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选择》若水敛尘

1、第 1 章

　　一天的开始，是从窗外叽叽喳喳清脆欢快的鸟鸣声开始的。
　　林笑拱了下枕头，迷迷蒙蒙的睁开眼。
　　拉上厚重窗帘的屋子里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但鸟叫声很响亮，隔着窗子也能感受到那种生机勃勃的欢快劲。
　　搂着他的李岩睁开眼，眼前一片灰蒙蒙，“唔，醒了，这么早？”

　　林笑笑一笑，攀着李岩的胳膊想翻身，李岩马上把搂在他腰上的胳膊挪到脊背上帮他一把，林笑就顺着势把脑袋往李岩项窝又拱了拱，“嗯，不过你还可以再睡会，我不起……”
　　“别，”李岩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他本来就是个警醒的人，从惺忪到正常花不上一分钟，他于是翻身而起，顺手按亮床边的台灯，问，“要去厕所吗？”
　　柔软的橘黄色灯光下，是林笑因为羞涩和不好意思而染上薄薄一层血色的脸，即使看了七百多个同样时间里的同样画面，李岩还是有冲动的感觉，这感觉让李岩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复下心底的骚动。

　　被李岩抱着去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然后又被抱着送回到床上，一路上林笑的脸颊脖子都是红红的，待丝绸的薄被被严严实实在盖在身上，林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李岩居然没有陪他躺下。
　　“这么早？”林笑诧异。
　　“恩，东边的场子昨晚出了点叉子，我得去看看。”李岩忙忙碌碌的在卧室和衣帽间里来来回回，动作快得像打仗，不到五分钟，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

　　“还不到五点，你再睡会，我估计八点前应该能处理完，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他声音低柔，有一种诱哄的意味，这样细致交代，林笑当然乖乖点头，那顺眉顺眼的样子配上林笑清秀的脸庞，实在是让人心怜，李岩其实私心里很吃他这一套，但还是不得不板起脸严肃交代，“不许我一离开就勉强起床，睡不着你也得躺着养足精神，知道没？”
　　林笑的低眉顺眼一下子垮了下来，“可是躺着……”
　　“没什么可是，低血糖就有点低血糖的样子，老老实实给我躺到我回来，就算想复健下午有得是时间，嗯？”最后一个嗯，尾音上调，听起来像是一种商量，林笑却知道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威胁，当下全部的乖巧都褪去了，嘟着嘴唇闭上眼，恨恨道，“你赶紧走吧你！”
　　李岩轻笑了一下，起身的时候到底没忍住，在那嘟起来的，明明是小小的发着脾气却更像是在邀吻的嘴唇上很快的贴了一下。

　　李岩一走，卧室里的生气也被带走，林笑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暧昧薄暖的橘黄灯光中，像个泛着微光的玩偶。
　　不能动，是真的无能为力。听李岩说，这是因为两年前他被仇家绑架过，在四天三夜的囚禁中，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以及在那之前的所有人生记忆。提起这些旧事的时候李岩总是很自责，低着头，像忏悔那样半跪在林笑面前，林笑见过李岩的杀伐决断，那当真是雷厉风行死伤无算，这样的一个人，跪在他的面前眼圈殷红，用哀伤疼痛心碎还有懊悔的眼神仰望着他，林笑没法不动容，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他的记忆并非彻底失去，只是在精神的崩溃中变得支离破碎，像一场荒诞的大梦。
　　虽然说是答应了不乱动，要在床上养足了精神再起床，可是从五点枯燥的躺到八点又怎么可能，六点多的时候，林笑动了动手指，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就慢慢的挪着身体按下床头铃。

　　东郊的点金赌场是李岩旗下重要的聚宝盆之一，昨晚半夜看场的负责人十万火急的给他电话，说是市局一把手的小公子带着个高手上门踢馆，搞得他们请神也不是，杀神更不成，要李岩说这种事情直接给他老子打电话叫他来接人就成了，毕竟一年几百万的“家宅险”风雨无阻的上着，叫儿子再上门来“敲诈”未免太不厚道也太没“职业道德”。
　　匆匆忙忙去市里的“二手房专置区”拽出还睡在温柔乡里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局长大人，李岩虎着脸直接把睡眼惺忪的局长老子空投到他儿子的赌桌上，没兴趣再留下来观看这场老子与儿子之间家庭伦理剧，李岩连眼色都懒得再多使一个，掉头就往回程路上赶。

　　时序虽已入夏，但在这个位于北回归线以外的城市郊外，清晨的气温还很低，赌场建得偏僻，周围是大片的农田，车行的公路两旁都是绿油油长势喜人的庄稼，李岩一边敞开了车窗吹风，一边盘算着是不是该把林笑带出来走走，已经过去的这个冬天非常冷，立春之后的倒春寒又一直持续到入夏，再好的人恐怕也要闷出病来，何况林笑，本来就病骨支离。
　　想起林笑，想起林笑的身体，即使以李岩的铁石心肠也不自觉的黯淡了眼神，原本的似箭归心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近人情怯。
　　虽然李岩心中忐忑难平，到底面上没带出来，嘴里也没说什么，所以开车的姚小海还是遵从吩咐，麻利快速的把车子开回家。

　　虽然临走时候连哄带吓的阻止林笑起床，但李岩真不敢指望林笑能乖乖听话，那么个说法，也不过是指望着林笑能多休息一分是一分，能少花一点力气是一点，可是就算心里有这样的妥协，当车子开进院子的时候，李岩还是炸了。
　　跟随护卫的两辆车子在进入主宅大门之前就驶进了属院的车库，本来他们这辆车子进了主宅正门后要从主道上拐下去，往院子北边的车库驶，拐弯的时候李岩一错眼看到白色小楼前蹒跚的身影，当下一股火腾的冲上头顶，开车的姚小海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视镜里车座上的人就没了，他头皮一紧一脚刹车条件反射的踩下去，差点把自己掼上前挡玻璃。
　　好不容易七荤八素的分清上下左右，姚小海只看到李岩已经迈开大步笔直的横穿过草坪去了，直线的尽头，是一个白色的半弯腰的身影，半个家安在主宅的姚小海当然知道那是自己大哥眼里的宝心里的肉眼眶子里的眼珠子，当下也就不说什么，顺了口气再给自己揉揉胸口，重新发动了车子。

　　奔跑的人带起流动的风，那是一种自由的健康的味道，肆意但坚定的在下一瞬间包裹住弯腰揉膝盖的林笑。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林笑笑着仰起头，看到李岩抿得平直的嘴角。
　　李岩扁着嘴，到底没法冲着这样的笑脸发脾气，对峙不到三秒就败下阵来，一弯腰把林笑整个人抱起来，大踏步的进屋去。
　　李岩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这样抱着一个人也能脸不红气不喘，林笑早让他抱的习惯了，索性也不挣扎，还在李岩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蹭蹭脸，“这么快就回来，事情处理完了？”
　　李岩低头恶狠狠的瞪了林笑一眼。
　　林笑一下子笑开，抬起胳膊绕过李岩的脖子，声音绵软，言词依恋，“吃完饭还出去吗？”
　　李岩嘴角这才松动了一分。

　　把人放到沙发上，超级绵软的特制填充料瞬间将林笑大半个身体陷落深埋，这种懒骨头式的沙发根本没法让人维持端正的坐姿，是林笑的专属，当初定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林笑舒服，林笑的好教养也就顺着这深陷的位置任由自己松垮垮的瘫软下来，而李岩已经就势再次半跪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扬起脸来看他。仰望的姿态显出一种膜拜似地的虔诚，而目色黯然而沉静，闪着隐隐的晶莹。
　　林笑愣了愣，心里无可抑制的疼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慢慢贴在李岩脸上，再开口已经是低哑柔软的慌乱，“生气啦？我……就是睡不着了嘛，所以才让蓝姐帮我起来，出来走走，我都睡了快十二个钟头了，骨头都酸了，我真的刚刚起来，不信你问蓝姐，真的……呃，你不会是也生蓝姐的气了吧？”
　　蓝姐是蓝心如，姚小海的妻，李岩不在时林笑的贴身看护保姆，还兼任保镖。

　　说了这么多，李岩还是一言不发，林笑终于无法，只得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捧起李岩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压在自己胸口，只是沙发太软，他没了两手撑着整个人都有点支撑不住，李岩慌忙把自己的双手伸过去，搂住人的同时也扶稳他。
　　“太早了，露水还没下，外面挺潮的，你自己的骨头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想出去，也不争这么一会功夫吧？”李岩既然已经动了容，这脸色自然再也摆不下去，听着林笑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李岩闷闷的开口。
　　他话音没落，耳边林笑的心跳陡然乱了一拍，连身体都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一声压抑过的气音就从头顶嘶了出来。
　　李岩赶忙从林笑怀里挣脱出来。
　　林笑的脸是笑的然而眼底的隐忍是真的，李岩一下子想起进院子的时候林笑在低头弯腰，下一秒，林笑只觉得身上一轻，李岩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坐进沙发里，而林笑自己已经被挪到李岩的腿上。

　　从肩到指，从髋骨到脚踝，李岩一一用手掌轻捏慢揉的照拂过，他亲手照顾林笑两年，力道拿捏的一丝不差，滚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自上而下熨帖过皮肤，那是一种无可形容的舒服。顺服到林笑无法抑制的叹息了一声，然而任由一阵无可奈何的寂寥划过心头，久久萦绕，挥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