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无痕》子木瑜

97、九十七章

　　一路上，烨儿一直沉默，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气氛说不出地诡异，说不出地压抑。
　　也许……我应该和烨儿道歉，推开他，他会难过吧，可是……难过的，又怎会只有他一人？
　　一面对烨儿，离珏潜在情绪总会左右着我的喜怒，我甚至想过……要不要顺着离珏要了烨儿。这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的那一瞬间，我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哥。”烨儿停住脚步，从腰间掏出酒壶，将满满一壶相思泪饮尽，遂闭上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眼敛处，无端让我的心跳了一下，一种说不说的感觉让我心悸，直觉上似乎……
　　我会抓不住他。
　　没有任何犹豫，烨儿的衣袖被我紧紧地抓着，我怕了……

　　“哥，怎么了？”烨儿灿然一笑，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相差甚远，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却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杀手往往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地直觉……我只知道，通常我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便会发生不好的事。
　　“哥，我后悔了，我会救出庞亦的。”烨儿蓦然张开眼睛，“哥，你……你带着夜琴和我，一起躲起来，我不管爷爷也不管母妃了，我们……躲起来，好不好。”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别过头去不再看烨儿。

　　见离珏不说话，这个少年已是明白哥哥的心意，眸中地光彩一点点黯淡一下。
　　拉着他衣袖的手上被覆盖住，烨儿那略带凉意的指尖一点一点将我的手指扳开。
　　掌心突然落空，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也被放开了，淡淡的失落在心口发酵。

　　“哥，走吧，我们去救庞亦。”
　　“……”
　　“哥……”
　　“嗯？”
　　当离珏的目光看向自己时，离烨将话重新收回腹中……哥，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吧！会吧？

　　烨儿带我去了一家客栈，那客栈是在深山中，绝无人迹，客栈很新，却不大，一看就知是最近才建好的……
　　客栈东面是陡崖，北面被高山阻截，西南两面是密林，人若进了密林中，点一把火，必定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离昊啊，为了抓我，你还真花了不少功夫！
　　“哥，我都告诉你了，庞亦是诱饵，可是……你为什么还来，庞亦对你很重要？”其实，离烨心里已知道答案，问出来不过想要证实一下而已。
　　“不。”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庞亦。”心中有些抽痛，我将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住，方才平静地说道，“烨儿你记着，我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我来，不是因为庞亦重要，而是因为……我要保住我的军队，保住我手中的利刃，离昊与景易即已合作就不会让我轻易离开，我只有跟你来了，他们才不会将军队用来对付久微他们，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烨儿……你记着，我一分一毫都在算计着。”
　　这一刻，离烨突然意识到……在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哥哥，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哥。”说怨恨，没有，说失落，也谈不上，离烨生平第一次尝到惆怅地滋味，执起腰间地相思泪，却发现那酒壶已空，“哥是值得依靠的人，只是……烨儿却依靠不得，哥，我懂的，可是……你太小看烨儿了。”
　　还没明白烨儿话中的意思，他便已经径自往前去了。

　　客栈中除了小二，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当然，我想……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便说这里藏了一支精锐地队伍，暗藏了一万只眼睛，我也完全相信。
　　“小二。”烨儿客不客气地座下，“一壶相思泪，一盘牛肉再加两小菜。”
　　“好勒，客官请稍等。”
　　一会之后，小二再来，一手执酒，一手端着牛肉和两小菜，三个盘子堆在一只手上，却不见小二有没半分困难，“烨儿，接着。”我作势和烨儿嬉戏，一根竹筷却向着小二丢去。
　　那竹筷的速度很慢，可是，却暗含了不少内力，小二看见，连连躲去，仍然轻松，神色间没有半分慌乱，那酒那菜稳稳地放到了桌了，“客官慢用。”
　　说话的时候，小二明显是看着烨儿的，他们……一定认识！

　　烨儿抬起碗，不由分说地将饭菜往口中塞去，我赶忙喝止。
　　“没事。”烨儿有些任性地皱皱鼻子，“怕什么？”说罢扬了扬腰间的饰品，“哥送的都是好东西，烨儿不怕。”
　　烨儿腰间的，本是是一条用草随意编织地链子，几颗圆圆地红罗是那草链上唯一的饰物，可是，看得出来，他的主人极其爱惜，上等的丝绸小心地穿插在草链之间……
　　我别过脸去，那一瞬间我竟觉得眼睛酸胀……烨儿，你别这样！
　　满满地疼意让离珏忽略了离烨因毒发而显得略为扭曲的脸。

　　平复了情绪之后，我亦是执起了竹筷，端起了碗……
　　牛肉刚放到嘴边，烨儿竟一下将碗打翻在地，皱起了眉头，像个小长辈一样，严肃而固执“哥，你干什么？你不能吃。”
　　我有些微微错愕，静静闭上眼睛，将烨儿此刻可爱的样子清楚地记住，顺从地不再碰桌上的任何东西。
　　知道我不会再动有毒的饭菜，烨儿放心地笑笑，似有粲若水晶般地明媚光辉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
　　“真是的，我明明要相思泪嘛……这酒哪是相思泪啊，相思泪，哪有那么，甜？”弃之如履地酒丢到一边，又吞了一大块牛肉。
　　我完全放心红罗的药效，这才放心地看着烨儿贪吃小鬼一般的模样，突然间发现……除了灿烂的笑，烨儿还有那么多我所不熟知表情，观看间竟已变得贪婪……
　　那个明明带着宠溺与爱恋的眼神！
　　离烨心中是喜的，只是此刻，欣喜中夹杂着更多的却是悲凉——哥，我一直知道你心中有我，但是……为什么到此刻我才知道，在你心里，我的位置一点都不低于那名唤夜琴的紫衣少年？
　　一喜一悲，更加速了离烨体内的毒发作的时间……

　　离烨从桌上倒下去的瞬间，嘴角仍是带着笑意的……

　　“烨儿。”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将他从地上抱起的时候，玄黑色的衣袖上竟沾满了紫红色地血水。
　　不由分说地将怀里那最后一颗红罗掏出，往烨儿口中送去。
　　“别！这……不是毒。”烨儿紧抿着唇，将我的手打开，“哥放心，我没事。”
　　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那种属于杀手独特地直觉向我传递着不好地信息。
　　我手上一用力，强硬分开烨儿的下颚，强迫他将红罗吞下……
　　“哥。”离烨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哥哥的样子……好凄凉，如果死了，他会很伤心，很伤心吧。
　　将离珏的手抓住，在脸上轻蹭了下，离烨带着安慰的意思，调皮地眨眨眼睛，“哥，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事，母妃只有我一个儿子，她还指望我登基光大景氏家族的官员之路呢。”
　　听烨儿这一说，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如同失而复得珍宝，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
　　“哥，你抱的我喘不过气了。”烨儿无力地推了推我，我赶紧松开怀抱，胸口湿湿地又是一口血。
　　烨儿的武学修为在我之上，内力比我更高，打不过我只是因是他的招示不够毒辣，若是连那样的内力都挡不过那毒……可想而之，他们有多狠！
　　景贵妃，离昊，景易，你们给我记着！
　　听说修罗大队的名字便是以哥哥为名取的，以前离烨一直不相信，可是此刻……那个浑身散发着地狱气息的人却让离烨不得不信——这个人果真能化身修罗，离烨抬手扶过离珏的眼睛……那修罗的恶劣，地狱地气息终于一点点变淡，伴着离烨流下的那滴眼泪，最后消失不见。
　　“哥，我怕。”离烨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客栈里早已没有小二的影子，现在想来，在端上那些酒菜以后小二便已经离开了。
　　“对为起。”是我吓到了他，凌荷曾说过，我发怒时散发的气势会吓怕我周围的任何人，包换她。
　　“不是。”离烨含着泪，“我不是怕哥哥，我是怕哥哥伤害我的母妃和爷爷。”
　　……
　　提起他们，离烨明显地感觉到，离珏眼中闪过了刹那地杀意。
　　“哥，我怕……”
　　见不得烨儿流泪的样子，虽然隐隐感觉到他在算计着什么，那也眼泪也不真实，可是我仍是气不得，骂不了，更恨不能，只得顺着他，由着他，无奈又无力地承诺道，“不怕，他们不会有事。”
　　“嗯。”烨儿点了点头，一瞬间止住了眼睛，将眼睛弯弯地眯了起来。
　　看了看空空地客栈，我将烨儿横抱起来，“去找景贵妃，问她要解药。”
　　“好。”离烨眷恋地嗅了嗅离珏身上的味道，拍了拍离珏的手背，“你放心，母妃疼我，一定会给我解药的。”

　　待我走出客栈的时候，前前后后已被好几万精兵包围住了，那个店小二在军队的第一排，异常地显眼，景贵妃和景易被包围在队伍地最中间。
　　那是烨儿的母亲跟爷爷，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同一句话，方才能止住我满身的杀气。

　　景贵妃似乎看出了烨儿中毒，一脸得意的表情立刻变的有些恐慌，一扬手中的靴子策马便要过来，却被景易一把抓住……
　　景贵妃一声冷哼，“爹，他是离烨，是我儿子。”
　　说完，不顾景易的反地，再次朝我这边跑来，看着景贵妃如此在意烨儿，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烨咬着牙齿不去看满眼担忧的离珏，景贵妃越来越近，离烨的心越落越低。

　　“母妃。”烨儿从我在怀中挣扎，我轻轻地将他放下，景贵妃从马上跳下，走到烨儿身边将他揽在怀里，“烨儿，你怎么了？”
　　“母妃。”又唤了一声，一口紫红色地血喷在了景贵妃银色的铠甲上，“烨儿贪吃，忘了杨叔叔端过来的东西不能吃，烨儿疼……”
　　看着离烨那水晶一般的笑，景贵妃再多的火气也全部消散不见。
　　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刚要将瓶塞打开，离烨便抢先一步将瓷瓶拿走，虽对儿子的反常有些奇怪，但景贵妃也没多想……直到身上一疼，被离烨点了哑穴为止。
　　“哥，回客栈，桌子下面有密室，这也是庞亦的解药。”我的手心中多了一个瓷瓶。
　　“可是你……”
　　“你没看见母妃多疼我？”
　　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我转身往客栈跑去。

　　看着瓷瓶落入离珏的手中，景贵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出来，哑穴被点，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离烨脸上！
　　“对不起。”默默地受了那一巴掌，离烨垂下了头。

　　景易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离珏又往客栈跑去亦是知道情况有变，想要叫人放箭射杀，可是，自家孙子和女儿亦在中心，若放乱箭，必会伤了他们，只得看着离珏再一次返回到客栈。

　　露出安心地一笑，离烨这才将景贵妃的哑穴解开。
　　“你明明知道只有一颗解药。”景贵妃无措地看着自离烨口中滴落地紫血。