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黑鹰》婧然如此

53、五十一、玉碎

　　当日夜，京郊“九烽台”大营，一名军官快马飙入，近了大帐，吁一声跳下马背，把缰绳狠狠甩给候着的马倌：“敬王爷真不是个东西，欺人太甚！”
　　大帐里迎出来几人连忙道：“国法在，岂容他胡作非为！太子妃有意外，他定是死罪！将军无需心急！”
　　“呵呵，皇上已经暗示了这事儿不要张扬，明摆着要袒护他！最后肯定是找个替死鬼，砍了凑数！”风风火火地冲入大帐，一脚踹飞了近身处一张木椅，顿了片刻，他又恶狠狠地道，“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这大半夜里，如此大动肝火之人，正是大将军周尚月之子，太子妃之弟，刚从京城刚探望了姐姐回来的周冲。

　　今夜注定得有个倒霉鬼。

　　敬王府里今年刚中“武举”入行伍的梁石，不幸被人从睡梦中猛地拽起，不及挣扎，被五花大绑地拖出屋外，强行带到了大营的一处偏僻角落。那里早聚集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穿暗红色袍子的年轻军爷——好像见过也好像没见过，不认识。
　　还没站稳，一人突然跳到他面前，往他脸上淬口唾沫：“就是他，深夜来我帐房偷东西！大家可为我作证！怎么处置？！”
　　“打！”众人齐声。
　　红袍军爷点头。
　　梁石立刻被按倒于地，两条碗口粗木棒，一左一右，噼里啪啦一通乱下。
　　终于，红衣军爷示意停止，他蹲下身，摘走了梁石口中的布条，笑问：“感觉怎样？”
　　梁石喘得几口气怒道：“我没偷过东西，你们冤枉好人！”狠狠瞪上眼前这张臭脸，“你是谁？！和我有仇吗？！”
　　周冲，“九烽台”大营里的五品将军，比梁石小一岁，但早他两年入行伍，官职也比他高。两人所属的营区不同，基本不会打照面。不过，梁石参加“试武会”时候，周冲也在会场当职——最多那时有过一面之缘，但两人各自都没印象了，除此外，二人没任何联系，无冤无仇，本来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用互相问候。
　　“我吗？”周冲咧嘴一笑，起身一脚踹向梁石胸口，“只要记住，是你家王爷的仇家就好。”
　　梁石吞下嗓子眼那口血：“无耻小人！敬王爷怎么你了？竟敢高攀是他的‘仇家’！”
　　周冲一把揪起梁石头发：“其实是这样，敬王爷让我姐姐平白无辜挨了一刀（太妃中毒时有身孕，胎死腹中被迫剖腹清宫），我寻思，也该让你平白无辜挨一刀！礼尚往来嘛！”
　　梁石一愣，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不管怎样，你敢滥杀无辜，春邱王法不饶你！”
　　“哈哈，好一个王法，我还真的有点怕啊！”周冲兴致勃勃地抽出一把雪白发亮的宝剑。
　　梁石一看，脸瞬间没了血色——是自己那把祖传的“碎玉”！“哪里偷来的！混蛋！”
　　“用我这条人命，换你一条狗命，太不值得。”周冲一弹宝剑，剑身发出悦耳轻吟，“好剑！她叫啥来着？碎玉？我们今天，就让她玉碎了吧？”
　　周围人顿时哈哈笑起来，附和声一片。
　　周冲当即把宝刀斜插于地，命一个士兵扶住刀柄。
　　“你做什么！！”梁石惊慌起来。
　　周冲笑而不语，麻利地卷起双袖，亲自选了一块大石头，提起十成力，举起，猛地往刀身上砸去。
　　“住手！”梁石一声惊呼。
　　“呯”一声巨响，岩石粉碎，宝刀完好无损，为主人狠狠争了一口气。
　　周冲不可思议地丢了手中碎石，一撇嘴：“打！”
　　又一通乱棍，打到人皮开肉绽！好不容易停下，梁石艰难地抬起头，惊见“碎玉”被架到了两块岩石之间，那王八蛋手里冒出了一把黑钢大斧。心底一个透心凉：“快住手！要砍她，你就来砍我吧！”家里祖传的宝刀，他怎能容忍她毁在自己手里！本来就视之重于性命！
　　周冲拿钢斧在“碎玉”身上蹭了两下：“这可不行。王法可怕，我没胆杀你，只有胆杀她。”
　　“那你想怎样？”梁石着急道，“用我一个胳膊来换可好？！”
　　周冲歪头想了想：“你家王爷，到时候讨我的胳膊来还怎么办？”
　　“我不说是你干的！”
　　“鬼信你呀！”周冲大笑。
　　“总之你开个条件！！！”
　　“没条件~”周冲爽快地抡起大斧。
　　“等等！！什么都好商量！求你了！别砍！别！！！”
　　“叮！”一声巨响，宝剑没事。周冲皱眉。
　　梁石的心在滴血！！他慌忙继续哀求：“别毁了她，来杀我吧！真的求你了！”
　　周冲瞥对方一眼，凝聚了全身力气再次举起斧子。
　　“求你了！……”梁石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但答复他的，却是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不过，宝剑依然完好。
　　“活见鬼了！”周冲忍不住骂。其余人同样惊叹连连。
　　“别砍她！”梁石喊到嗓子发哑，“随你怎么办我都行，只求你别毁了她！”
　　但对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第三次高高举起了斧子。
　　“求你了！求你了……”梁石深埋下头，反复念着，也许只是在求老天保佑了。
　　伴随周冲一声暴喝，“叮”一声亮响，久久不绝——“碎玉”最后的绝唱——她尽力了。
　　众人一片欢呼：“哇！小将军神勇！”“哈哈，小将军神力呀！”
　　梁石再也没说话，再也没抬起头。此刻，他已同“碎玉”一起魂回归故里。

　　话分两头，重回敬王府。
　　当夜，吴劲飞从太子府摸了一圈回来：“裘钦依旧不在。”
　　“呵呵，真和他没关系，他躲什么！”黄腾气得咬牙切齿，“黄耀怎会如此歹毒？对太子妃都下得了手！要去黄泉路，我可得把他也捎上，免得遗害人间！”
　　“说什么呢！”吴劲飞听得直皱眉。
　　“李玥该趁早改嫁！我要是孤身一人，现在就去杀了他！”
　　“那我去吧。”
　　黄腾猛地抬起头。对方一脸地风轻云淡。刚才的话，竟让他有了真实感？“我说的气话……”
　　“哦。”

　　两日后，九清院。
　　黄腾依旧否认投毒，黄耀坚持对方包庇，继续争执不下。
　　明帝一点都不想再多听了：“敬王爷啊，你难道还真想说是太子自己害死了太子妃？找一个人来，有这么难？”
　　“您是铁了心要包庇太子？！”
　　“胆大包天！竟还污蔑起父皇来了！！”黄耀跳起来，怒骂！
　　“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帝强压下心头怒意，“明-日-来-报。”

　　张丁暗觉太子妃的事要不妙。看着厨房里张姨不知疲倦地把敬王爷的晚饭冷了再热，冷了再热，更是伤感。正此时，府邸大门被叩响，跑去一看，竟然是梁石回来了——满身泥土，头发散乱，嘴角青紫，双眼通红，惨得不能再惨。
　　被诬陷“偷窃”后，他直接被除名，身无分文地丢出大营。对方最后嚣张地报了大名——周冲，随时欢迎来复仇。
　　“你怎么了？”张丁震惊问道。
　　“我找王爷……”边说，梁石边往南院走去。
　　“王爷心情不好，你别去！”张丁拦住。这时前院的门客们已围将过来。“喂！到底怎么了？！被揍傻了？”有人伸手拽他，没想到直接拽了一个跟斗。众人一片惊呼，七手八脚地把耗尽力气、里里外外伤透的梁石抬进屋。
　　片刻后，敬王爷出现在梁石床前，让其余人退下。
　　说到“碎玉”被毁，梁石哭得根本不像个活了二十二岁的爷们。不过，他没有恳求王爷替他报仇。自己的仇，要自己报！最后，他决心永远不去做官，只做黄腾的一个小小门客——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的前途，就这样结束了。
　　安慰了梁石，黄腾一言不发地再回到书房，心中之恨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