,悲伤,逐渐在洛清安眼中散开,洛清安轻轻吻上李东岳的眼睛,“你心里有我的,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不会放手,乖乖的等我回来接你,我会用生命去爱你。”
李东岳紧闭的眼里流落一行湿痕,轻轻地,似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点了一下头。
洛清安感觉到了,欣喜的笑容绽开,紧紧地搂着她的腰,“等我!”
次日清早,米静安便推开了洛清安的门,洛清安回头瞪了她一眼,食指在嘴唇上竖着摆了个一字,示意她噤声。
米静安看向帘子里头的人,再看着洛清安紧张的表情,摇了摇头,比划了个手势,便退出了门,洛清安穿戴好,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拨开帘子,李东岳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头青丝打开散在枕头上,被子上,洛清安觉得只是这样看着也可以心满意足,低下头,温柔的在沉睡之人的额上印下一个爱怜的吻,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出了房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安静的盯着前方,眼里的哀伤洛清安看不到。
洛清安从齐闵季带来的人里拨了十个侍从留在行辕,站在马车前望着内屋的方向望了许久,米静安清咳一声,将洛清安拽了回来,洛清安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钻进了车内。
十五日的路程,一行人日夜兼程的赶着,终在五月二十一回到了京都。进了城门,耳中听到的便是近些日子为茶肆酒楼广为传开的平镇王清君侧一事,有交头接耳暗骂昏君的也有对清君侧表示无奈,在这些平头百姓眼里,天家的事情,总是津津乐道。
车内,洛清安冷着脸,未言半字,米静安似乎也没有心思调笑,松散的蜷在车角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直走皇宫,进了宫门,米静安言有事要办,先离了两人,洛清安携齐闵季去了偏殿复命,殿中的老太监告知,皇上此时正在华正宫,只见洛清安一人,齐闵季屏退了闵季,独自前往华正宫。
两个月不见,洛清安再看见父王,竟有些心酸,竟会如此疲乏,黯淡无神的眼睛,深凹下去,发鬓依然多出几缕白发。“父王!”
洛清安上前将洛平扶住,手在洛平后背轻抚,洛平不住的咳嗽,捂着嘴的手掌心赫然可见的血色,洛清安大惊,连忙扶他在床上躺下,宫中机灵的小太监已经跑过去唤御医,不一会,太医院的程福,张炳志,慌慌忙忙的提着药箱赶过来,洛清安起身退到一旁,程福,张炳志各自望面切脉了许久,洛清安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站起来,忙问道,“父王的身体到底如何。”
“皇上的咳症已有数年,却难以根治,久病积压,且似乎不但是咳症那样简单,太医院数人皆断不出是何病症,臣只能开些方子,暂压住,若要根治,臣等实在无力。”
洛清安知晓这几年来,太医根本诊不出什么怪症,怒火中烧的骂了多次庸医,现下已经无力,挥手让他们去开方子。
洛清安在榻前的柏木椅子上坐下,担忧的望着父亲,洛平时不时的咳血,洛清安忙动身捧来盆,将丝绢浸湿,将洛平手上,脸上的血擦洗干净。
洛平含着笑含着洛清安做完这些事,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和的问她,“清安何时也会做这些事情了。”
洛清安稍愣住,当反应过来是问怎么会照顾人了,忽的,李东岳的身影浮现在脑子里面,忍不住甜蜜的笑了下。
洛平看着自己女儿的神态,恍惚想到,已经十七岁了啊,转眼经年。拍拍洛清安的手,温和的问道,“朕的女儿有心上人了啊,笑的这么甜。”
洛清安还在想着李东岳,忽然听到父王问的话,顿时脸染上一层淡红,抿着嘴不说话。
洛平笑的有些开心,仔细端详这个唯一的骨肉,像她,越来越像了呵。“咳咳咳…”洛平又是一阵咳嗽,洛清安忙递过帕子,顿时帕子上便染上了黯淡的血。
“快去取药来。”洛清安向太监宫女吼道。服了药,咳症方才压住,洛清安有些哽咽,洛平虚弱的拍着她的手,无力的笑了笑,“该来的总会来,”洛平扫向四周的人,洛清安会意,斥退了寝宫中的所有人,洛平这才缓缓的说道,“清安,父王有些事情要交代与你。”
洛清安听罢,总觉得不安,急道,“何事不能等父王身子好了再说,今日,父王好好休息吧。”
洛平摇摇手,拉住洛清安,“父王的身体自己清楚,这皇宫中,父王除了你和你母后在没有挂念的人,也许父王错了,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个万人疼爱的公主才是最好,或者…”
洛清安哽咽出声,“儿臣从未对父王有过不满,父王待儿臣有多好,儿臣都能感觉到。”
洛平欣慰的露出笑容,和蔼的看着她,眼中蓄上了湿气,“可是父王没有给你一个疼你爱你的母后。”
洛清安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悄悄抹了一下眼睛。洛平眼睛里渐渐模糊,“洛贺谋了近二十年,怎会罢休,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动则已,即动则倾覆,那些人都是都在等着这一刻,父王逃不过去,但是清儿,你要好好的。”
洛清安难以置信的盯着父亲,“父王,尚未对峙,怎可言败,我乐覆的兵难道当真都是那洛贺家的不成。”
洛平又咳了两声,伸过手去将洛清安拉近,示意她坐下,“父王不想让你有危险,清儿听父王将话说完,父王的寝宫有暗道,暗道一头通向宫外的红树林,一头通向狩猎场,还有一头连着你母后的安息之所,那里极寒,一般人出入不得那里,红树林里的红雾果性炎,若误食,周身如置岩浆,但是若在寒冰室里食之,不但无事,甚至可抵冰寒,另外还有一条暗道,便是在敏仪殿内,这个父王曾经说与你听过,清儿可要记住这四条暗道,万不得已的时候,权作后路,”洛平挪开枕头下的铺垫,手指在床板上敲了三下,只见那地方忽然打开,现出一个暗格,洛平自里面取出一个玉匣,放在洛清安手中,“收好,或许有一天用得着。”
洛清安惊讶的看着手中的匣子,翻开顶盖,里面呈放的东西让洛清安目瞪口呆,“父王,这是!”
洛平苦涩的笑出声,“父王的王位踏着多少人命坐上来,先皇当年意属的储君本就不是朕,朕为了王位做了一些错事。”
洛清安看着父王悲戚的神色,忍不住安慰道,“自古王位之争,有多少是干净的,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相煎太急,父王无须为此再自责。”
洛平缓缓靠在床边,“先皇曾有一支暗兵,相传与历代皇帝,若不是朕偶然得知,将兵符夺过来,又怎能顺利登上王位,呵呵,这个王位不是朕的,也不是洛贺的,而是朕的大王兄,淮阳王的啊。”
洛平笑出泪来,“不是朕的终究要遭到报应,朕这生害了你母后,连累清儿,陷害自己的王兄,残害无辜的人,老天不会让朕好死,哈哈哈哈!”
洛清安看着笑的癫狂的父亲,不禁落下泪来,紧紧抱住眼前这个本应正当壮年却病症缠身,衰老至此的父亲,“不,父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为朝廷为百姓操劳,父王这个王当之无愧,清安不管父王之前做过什么,清安只看到爱国爱民的好皇帝,清安的好父王,父王不要再说这些话,清安难受。”
洛平轻拍着洛清安的后背,不再说话,浑浊的眼睛里头交织悔恨,愧疚,许久,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沉重的说道,“若是能逃得这一劫,父王希望这兵符,你永远用不着,平平安安的遇到一个相爱的人,安乐一世。”
洛清安在父王怀里,闭上眼睛,没有这人人夺之的权柄,又怎么能得到爱的那个人。
洛平叹了一口气,“二十万兵马的兵符在韩卫荪手中,却是能掌握的牢靠的不足五万,父王手中还余十万,暗卫曾追踪洛贺的行踪,也隐约探出,这十几年,洛贺养的兵不下十五万,清儿可知道,洛贺这几年与戚芳的勾当,怕是要反,朕手中的十五万兵抵不到两日,朕与这些人的恩怨不想再让百姓流血,朕只希望清儿平安,朕给你的暗兵,就连朕如今也不知道在哪,明日,清儿便出得这皇宫吧。”
洛清安猛的抬起头,“不,儿臣有米静安的暗卫,打仗不是仅靠兵力,在于调兵,还有谋略,殊死拼搏,未必一定会输,儿臣宁愿一战也不愿苟且活着。”
“清儿——咳咳咳…”洛平急的又咳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