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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北疆围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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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项毅催马,扭头道。
秦隐珠点点头,抓住自己冰冷的马缰,她的马术只能说差强人意,不像战士那样善于飞驰,但她力图不表露出这一点。马走在营里的石路上,远处传来整齐的拼刺口号,显然士兵们正在训教场操练。
“等下你会见到我二弟,还有我的‘双璧’,”项毅大笑着说。
隐珠又点头。即使她不因为战事提前去做了解,北疆也大约没人会不知道这几个人,项家两个兄弟,项毅是老大,高大英武,不怒而威,老驱狼侯去后,自动承袭了这个爵位;第二个项杰,矮小壮实,武勇比大哥相去甚远,不过总是打扮得十分耀眼,有士兵背后叫他“公鸡将军”。
至于被称为驱狼侯帐下“双璧”的,则是一男一女:右将军夏无殇,左将军苏龙胆。
据隐珠所了解的,夏无殇是个孤儿,从小加入项毅的军队,因军功一步步从一个最低等的步卒,升至帐前右将军,以项毅的脾气,几乎也把他当自己第三个弟弟看待。其用兵扎实,富于实战,不乏智谋,对敌冷酷,曾有修罗之称。关于他的传闻在北地有不少,流传较广的一则是,早年他与人同行,遇到盗贼,情急诈称自己是老驱狼侯(项毅的爹)的侄子,盗贼心生畏惧,独放了他,却把其他人尽数活埋。
而苏龙胆更像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不仅因为她是个女人,更因为她曾经是个“无衣”——“无衣”是一支佣兵团,在北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十年前,曾经有漠北的两万大军进犯边陲,边关诸侯久等援军不到,不得已雇佣了三千“无衣”,
几乎花去了半座城池的白银,许多人都说他疯了,那些为钱而来的佣兵怎么会为你卖命,但事后证明,多数人错了,三千无衣立起巨大的坚盾,抵挡漠北骑兵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血流成河,却没有一人逃走,在冲锋的间隙,他们大笑着互相竞争谁的头颅会被标价更高。最终,残余的漠北骑兵依次上前来,在盾牌前自行割下只有败战才会被剪掉的发辫,以示心悦诚服,而剩下的不到六百名“无衣”战士,挺立在血泊里沉默着,迎接他们的进献。自此以后,这支佣兵团在北地名声大噪,小儿争相纹上昙花的标记,总有妓女夸言哪天接待了无衣的客人……
一声惨叫突然打断她的思绪,看过去,正在经过校场,声音便是场上一个胖子发出的。
“不要——不要打我——”他像杀猪一般嚎叫,“我只是个商铺伙计,是他们抓我进来的……”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哄笑和叫闹盖过了。“肥猪,起来啊?”“杀了他吧!”“别啊,看我用长枪操他几次!”老兵们粗野地喊着,踢打那个胖子,用枪尖刺他肥厚的屁股。
秦隐珠皱了皱眉头,但旋即换上寻常的冷漠面孔,这样的事情在军营,想必每天都在发生。军队里不容忍废物,不,世界上不容忍废物,看那个胖子的样子,上了战场也活不下来,那么早死几天晚死几天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的,这让她突然想起小时的事情来了。七岁以前,她都没见过父亲——据说出生之时,父亲是来过的,但听说又是个女儿,他甚至没有抱起她来看一眼。而这也是母亲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当时的情景在之后的荒凉岁月里,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提起,直到寂寥地死去。
不过当然,之后父亲还是见过自己的,尤其在她显露出卓越的才识之后,她辩倒他帐下那些无能的腐儒,做出文学泰斗也赞叹的文章,令他对她的期许与日俱增,在项毅攻城之时,这种重视达到了顶峰:当她提出一个人去做说客,他痛哭流涕地抓住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尽快出发,说全城的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然而,她咬住嘴唇,那求拜神佛一样的态度中,为什么看不出一点对女儿的担心呢?
她在马上回望了一下,石门,那个她生长的小城,已经远到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
父亲应该想不到,她选择不回石门,而是去长乐吧。也好,他的生育之恩,我已然报尽,今后是死在刀枪之下,还是显耀翻天覆地之能,都与他无关。
秦隐珠这样想着,回过头,项毅的话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了!”看去,面前已经出现大片的围场,远处传来踏踏蹄声,然后几个黑点从白雪上出现,渐渐变大。
“让开!”项毅喝了一声,隐珠才看清,跑在最前的是一只灰白色的大狼,被追得呲牙咧嘴,不过还未等她感到吃惊或害怕,一支粗翎羽箭已经自身后飞出,不偏不倚正中狼喉。
大狼晃了几下,追猎它的方向又来了一只箭,插在背部,它挣扎片刻,才终于倒下去,还热着的血流出来,染红雪地,冒起腾腾白气。
隐珠随着项毅奔过去,另一方向的骑手猎人们也都近了,先头的几个提着自己的猎物,还有一些猎物已经被剥皮,毛皮驮在空出的马背上。
“项杰,你何必补那一箭,白费了一张好皮子,”项毅下马,去了黑色手套,翻检狼皮,啧啧道。
被称为项杰的人一笑,他的打扮像传说中的花俏,绿锦袍,狮蛮带,头盔上还装饰着大颗红宝石:“大哥还在乎这一张?全天下的皮子都快要是大哥的了。”
项毅大笑:“看来你们都听说了?”然后他拍着隐珠的肩,按她希望的那样称呼,“这位就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哦……秦先生。”
“无殇和龙胆呢?”他又扫视一圈,问。
“说谁谁到,”项杰笑道,果然,从围场的一边驰来一匹黑马。
等马近了,隐珠看清,上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难看,也谈不上帅气,不单薄,也谈不上魁梧,唯有气质倒还沉静……如果他就是双壁之一的话,这第一眼真是令人有些失望。
马上青年靠近了,证实了她的失望,他住了马,行礼道:“末将夏无殇参见将军。”
“苏哈呢?”项毅看了看他身后,问。
“龙胆有些事,今天没来,不过将军的打算,她已经都听说了。”
可惜见不到苏龙胆……隐珠在一边想。
“将军,末将想跟您求个人,”夏无殇又道。
“谁?”
“一个新兵,现在在黑虎营。”
“该不是那头肥猪吧,”项毅立起眼睛。
无殇笑笑,“他是个商铺的伙计,难得军里认识字的。反正现在在黑虎营,早晚他也被那些老兵打死,不如给了我。”
“好吧好吧,”项毅无奈地摆摆手,“这点小事,你不要烦我了。”
这时,军士已经架起火来,温暖得令人心头打颤,獐子的肥油滴下去,每一滴都让火舌奋力向上一舔,喷香的气味也弥散开来。
“来来,吃,”项毅上前,掰下一条还未熟透的鹿腿,大嚼起来。
“雪封山了,这该是今年最后一次在这里打围,”项杰说。
“说不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呢,”项毅大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